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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憑什麽你能爬到那個位置上?”

“你給老夫人做了什麽?她的飲食只有你有管理的權限!”

“我真是對你太失望了,竟然做出這樣的判斷。”

……

接連不斷的話語沒有前因後果,意義不明,卻滿含怒火與惡意。

它們連成巨浪,鋪天蓋地般壓向白蘭的神志。

被拍倒的那一刻,白蘭只覺得周身一片冷寂,眼前只剩無邊的黑。

她仿佛飄在太空中,氣壓脅迫着髒器,即刻就要擠得她窒息。

溫度降至冰點,一個寒顫激醒五感。

白蘭背後浸出些冷汗。

她捏緊拳頭,強迫自己專注在手裏的炒菜上。

火星在油鍋中上蹿下跳,驟然濺起,又徒然隕落。

白蘭被火光燎了下眼皮,陌生的聲音在疼痛中消失。

她呼出一口氣,動作稍顯機械,找了塊最大的肉,用鍋鏟戳開來看是否熟透。

等把菜重新裝回盤子,白蘭才終于擺脫了被重擔壓抑得說不出話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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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你還好嗎?”江雨濃這才注意到白蘭額角的汗。

白蘭側過頭,喘息着,發絲還因此黏在臉上。

瞧着像剛運動過。

“我就說我來吧。你都還在生病。”江雨濃拿起一旁的紙巾,替白蘭擦去過多的汗。

白蘭意識到自己剛剛有多失态。

而眼前這個好心的姑娘竟然沒有一絲怪罪,只是想着自己可能會不舒服,還想幫自己分擔。

心弦就這樣随着江雨濃手的靠近而繃緊。

又一顆汗粒滑過太陽穴,挂在臉側,撓的白蘭發癢。

她忍不住閉眼,乖乖前傾了身體,把臉送到江雨濃手旁。

江雨濃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彎起的嘴角,仔細的幫白蘭擦過汗。

她還把粘連在一塊兒的發絲分開,別到白蘭耳後。

“你臉都燒紅了。雖然很可愛,但不要逞強了,之後的事我來吧。”

擦完,江雨濃還有些不舍,丢了紙巾,指尖還殘留着肌膚的溫軟。

如果能碰上她的臉。哪怕只是沒有神經的指甲蓋輕輕的劃過,那也很讓人滿足了。

白蘭聽見誇獎,緩緩睜眼,這才發現江雨濃已經放下了手。

她還保持着彎腰前傾的姿勢,低了江雨濃一個頭的高度,就這樣擡着眼皮,睫毛微微顫動着,抖落燈的倒影,用那琉璃般透亮的眼看着江雨濃。

她眨眼,江雨濃覺得自己臉也有些紅了。

“好了白蘭姐姐,你出去坐着,我馬上把菜端出來。”

