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9

孫珠勝爺爺等董揚佑走了以後才從房間裏走出來，年齡大看出的事情多，他不用多想就知道男孩心裏是什麽打算，但有些話沒必要說得太明白。

孫珠勝抱着熱水袋坐在小馬紮上，聽着爺爺的問題，小聲回答：“還行，勉強能跟上學習進度，就是需要別人幫忙，不然就容易後退。”

孫珠勝需要別人看着她，要是一松就容易歇下，所以董揚佑在旁邊有了極大的作用。

“老早你就說要好好讀書，不要浪費自己的時間啊，現在還小，眼睛會被迷住，學習才是重要的。”爺爺的話讓孫珠勝有了警惕，不明白突然說這個是什麽意思，白天的成績單也已經拿回來，可以說是中規中矩。

孫珠勝奶奶按着她肩膀，“好了，快去睡吧，明天還要起來上學。”

孫珠勝懵懂地起身去自己房間，門一關外面的聲音被隔絕，爺爺從口袋裏掏出煙袋，把碎煙放到小孔裏，火機一點瞬間燃燒，嘴巴用力吸，煙一下子冒出來。

“小孩都還小，咱家小孩什麽性格你不知道？自小就懂得多，不會像你說的那樣和其他家小孩一樣找對象，這才多大，十六歲哪有那麽多心眼。”

“不是我說，外頭現在可多小姑娘上當的事情，你不知道，雖然小董這孩子看上去乖，可真要評，可不是個好惹的男孩子，你就看他手上那印子，一看就是在外頭打架弄的，小孩跟着他們別被帶壞了。”

因為是女孩子，所以老人操心的比較多，不希望像那些走錯路的孩子被毀了一生，一切都不好說，而他們也是擔心不好的事情發生在孫珠勝身上。

奶奶倒覺得沒必要擔心，雖然董揚佑和她很少交流，禮貌和內斂是看得出來，也沒見他真的生氣過，去年孫珠勝把水潑到他身上，還把黃瓜大棚裏的泥土弄到衣服裏面，都一聲不吭默默處理，可能是看得出心中想的是什麽，現在小孩又成熟得早，或許還真的會有點苗頭，但自己孫女沒有這個想法也是真的。

被窩一開始冰涼，沒一會兒暖和的孫珠勝在裏面像個毛毛蟲身體晃悠，只為更加暖和一些，枕頭下的手機作響，被她迅速地拿出來看。

燒烤爐子的照片，只一眼孫珠勝眼饞得吞口水，這家燒烤店開了十來年，口味是集市裏最好的，不想董揚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出去潇灑。

羨慕得讓她直流口水，不理會這張照片重新塞回去，結果是好幾條信息的轟炸，到後面被她忽略當聽不見，慢慢進入夢鄉。

早上五點因為奶奶熬的豆腐香味沒有賴床，裹好衣服直接跑到桌子上坐着，結果董揚佑已經先她一步開吃，蹙眉啞聲道：“你怎麽來這麽早？”

“聞着香味過來。”董揚佑不要臉的回答讓孫珠勝不想理會他，低頭抱着熱乎乎的陶瓷碗，身側的背包已經被整理好，不像昨天晚上那樣拉鏈扯開，裏面的書本都暴露出來。

Advertisement

老人在外面燒着火，煙逐漸往上飄，在天不亮的時間因為院子裏的一盞燈而看清楚，雞鳴聲在五點十五分準時響起，原先是為了賴在床上的孫珠勝做準備，現在已經不需要。

一碗豆腐花放上慢慢一勺粉絲，旁邊是粉絲煎包和肉夾馍，和普通肉夾馍不同，L市這裏一般都是生辣椒和肉剁碎放進去，雖然做法不同可味道真的很好，董揚佑一頓可以吃兩個。

孫珠勝嘴饞地想要吃，可一想有辣椒，還是算了，她這個臉現在是一點兒辣都不能吃，重口味的都容易長痘。

董揚佑看出她的想法，把放在小籃子最下面的一個肉夾馍給她，淡定道：“沒有辣椒的。”

