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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 71 章
靈州隸屬慶陽府, 此地幾百年來各異族混雜,不服從管教,便是郭尚這等圓滑聰明之人, 也被弄得甚是頭疼。
趁着中秋佳節,天氣轉涼之際,張元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借兵東契, 突襲靈州。
那日與溫氏和謝嘉妤等人在青州分別後,沈棠寧到了平涼按時給溫氏寫信, 溫氏覺得這總把圓姐兒留在自己身邊也不是個事兒,回了京城之後便将圓姐兒送回了鎮國公府, 如今在王氏膝下養着, 只偶爾登門去看一眼外孫女。
沈棠寧每月與溫氏和王氏通一回信件, 得知女兒會跑會跳會叫人之後心裏又是歡喜, 又是酸澀。
只是謝瞻這裏她仍舊放心不下,預感将會發生什麽事情,究竟将發生何事她心裏也說不清楚,那日的老道一番晦澀之言, 她隐約覺得或許是其中關竅, 并不敢回去。
沈棠寧唯有在心裏期盼着、祈禱着這戰事能夠趕緊結束, 一家人團圓的時候,她實在是等了太久太久。
這夜沈棠寧躺在院子裏的貴妃榻上納涼,不知不覺睡了過去,朦朦胧胧中感覺到好像有人在溫柔撫摸她的臉頰。
那掌心很粗糙, 但他撫摸得卻很輕柔舒服,沈棠寧微微睜開眼, 從射入眼眸的光線中,隐約看見她的身旁坐了一個男人靜靜看着她。
“阿瞻,別鬧……”她嘟哝了一聲。
那只手猛地一頓。
直過了好一會兒,沈棠寧揉着眼睛醒了過來。
她躺在一棵槐花樹下,四下看去,地上落滿了白色的小花,可是她的身上卻塵埃不染。
沈棠寧怔怔地撫摸着自己的臉。
回想剛剛做過的那個夢,那停留在臉上的觸感真如發生過的一般,但叫來錦書和韶音一問,二婢卻詫異地說謝瞻根本就沒回來過。
“夫人的發怎麽散了?”錦書奇怪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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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棠寧這才發現自己頭上绾的發不知何時松散了下來。
那绾發的海棠花白玉簪本是謝瞻送給沈棠寧的禮物,沈棠寧親自去找,滿院子的丫鬟婆子在院子內外皆找了個遍卻都沒尋到究竟丢在了何處。
要想找到這簪子尚且要花費不少功夫,這是後話,卻說隔了幾日節度使府外突然有人求見,來人自稱謝七郎,是謝瞻的七弟。
沈棠寧一聽是七郎謝睿來了,十分歡喜,忙喚長忠将人延請進來。
謝睿坐在花廳中,打量着廳中挂的三四副丹青。
有黃昏日落,大漠孤煙直,有海上朝陽初升,亦有小院牆角上的一簇盛放的薔薇花。
每一幅畫的末尾都畫着一朵并蒂海棠小花,心知這是他二嫂所作的了。
待在門下真正見到闊別兩年的二嫂沈棠寧時,謝睿騰得從玫瑰椅上站了起來。
只見來人身着淡青色撒金團花的褙子,外罩墨藍色比甲,嬌綠鍛裙兒,滿頭烏發攢成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發髻,簪着幾朵絨花,不見有多盛裝奢華,卻是襯得她雪膚鴉發,香腮紅潤,麗質天成,
倘若說兩年前的沈棠寧是少女的青澀嬌美,今日的她神彩照人,眼波流轉,一颦一笑間,竟比之前兩年更添成熟妩媚,嬌柔風情,叫人都不敢直視。
沈棠寧連喚了兩聲謝睿的名字,謝睿才反應過來,一時通紅了臉,忙低下頭不敢再看,迎下來回話道:“七郎見,見過二嫂!”
磕巴了兩句才把舌頭捋直,“二嫂萬福金安,替夫人問話,二嫂一向身子可好?”