她下意識伸手,卻又不确定該不該摸上白蘭的頭。

此時的白蘭,真的很像湯圓的幼年期。

那只小小的龍貓甚至是江雨濃和羅雲箋一起買的。

江雨濃還記得自己拆開包裝,把湯圓放出來時,湯圓也是這樣仰着頭,用純粹無邪的葡萄眼看向自己。

動物的眼睛太清澈,太真摯。對視久了,江雨濃總會有一種生為人的羞t愧。

她總是要去争鬥,總是要去傷害。也總會被傷害,陷入自責的泥濘。

而動物,單看那一雙眼,誰都能知道它們有一顆純淨的心。

也會有最純粹的愛。

白蘭的着雙眼,讓江雨濃不止一次想到小動物。想到忠誠熱情的狗,乖張靈動的貓,狡猾聰慧的狐貍。

想到她養了兩年,嬌憨可愛的龍貓。

江雨濃眨眼,屏蔽掉龍貓背後的人。

她只需要念到湯圓,就可以停下了。

和她一起拍過湯圓,一起喂過、逗過,一起陪着湯圓長大的人,已經不要她了。

江雨濃只是想像揉揉當初的小湯圓那樣,揉揉白蘭的頭。

她們都一樣乖巧,一樣天真。

……或許也一樣的主動。

手上多出一層軟乎乎的觸感後,江雨濃心顫了一下。

白蘭自己貼上了她的手——用她發紅發燙,被誇了可愛的臉蛋。

貼完就算了,還要輕輕蹭一下,好似希冀用臉蛋過熱的溫度,溫暖江雨濃不知何時涼到骨頭的手。

蹭完就算了,白蘭眸子本是垂着的,還要邀功似的,撩起睫毛,重新用濕漉漉的眼看向江雨濃。

江雨濃的手兀地縮了一下。

白蘭的指尖還搭在她的手背上。

她這麽突然一縮,白蘭也跟着抖了一瞬。

“很燙嗎?”白蘭自己摸了下額頭。

她吃過藥,溫度應該已經退得差不多了才是。

“不是……”江雨濃想,比起很燙,更貼切的形容詞,大概是很軟。

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女人的肌膚有多滑,又有多膩。

江雨濃抿着嘴,怕白蘭多想,又主動摸了摸她的頭。“乖,你出去吧。”

白蘭垂下頭,順從着她的撫摸,而後離開了廚房。

江雨濃拿着調料,重新開火,把肉菜翻炒了一遍。

端着菜出廚房門,江雨濃看見了坐得端端正正的白蘭。

“你先吃點別的呀。要不然都冷了。”江雨濃怪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我想等你。”白蘭的眼神極為認真。

她就算沒有喊出那兩個讓江雨濃羞得想鑽地縫的字,江雨濃也仿佛聽見了一聲呼喚。

“快吃吧。你可是病人,下次別等了。”江雨濃把菜擺好。

然後她才看見白蘭給她盛好的湯,還有堆在飯旁邊的小菜。

江雨濃仿佛看見了一只會把好不容易獵來的食物不斷往自己這邊推的小狗。或者特地給主人抓獵物投喂的貓。

“哎你真是……”江雨濃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是替白蘭還了債,心裏還藏着些見不得人的旎念。

可醉酒醒來後,也沒把白蘭當作她“買來”的仆人。

或者別的更羞人的存在。

只不過是把白蘭當作自己的室友,需要照顧的可憐姐姐而已。

白蘭自己倒是融入角色融入的很好。

“快吃吧。”江雨濃感覺說什麽都沒用,白蘭還是會一根筋的照顧自己。

就像湯圓崽,教了多少遍還是喜歡一邊叼着飼料一邊在卧室亂飛。

江雨濃只能把菜往白蘭那邊推一點,時不時再給她夾。

然後江雨濃收獲了更多的投喂。

“吃不完啦,姐姐,別再給我夾菜了。”江雨濃看見面前堆起來的小山,有些傻眼。

白蘭這才停下。

然後她嘗了一口江雨濃回過鍋的菜。

她在原地宕機了半天,才明白自己照着菜譜做出來的有多寡味。

就是這樣,江雨濃都沒有生氣,甚至沒有說自己哪怕一句。

暗暗把菜拿去重做,還揉自己的頭,喊一聲甜甜的“姐姐”。

白蘭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

她只知道,如果這會兒要她調酒,她一定會選濃烈的白蘭地做基地。

勾兌出最大膽的顏色,讓它看着又辣又苦,嘗起來卻溫和而無味。

喝下去,身心都暖了一度。

喉頭卻沒有被酒精刺激後的疼痛,只覺得那汁水含在口中,吞進胃裏,柔和到察覺不出存在。

她的身子也被暖得發燙了。

白蘭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能說什麽。

她是調酒師,聽過無數人的傾訴,安慰過她們,又鼓舞過她們。

此刻心情卻沉悶又複雜,如同烏雲堵住了泉眼,唯有沉默。

江雨濃對她這麽好。她要怎麽回報?

她甚至連菜都做不熟,更別提味道了。

內疚如同烈酒,在白蘭的心底盤旋,熏醉了她的情緒。

白蘭只覺得鼻根不斷散發着酸楚。她猛地吸了下,還以為自己是病的。

“我來收吧。”吃完飯,看江雨濃要去收盤子,白蘭慌忙的制止了她。

“兩個人更快一點吧?”江雨濃也沒停下,把碗疊在盤子上,端走了。

“可你有工作……”白蘭只能手忙腳亂的把剩下的一齊收進裝湯的大碗裏,跟上江雨濃。

“兩分鐘而已啦。”江雨濃把菜倒進廚餘垃圾袋裏,盤子也放進了洗碗機。

“我教你用洗碗機。把這個塞進去,然後按三下模式,再按開始就好了。”

竟然連碗都不用洗……

白蘭呆呆的把碗放好,按照江雨濃的指示,操控着洗碗機。

“我去趕備案了。姐姐,等會兒你再跟我講該怎麽對付鄧浩吧。你自己找點玩的,別太吵就行。”