“行吧，那我就多吃一個。”孫珠勝笑盈盈地接過，餅皮酥脆還沒咬就已經掉落在碗裏，咬下去肉汁直接進入到口腔，鹹香的味道不由得咀嚼快一些。

不管是誰做的飯，孫珠勝都不挑剔，可這些年吃慣了奶奶做的飯，尤其是學校那樣的清湯寡水，還是在家裏吃的香。

老人端着熱乎的肉包子放到兩人面前，筷子夾起來放到口袋裏，“晚上餓了吃這個，去學校食堂熱乎一下。”

晚自習開始後，孫珠勝每天都會帶東西留到晚上吃，主要是五點吃完飯到八點，才三個小時，回家的路上就會餓，她又不想在外面買，雖然好吃但不能長期，所以每天早上讓老人蒸點包子帶過去。

一人三個大包子，孫珠勝肯定吃不完，可董揚佑不一定，出家門沒有兩分鐘，袋子裏就變成四個。

孫珠勝得意洋洋拽着他後背的帽子，“你多吃點，我少吃點。”

“讓我變成豬？”董揚佑笑道，風呼呼地吹，冷到身體都打戰，好在高領毛衣沒有讓風從最上面竄進去，不然電瓶車都會歪。

孫珠勝偏着腦袋不說話，豬這個字短暫地戳了她的心，低頭看了眼自己今天的衣服，還是像往常厚重，但保暖才是真的，很快怼回去：“胖死你。”

董揚佑切了聲，停在斑馬線前，對面校門車太多，不要說四個輪子的轎車，兩個輪子的都要半天才能過去。

孫珠勝在心中慶幸還好沒有自己騎電瓶車，不然得怄死，尤其是被撞之後特別害怕，到現在都還沒有鼓起勇氣把放在角落的電瓶車拿出來重新用。

校門口的一輛車孫珠勝沒見過，那車牌在縣城都很少見，下去後董揚佑掃了眼，面色突然變得冷淡，快腳地往裏面走，害得旁邊人小跑才能跟上去。

通往教學樓的路上很熱鬧，全都是一窩蜂進入到班級，路上李言看見孫珠勝後，立馬快步跑過去跳到她背上，又很快的跳下去，“這個包子是給我的嗎？”

孫珠勝挽着她胳膊笑道：“想得美，這是我的晚飯，你沒有。”

“真小氣，回頭讓我奶奶給弄一大鍋，就沒有你的。”李言哼哧道，再看見教導主任立馬變得老實，走路的腳步都變小，畏畏縮縮的跟在孫珠勝後面，不想看的都不是他們，而是前面的董揚佑。

事情發生的當天已經通知家長，但都在外地趕不回來，現在人齊了也就可以三堂會審，董揚佑大步上臺階，反而是孫珠勝抓住他手臂小聲說：“你別和老師嗆。”

董揚佑低頭看着滿臉擔心的她，笑了笑不說話拍她的頭頂，“小矮子。”

孫珠勝眼睛向上看，一個不明顯的白眼出現，目送他進入到辦公室，焦慮得三步一回頭，安靜的走廊根本聽不到裏面的說話聲。

被打的同學是裹着紗布進入到學校，難看的他把帽子和圍巾全都戴起來，生怕別人知道他挨揍，在看見董揚佑進門後，他側開身明顯的害怕。

主任，兩班的班主任，和各自家長，不過出乎董揚佑意料之外，老師竟然聯系到他爸，難得過來幫他處理這樣一件小事。

穿衣打扮上的差距就讓主任一目了然，但永遠都是就事論事，不存在包庇的行為，在面對董揚佑父親這樣一個體面人的時候，反而更加嚴厲。

“這件事影響很大，整個年級都知道董揚佑打同學，打到這個樣子，但班主任這裏都說不出個名堂，把你們叫過來，就是這個事情要搞清楚，為什麽會發生，因為什麽。”犀利的眼神，嚴肅的話語讓下面兩位老師都不由得正襟危坐，她們沒辦法解決這件事，只能通過上面領導，如今聚在一起肯定是要個解決方法。