沈棠寧側身不受,喚聲“七叔”,将他請至客位,問過謝睿的父母後笑道:“我一向都好,說來慚愧,始終尋不得間隙回京城,不知婆母和公爹身子如何了?月前我還曾收到婆母寄來的信,道是家中一切如舊,叫我不必擔心,我記着嘉妤這個月及笄,打發人寄送了禮物過去,只是這個月一直沒見信件過來,我心裏還擔憂得緊……”
今年的中秋佳節,她想到了兩年前京都城的上元夜。
記起那時她初初嫁到鎮國公府,羨慕謝嘉妤的潇灑肆意,也想外出游玩賞燈,卻不敢開口表達,是謝嘉妤和王氏鼓勵她一道出去玩耍,謝嘉妤純真可愛,一直撮合她與謝瞻。
萬沒想到她一走就是整整兩年,一直沒有機會再回京城拜見王氏與舅舅一家,也沒在王氏身邊盡過一天做媳婦的責任。
想着,眼眶便不覺有些泛酸了。
兩人敘了一番寒溫,謝睿也安慰沈棠寧,從懷中拿出兩封信交給她。
一封是王氏的信,一封是溫氏的信。
原來謝睿這次來平涼是為了運糧到前線,跟随他一道來的還有謝嘉妤的未婚夫,鄭國公世子衛桓,兩人在平涼城外分道揚镳,衛桓繼續前往慶陽府,而謝睿則入平涼城來替家裏人送信。
從謝睿口中得知一家人與女兒的近況都好,尤其是圓姐兒格外聰明,小小年紀便會察言觀色,撒嬌讨好,逗得王氏歡喜極了,又憐又愛,自打圓姐兒回到鎮國公府,連謝璁也愛整日往王氏房裏去跑了。
晚夕沈棠寧留謝睿吃了頓飯,飯後謝睿便要告辭離去。
“夜路難行,衛世子已去了慶陽,你不急于一時,都是自家人,七叔在這裏住一晚又何妨?”沈棠寧懇切道。
沈棠寧盛情邀請,謝睿也就不好意思地留了下來。
“也好,那便叨擾二嫂了!”
……
清早,天不亮謝瞻便率領了一支隊伍輕騎出賬巡視。
東契近兩年來沒有強硬有力的首領,老汗王冒魯昏聩無能,大權被王太後把持手中,眼看即将被西契吞并,恰逢張元倫來借兵。
張元倫厲兵秣馬了将近半年,不惜重金借東契兵力茍延殘喘,始終不肯投降。
冒魯倒不是真想幫張元倫,只想借張元倫之力震懾西契,奈何張元倫的勢力日薄西山,遇到老對手謝瞻連連吃敗仗。
在接連失去平城、靖遠等地後,身體境況更每況愈下,索性與謝瞻打起了游擊戰。
前幾日平城之戰後便消失在了清水河以北,謝瞻與郭尚大軍如今就駐紮在清水河上游的平原流域,全力搜索張元倫餘孽。
如果一切順利,就目下看叛軍餘孽怕是堅持不到明年開春。
晌午時分謝瞻回到駐紮的營寨,先去見過了中軍大帳中找郭尚禀告軍務,到自己的營帳時,只見他那小厮報兒在轅門下探頭探腦,笑得見牙不見眼,上前來幫他牽住馬。
“遇着什麽喜事兒了?”
謝瞻下了馬,随口問一句。
報兒說:“大喜事!世子,您猜是誰來了?”
謝瞻扔了馬鞭子給報兒,踢他一腳道:“有屁就放!”
報兒“哎呦”一聲沒躲閃開,捂着屁股嘿嘿笑道:“是夫人和七郎君來了,夫人來時尚早,聽說您帶兵巡視去了,特意在竈帳裏給您做飯呢!”