看着洗碗機開始工作,江雨濃囑咐完,飛似的回到了書房。

白蘭聽着洗碗機的響聲,呆滞了兩分鐘,随後機械的把不怎麽髒的餐桌擦了一遍又一遍。

就好像那餐桌是她自己的皮膚。

只要摩擦的次數足夠多,死掉的那一層,難看的那一層。

讓她這會兒疼得想掉眼淚,幾近窒息的那一層就可以被磨掉。

白蘭越擦越使勁。最終在成功磨破桌布的一角後,她的眼淚掉了下來。

她是個不稱職的傭人,是不夠乖巧的寵物。

幸得一個心善的主人,體諒她,照顧她。

可她不能讓自己這麽沒用下去啊。

白蘭收拾完餐桌,悶在客廳的角落,咬着自己的手臂,頭就這麽埋進了淚水裏。

……

江雨濃趕工到淩晨一點。她還有些細節沒有完善,需要明天去和同事核對、協商。

江雨濃把電腦關上,吐出一口氣。

這會兒已是深夜,白日留下的餘溫早就散去。

江雨濃摩擦了一下胳膊,打了個顫。

想着馬上就上床睡覺,她也沒有加衣服。

等出了書房,發現客廳和卧室的燈都關着,還聽不到一點聲音,江雨濃才察覺到不對。

白蘭呢?

睡了嗎?

江雨濃放慢腳步,盡可能的壓低腳步聲。

她進卧室确認了一眼,倒是對上一雙十分接近的眼。

她忘記關進籠子的湯圓還在卧室裏縮着。

這龍貓崽子,跑是不願意跑,關是一定不願意被關的。

江雨濃暫時沒管它,蹑手蹑腳的探頭往床上看。

這樣也沒看見人。

“白蘭?”江雨濃眉頭擰了起來。總不能是出門了吧?

确認過浴室沒人後,江雨濃又快步去到放了琴的雜物間,也沒看見人。

最後江雨濃回到客廳,打開燈,好不容易看見角落縮成一團的白蘭。

“白蘭,你蹲在這兒幹什麽?困了就去床上睡覺呀。”

江雨濃還以為白蘭只是不想上床睡覺。

她靠近,才看見白蘭不斷在顫抖,一陣一陣的,仿佛害怕,又好像在哭。

“白蘭?姐姐?”江雨濃蹲了下來,撫上了她的頭。“怎麽了?你怕黑嗎?”

白蘭被她的觸碰哧了一跳,猛地擡起頭。

江雨濃看見了她滿臉的淚。

還有被她自己抓出來的,凝着一層血色的紅痕。

江雨濃都被白蘭的模樣吓了一跳。

白蘭看見她,又抽搐了一瞬,而後就這麽跪着,匍匐着,努力的往江雨濃的方向靠近。

然而她的病尚未好完,身子還軟弱無力着。

又哭了那麽久,情緒崩潰了幾次,更是連靠近江雨濃都做不到。

“江,雨濃……”白蘭念着她的名字。

喚着那個把她帶走,又不曾對她不利,只是如耀陽般溫暖着她的人的名字。

“我,我在。你別哭了,冷靜一點。”江雨濃趕緊往白蘭的方向挪。

白蘭好像看不見她一樣,陷入了某種泥濘的沼澤。

她睜着一雙淚眼,眸子空洞無神,只有泛着血紅的淚不斷往外浸。

江雨濃只得抱住她。“白蘭,姐姐,你醒醒。怎麽了?”

她假設白蘭有什麽道不出的心理問題。

白蘭感受到懷抱的溫暖,可算從剛剛有些瘆人的瘋狂裏慢慢脫離,平息。

她倒在江雨濃肩膀上,手臂垂落在江雨濃懷裏,睫毛輕顫。

這不像一個常常崩潰的病人。

倒像是怕黑的小可憐,被暗夜吓壞了,能夠安慰她的人又不在身邊。

現在她的向導終于回到她的身邊,她就這麽貼近她的燈塔。

江雨濃換了個姿勢,把她抱緊了點。

江雨濃的嘴角不斷擦過白蘭的發絲,癢意爬在嘴唇上,惹得她有些微的不知所措。

低頭,以這樣的視角看下去,江雨濃也能看見白蘭可憐又脆弱的淚眼,粘着淚珠的睫毛,紅得讓人心顫的眼眶。

而白蘭,在終于看清楚抱着她的人,感受到江雨濃周身散發的溫度和暖香後,比江雨濃主t動更多。

她就這麽拉着江雨濃的手,往自己肩膀上疊,又攬着江雨濃,要她去摟自己的腰。

她貼着江雨濃的肩膀,蹭得江雨濃難受。

又終于吻上江雨濃的嘴唇,把眼淚的鹹澀彌散在江雨濃體內。

江雨濃那不敢承認,又不斷膨脹的欲望在這一刻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她克制了又克制,才沒有進一步做出過火的舉動。