謝瞻一愣,旋即疾步去了竈房的方位。
待到了那用幾塊木板子簡易搭建起來的竈房,果真遠遠見一個身段窈窕的小婦人挽着袖子用鍋鏟從鍋裏掇出剛抄好的菜放入碗中。
另有一人去端碗筷,碰到沈棠寧的手背,又飛快地移開,偷偷看一眼沈棠寧,才将盤端了起來。
沈棠寧柔柔地道:“七郎,這裏面油煙重,熱得很,你快些出去吧!”
裏頭那聲音笑着應道:“好好二嫂,我這就把飯菜都端出去!”
剛出門,滿頭大汗卻嘴角帶笑的謝睿就看見了站在不遠處,兩三個堆滿了糧食的倉囷下的男人。
四目相對,謝瞻那雙狹長的鳳目中無甚表情,見他出來,只微微眯了起來,淩厲的目光向他射來。
謝睿心一跳,第一反應是像個做錯事被大人發現的孩子一般避開了謝瞻的視線。
他在帳中等了許久不見沈棠寧過來,聽丫鬟說她在膳房做飯,而自己總在帳子裏坐着吃茶也不是個事兒,他曉得男女有別,純粹是出于一片熱心腸過來沈棠寧端端飯打個下手,僅此而已。
哪裏想到如此湊巧,他剛來,就遇上了謝瞻。
不過,他既然問心無愧,何須心虛?
想着,謝睿坦然擡起頭,迎上了謝瞻的目光,朗笑道:“二哥,你回來了,我等你許久了!”
房中的沈棠寧聽到動靜,連圍裙都來不及摘便迎了出來,果見謝瞻立在不遠處沖她粲然一笑。
沈棠寧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也沖他一笑。
三人一道前往謝瞻的帳子,有謝睿在,沈棠寧不敢和謝瞻表現得太親近,她覺得很不好意思。
謝瞻就光明磊落多了,一只拎着食盒,另一只手拉着沈棠寧的手,謝睿和他說話,他面上一派正色,不時附和謝睿兩句,底下卻借着衣袖的遮掩悄悄捏挨個兒沈棠寧的手指手背。
沈棠寧被他捏的臉有點兒熱,垂着頭不敢吭聲,怕被謝睿瞧出什麽端倪來。
到了營帳之中,另有一人早在帳中侯着了,謝睿不認識這人,“咦”了一聲,沈棠寧見了卻喜上眉梢,飛快地丢下謝瞻和謝睿便迎了上去。
“伯都将軍!”
直到謝瞻在後面不悅地咳嗽了一聲,沈棠寧方才如夢初醒,她不知不覺越過了謝瞻和謝睿,離得伯都過近,尴尬地後退幾步。
幾人落座,謝瞻分別向伯都和謝睿介紹了對方,兩人見過禮,一道用過了午膳。
見沈棠寧與伯都似乎是有話要說,謝睿知情識趣,飯後借口與衛桓複命便告辭離去了。
“謝夫人,雖說如今張元倫已是喪家之犬,茍延殘喘耳,但前線危險,張元倫一時狗急跳牆或未可知,你不該前來的,過幾日還是早些回平涼城罷。”
伯都溫聲道。
沈棠寧看了一眼謝瞻,低頭乖乖地道:“抱歉,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幾日前我收到汗妃的書信,信中說她正全力幫我尋找哥哥的下落,我實在無以為報。這幾件菲儀皆是我親手所做,聊表獻芹之心,還望汗妃不棄,請将軍回國時能代我捎奉于汗妃。”
命錦書取來一個包裹交給伯都,裏面裝着一條大紅遍地金妝花裙子、一條白綢金絲牡丹裙,三雙襪子、三條花樣不同的細绫帕,一對白狐毛護手等等,每一樣上頭都繡着察蘭汗妃鐘愛的芍藥花,是沈棠寧親手所做。
那包袱伯都掂量着頗為沉重,估摸着便是做也要做上一兩個月,可見其中心意,伯都颔首應下,然而看着眼前沈棠寧溫柔含笑的臉龐,心內卻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回契國之後,察蘭汗妃便将沈棠寧在她養病期間對她說過的那番話悉數告訴了伯都。
實際上,如果沈棠寧真的是伯都的親妹妹,察蘭汗妃是很希望伯都能找回自己的親生父母。
伯都依稀記得他的爹娘都是契國士族家中最下等的周人奴隸,母親喚作高氏,在他十二歲的時候就被他父親打死了,父親叫做胡貴,兩年前也得了急病不治身亡。
他的父親胡貴在他十歲那年賣了他三回,都被高氏撿了回來,最後一次胡貴将他抱進奴隸市場的時候,母親高氏被胡貴打了個半死,在他離開家門的時候從床上爬起來給他懷裏塞了個饅頭,眼裏面都是淚。
但如今高氏和胡貴都死了,這兩人家裏也都沒有其它的親人能夠證明伯都是否是高氏的親生兒子。
沈棠寧給了察蘭汗妃一副沈連州成年後的畫像,看模樣的确也與伯都有幾分相似,因此察蘭汗妃一面根據畫像幫沈棠寧找沈連州,一面尋找能夠證明伯都身世的親人。
扪心自問,沈棠寧生得如明珠般璀璨耀眼,而他不過中人之姿,便如眼下伯都坐在她身邊時會忍不住自慚形愧,他何德何能能作為她的兄長?
只是對于沈棠寧,打從一開始他心底裏就莫名存有不足為外人道的親近之意,那種情愫并非男女之情、朋友之誼,而是超越了這兩種感情的存在。
……
“你們先下去吧。”謝瞻命令道。
兩人出門一道送走了伯都,進門前謝瞻神色淡淡地屏退了左右。
剛進門沈棠寧就被他猛地抵在了牆上,一句話也沒有說,吻如鋪天蓋地般落了下來。
他的吻依舊是那麽灼熱而急促,像夏天濕熱的暴雨一般傾盆而下,迫不及待地與她唇齒交融。
沈棠寧仰着頭嘤咛了幾聲,有些喘不動氣。
一吻罷,兩人皆是氣喘籲籲,謝瞻捧着她的臉問:“有沒有想我,快說,有沒有想我!”
當然想呢,每天晚上都有在想……
沈棠寧咬着唇,紅了臉。
這樣飽含思念之意的話語,卻實在叫一向矜持的她難以啓齒。
謝瞻有些失望。
“你來這裏,就是為了見執失伯都,讓他給你捎帶送察蘭汗妃的禮物?”
“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沈棠寧小聲道。
“沒有,你能來我很開心,不過你要想我,因為我是你的夫君。”
謝瞻撫弄着她耳邊垂下的一縷發。
他剛剛在席間喝了一點酒,溫熱的氣息輕輕噴在她的臉頰上,帶着淡淡的酒味兒。
沈棠寧悄悄擡眼看他,見他意态溫柔,眼底深處卻隐含晦暗,如狼似虎,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生吞活剝了,想到待會兒可能發生的事情,不由腿腳發軟,腦子也暈頭轉向起來。
“回答我。”
謝瞻在她臀上重拍了兩下。
沈棠寧嬌呼一聲。
“嗯……嗯……想你,想你的……”
“有多想?”