只是捧住白蘭的頭,小心翼翼的加深這個吻。

吻帶着安撫的性質。輕哄之下,滿是安心的味道。

想要深入的人不止江雨濃。

白蘭又一次把自己展開在江雨濃面前。

無比順從的要江雨濃去嘗遍她苦澀的心,甜膩的身體。

她誘着江雨濃再近一點,更近一點。

直到江雨濃把她按倒在地。

月光恰好在這一刻穿過積雨雲,透過被兩個人動作帶起的風掀開的窗簾,灑在她們的臉上。

江雨濃的左眼就這樣被光晃得閉上。

閉眼前,她還看見微藍的月光把白蘭的面龐劃分出兩個區域。

邊界線柔和的好像她肩頸上的那兩朵玉蘭花。

月光清麗的細化着白蘭的肌膚,勾勒她的眉眼。

白蘭也随着月光的陷落,眨眼。

擠出一顆淚,淌在江雨濃捧着她臉的手上。

江雨濃咬痛自己剛剛嘗過蜜糖的唇。

她不舍的用拇指擦掉白蘭眼角的淚,而後把她拽起來,擁入懷中,緊緊的按着她的背。

兩個人都在為方才那個吻顫抖着。

月光照映的陰影也輕輕晃動。

“還好嗎?”過了很久,江雨濃緩和了心上突兀的情與欲。

“沒事……”白蘭把頭悶在江雨濃的肩上。

她只不過是嫌棄自己無用。

就像打碎了主人花瓶的鹦鹉,抑郁得不斷拔自己的羽毛。

臉上的抓撓是她自厭的證據。

流出的淚是她渴望得到原諒與愛的算計。

“你忙完了嗎?”白蘭聲音也還孱弱得可憐。

她一整個人,不止聲音,全都如風中殘燭般脆弱,江雨濃再用點力,可就要碎了。

“嗯。今天就到這兒吧。我們回去休息?”江雨濃也終于松開手,怕她控制不住,把白蘭弄疼了。

白蘭卻猛地撲進她的懷抱。

“雨濃……你不冷嗎?”她都摸到江雨濃發涼的手了。

“我……是有點冷。”江雨濃急着找白蘭,沒來得及加衣服。

“那就不要松手,抱着我。”白蘭的話吹進江雨濃的耳畔。

她的聲音就這麽輕輕震碎江雨濃剛剛建立好的屏障,再次拉出她一顆肮髒的欲心。

江雨濃抿住嘴唇,把方才那股柔軟的甜暫時封閉。

她把白蘭這麽連抱帶摟得帶進了卧室。

而後她松手,白蘭挂在她身上,看着她清理湯圓留在地上的狼藉。

“下次我來清理吧。”今天白蘭失去了力氣,真的什麽都做不到了。

這股無力感侵蝕着白蘭的心。若不是江雨濃就在她身邊,她可能又得哭到不能自已,去做些傷害自己的事。

“我們可以換着來。”江雨濃沉默夠了,總算緩下了心緒,開口。

“那……我教你怎麽對付那個讨人厭的男同事?”白蘭擰着眉毛。

除了溫暖江雨濃的身體,她還能再做點什麽?

“好啊。你說,我看看能不能辦。”江雨濃掃完,把湯圓關回了它的籠子,給兩個小東西都蓋上毯子防寒。

或許是因為白蘭一直在說,芒果今天都沒有怼江雨濃一句。

“好像還挺可行的。”聽罷白蘭的意見,江雨濃忖度着,她還真可以順着白蘭的思路去做。

最差也就是不能一勞永逸,惹了個敵。

她和鄧浩本就算不得同事,她們競争着同一個崗位,有直接的利害沖突。

“你要注意安全。”看江雨濃要上床了,白蘭松了手。

江雨濃背上一涼。“你……不跟我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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