“……”
“有多想!”他的語氣,幾乎是在質問她了。
杏眼濕濛濛如霧。沈棠寧說不出來,她摟着他寬闊的肩膀。
比之剛剛的暴雨如注,這會兒的親密便多了幾分溫存之意。
“寧寧,我也想你。”
謝瞻靠近那泛紅的玉耳,他粗喘着氣道:“我想……你。”
他用最溫柔的語氣,說出最令她羞恥的話。
說完這話,謝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細瓷般的臉蛋,仔細端詳她的表情變化,準備等她一旦說個“不”字的時候,就立即堵住她的嘴巴。
桃花的顏色迅速爬上她的腮邊、耳根,甚至眼尾兩側,直至整張臉都變得紅潤如滴血。她擡眼飛快地看了他一下,接着垂下濃長的睫毛,企圖掩去眼底的羞澀慌亂。
她一向是抗拒白日宣淫這種事的,可是,兩人真的好久沒見了,她也想和他親近……
謝瞻自是不知她內心的掙紮猶豫,再忍不住,将她打橫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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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睿見過衛桓,忽又想到臨走時四妹謝嘉妤的諄諄囑托,叫他找到二哥謝瞻,讓二哥多幫她提點提點未婚夫衛桓,故又原路返回。
待走到副帥營帳後時,似乎聽到沈棠寧斷斷續續,刻意壓抑的哭聲,謝睿大吃一驚,連忙兩步并做作一步上前,把耳朵貼在那營帳上細聽。
片刻後,謝睿紅着臉倒退數步。
他不是有意偷窺哥嫂的閨房事,沒想到他一向不茍言笑,叫人望而生畏的二哥,在床.笫之間也會有如此溫柔小意的一面,他那些哄人的話語,當真叫他羞愧自己長了對耳朵。
而嫂嫂那柔媚綿軟的哭聲,真真聽得他口幹舌燥……
謝睿春夢時偶爾會将那夢中的對象肖想成沈棠寧,真切聽到還是第一次,心裏罪過極了,他到底還是個童子雞,連忙捂着耳朵匆匆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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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畢,兩人又相擁了好一會兒,謝瞻才徹底出來,給她仔細清理幹淨。
沈棠寧昨天趕了一天的路,剛又與謝瞻纏.綿許久,這會兒筋疲力盡,不及他抽身便蜷縮在他懷中沉沉睡了過去。
她睡着的模樣嬌憨可愛,一頭烏發蓬亂地鋪在枕上,臉頰紅潤,紅唇微微嘟起,睡得甚是香甜,如一支春睡海棠嬌豔欲滴。
歡愉的時刻總是短暫的,正是長久的分離,才顯得相聚相融的這一刻有多麽珍貴。
謝瞻盯看了她許久,揉揉她散亂在臉蛋的碎發,又輕輕撫摸她的鼻,眼,唇,時而低頭缱.绻親吻,她身子的每一處他好像都喜歡不夠。
将她裸露在外的一對雪白可愛的足都掖進了錦被裏,最後俯身在她額頭上一吻,心滿意足了,這才悄然離開。
出了營帳,姜磐上前低語道:“将軍,在黑龍林中發現了宗瑁的蹤跡。”
謝瞻淡應了一聲,去了中軍大帳。
待大帳中人悉數到齊後,主帥郭尚開始分配此次出擊戰的任務。
入夜後的三更時分,謝瞻和伯都率領一支五千人的隊伍繞過黑龍林旁的野狐嶺包圍張元倫,郭尚和盧坤義率領五萬人正面突襲張元倫的營寨,留下衛桓與其餘将領鎮守營寨。
傍晚,謝瞻囑咐了謝睿幾句,方領這兩萬士兵秘密離開營帳,向西而去。
有士兵發現謝瞻去的方向似乎并不是野狐嶺,而是野狐嶺西北方向的聚賢山,不由和伴當竊竊私語道:“咱們将軍是不是走錯方向了?”
“咱們将軍聰明絕頂,你見他何時走岔路過?”
他那同伴回道:“就算是咱們将軍走錯了,那位伯都将軍也不會,将軍怎麽走咱們聽命便是了。”
正所謂慈不掌兵,謝瞻治軍極嚴,但也不是一味強權政治,他早年跟随耿老将軍南征北戰,深得耿老将軍真傳,在軍中深孚衆望。
凡他與張元倫對戰,無不把張元倫打得屁滾尿流,百戰百勝,是以他手下的将士平日裏攝于他的威嚴,卻又十分愛戴他。
差兩刻鐘三更時分,兩萬官兵與契人士兵順利到達了聚賢山,向聚賢山上駐紮的三個營寨發起了突襲。
宗瑁沒料到會被謝瞻找到自己的大本營,張元倫躲到黑龍林中龜縮不出,他本意是想放出張元倫的消息引謝瞻郭尚前去,待張元倫敗後趁勢繞到官兵背後一起包兩人的餃子。
鹬蚌相争,漁人得利,屆時他将不費吹灰之力滅掉張元倫與謝瞻、郭尚。
半年前郭尚在追擊宗瑁逃回西京途中親眼看見宗瑁跳下懸崖,實則那已死之人并非宗瑁,而是由宗瑁的侍衛假扮而成的傀儡。
那日後宗瑁便四處狼狽逃竄,在太原、河北等地秘密收攏父親宗缙的舊部,他自然不甘心就此成為喪家之犬,若非張元倫暗中作梗,他也不會這麽快就敗在郭尚手中!
得知張元倫借兵東契,宗瑁悄悄潛入隴西,一直伺機尋找機會對張元倫以牙還牙,報仇雪恨,哪怕他死也要拉他一個墊背的。
只可惜……可惜,可嘆!他終究是棋差一招,敗在了謝瞻手中!
一陣秋風吹來,催動那樹上黃葉簌簌而落,空氣中四處彌漫着血腥之氣,屍橫遍野,在這寂寥深秋倒也算應景。
大勢已去,宗瑁心下無盡悲涼。
想他乃父親宗缙原配嫡子,八歲以前他的父親亦不是什麽威名赫赫的定北王,或是荼毒百姓的亂臣賊子,只是薊州一個小小的千戶。
那時他一家其樂融融,而他的童年無憂無慮,在父親的教授下,精通騎射,為父親所鐘愛。
後來父親得張元倫那狗賊賞識,一路平步青雲。
也是自那後,他完全變了。
他變得不再愛他和他的母親,流連花街柳巷,納了一個又一個的小妾,母親抑郁而死後,他因為頂撞他的父親被他親手送到京都城為質,一質便是整整十二年。
為了保命,他不得不僞裝成纨绔子弟,欺男霸女、章臺走馬、無惡不作。
誰曾知他當初也是滿心赤忱,一心建功立業,保家衛國的少年郎。
第一次遇到沈棠寧是在城郊外的金魚池。
那天是母親康氏的忌日,他喝得酩酊大醉,倒在路邊不省人事。
是沈棠寧和她的丫鬟們将他扶到涼亭的美人靠上,拿了自己的毯子蓋在他的身上。
他醒後聞到那毯上淡淡的幽香,連忙追了過去,卻只看到馬車的帏簾飄起時,車上一個美麗溫柔的側影。
從那一天起他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沈棠寧。
從來沒有女子敢招惹他,因為女人們都知道他不是個可以托付終生的男人。
其實宗瑁心裏也明白,沈棠寧那日之所以敢幫他,不過是因為不認識他罷了。
再後來,他回了薊州,在宗缙的逼迫下娶了杜氏,再回京都時,她已嫁為他人婦。
他只是沈棠寧生命中的過客。
這樣也好……
宗瑁刎頸自盡,鮮血濺在滿地的落葉之上。
伯都走上前,看着地上已經沒了氣息的宗瑁啊,半響,嘆了口氣。
“我嘗聽聞,他登基之後,凡攻下城池,皆對手下士兵約法三章,賞罰分明,從不濫殺無辜,這也是為何他能在短短半年的時間之內便聚集了五萬宗缙舊部替他賣命。說來,此人頗有才幹,可惜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謝瞻沒伯都那麽多愁善感,在這一點上,伯都和沈棠寧倒有幾分相似,他走到宗瑁的屍體旁,直接割下了他的首級。
宗缙害死了耿忠慎,他沒能取宗缙這厮狗命,叫他輕易死了,拿他兒子的首級來抵債也是理所應當。
“這是何物?”
伯都從宗缙的胸口中摘下一物,仔細打量,似乎還是根女人的簪子。
謝瞻無意瞥去,忽地臉色難看起來。
還沒等伯都仔細看清楚,謝瞻就驀地從他手中将那物奪過,收入了袖中。
“女人的東西,有什麽好看的!”
謝瞻轉身走了。
“不好!營寨被偷襲了!”
快行至清水河時,隔着遠遠便見河對面大火連綿,七個營寨幾乎全軍覆沒,地上躺滿了身穿紅甲的官兵屍體,兩夥人打得正酣。
謝瞻心猛地一沉,立時帶頭飛馬奔去。
随着營寨越來越近,拖剌忽從身後拉住伯都,不讓他再近前。
“拖剌,你做什麽!”伯都皺眉喝道。
“将軍,莫再往前了,”拖剌聲音聽着有些發顫,用契語說道:“您看那和周人厮殺的士兵,是不是咱們的人……”
伯都順着他的目光仔細看去,大吃一驚。
那群和周人正在厮殺的黑甲士兵,不是旁人,正是他的手下們……
而那領頭的士兵,則是他平日裏頗為依仗的心腹圖雷!
“契人反了!殺了他們,殺了他們這群卑鄙小人!!”
人群中不知是誰率先爆發出一聲怒喝。
緊接着,所有人的矛頭都對向了伯都和拖剌,以及他們身側的契人士兵。
謝瞻和伯都率領的這兩萬人當中,有三千契人士兵與一萬餘名官兵,适才與宗瑁一戰傷亡不大,然而這五千名平日裏稱兄道弟的契人士兵與官兵卻幾乎是在一瞬之間就立即分開隊伍倒戈對峙,一個個怒目龇牙,兇相畢露。
“執失伯都,你們契人究竟是什麽意思!”盧坤義勃然大怒。
拖剌反問道:“你不必惡人先告狀,分明是你們周人人多,怎知不是你們周人先動的手!”
兩軍各執一詞,劍拔弩張,眼看一場大仗一觸即發。
謝瞻拉滿白虎弓對準伯都。
“執失伯都,你說!”他雙目通紅,厲聲喝道。
伯都推開擋在他面前的拖剌 ,毫無畏懼地迎上謝瞻冷厲的目光
他對天起誓。
“我執失伯都以天狼神的名義起誓,背信棄義,襲擊軍營之事絕非我與汗妃所為,否則便叫我永世不知自己的身世真相,死無葬身之地!”
謝瞻死死地抓着弓弩上的弓弦,額頭上青筋暴起。
弓弦不堪重負,眼看就要射穿伯都的心髒,謝瞻怒吼一聲,忽地轉身射去,那箭矢射入了遠處一個契人的心口之中。
“走!”
郭尚命在清河水河畔駐紮了五萬大軍,離開前留下一萬餘名士兵守營寨和糧食。
如今營寨被人拔了,糧草被燒毀,衛桓身受重傷,所幸謝瞻和盧坤義來得及時,圖雷一見援軍過來,毫不戀戰,搶在伯都之前開口喊道:“伯都将軍,圖雷幸不辱命,咱們趕緊撤退吧!”
說罷竟率先逃之夭夭。
拖剌拉住伯都急道:“将軍!事到如今,咱們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了,還是逃命要緊,回去找圖雷算賬吧!”
伯都說道:“此時逃了,豈非坐實了我們反水之名?!”
突然想到沈棠寧還在軍營之中,生死未蔔,霎時臉色雪白,心口竟一陣痙攣悲恸。
“她還在軍營之中!”
伯都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
剛走了沒兩步,頸後忽地一痛。
拖剌從後面打暈了伯都,趁着謝瞻和盧坤義還沒反應過來,也不敢再去管圖雷了,領着兩千人迅速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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