從進入到辦公室，董揚佑的眼睛始終沒有看左側男人，好像把他當成了空氣，而對面被他打的男生，根本不可能把事情講出來，因為他害怕。

男生口頭上和心裏這些壞糟糕和肮髒的想法雖然會有，但真的要讓他們承認卻比登天還難，因為一句話就會敷衍過去，尤其是這種慣犯，所以他不給對面同學機會，直截了當開口：“我打的他，因為他嘴欠不會說話，意□□生的身體，這還不夠？”

一般都是男人，意淫這兩個字出來，氛圍瞬間變得低沉，沒有人敢開口，一方之詞并不能夠聽信，但另一個學生久久不開口為自己辯解，才将這件事慢慢定性。

學校大多數老師都是女生，在和男孩子交流過程當中，往往觸及的只有學習和叛逆，而關于這方面的，幾乎沒有提及。

董揚佑父親一身黑色羽絨服，父子倆長得像又不像，反而不像兒子那樣狠戾，更加的溫潤，但就是這樣的面孔讓人嫌惡，坐在一起都覺得污染空氣。

董輝見兒子一個字都不願意和他說，眼神都沒有，內心對他的愧疚便又多了，但對他打架的行為卻不喜歡，認為是這裏的學校把孩子帶壞，之前在S市讀書，每年都出去參加比賽都能夠拿到獎項，要不是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再就進入S市最好的學校，堕落成這樣更想要把人帶回去。

“我兒子打架，會不會在他學籍檔案上留下污點。”董輝沉穩道，關心的只有這個，從來都是點沒有放對過。

董揚佑不屑撇過腦袋，不在這麽多人面前說他，盯着主任的臉龐問：“處分什麽時候下發，什麽時候撤銷？”

比老師都要知道裏面的事情，大部分學校所給出的處分，永遠都是起到警告和提醒作用，不會真的讓學生帶着這個處分畢業。

主任橫眉豎眼指着他說：“你以為處分有那麽好撤銷？你高考前都不一定能解決，道歉的誠心在哪裏？”

“還有你在學校裏和女同學走得近，我們這些老師是看不見嗎？”

董輝對兒子打架這件事本就不滿，而根本原因和話裏話外是和個女生有關，嚴謹地掃過董揚佑問：“談戀愛了？”

“嗤。”董揚佑冷笑聲，幾位老師因為董輝的話紛紛看着他，但當事人一點兒都不心虛發慌，“我和同學走得近怎麽了？來這裏上學她們家幫助我，有家的溫馨不行嗎？”

夏老師知道董揚佑家裏情況，所以在他說出來後，柔聲勸他們：“也不要道歉，兩個學生就這樣，該處分的處分，該寫檢讨的就寫。”

本就沒把事情的處理結果往大了想，董揚佑最終還是拿了個警告處分，中間的一個處分，說容易撤銷也容易，說不容易吧，還是需要時間或者好的表現才能夠撤銷。

董揚佑聽到處理結果後，頭也不回地離開辦公室，董輝和老師們打了聲招呼，而醫藥費直接拿出一沓現金給學生家長。

焦急的腳步生怕抓不住董揚佑，但人就在樓梯口接水，好像這事兒始終和他無關，還能淡定地喝水。

父子倆算得上無話可說，一個懶得理會，一個不會開口，這層隔閡是越來越深，可沒有辦法去彌補，事已成定局，做的事情足以傷透人心，但真的要問男人後悔嗎？

他不會回答

自私自利的人即使做夢都不會因為妻子的離開而痛苦，內心的愧疚會随着時間的推移和地位的上升慢慢散去，直到永遠忘記這個人。

“董揚佑，你要回老家讀書，我和你爺爺奶奶允許了，現在看你這個樣子，要辦手續給你轉回去。”

董揚佑斜眼看着他，“然後呢？看着你帶那個女人和小孩到我媽家撒野占據地位？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來了這裏，就不會回去，趕緊走看着礙眼，以後別沒事打錢，留着給你的小三和那養不熟的白眼狼，比什麽都強。”

董揚佑的話讓董輝臉色一僵，嗓子眼哽住說不出話，溫和的面龐多了絲怒氣，“我是你爸，有這麽說的嗎？”

董揚佑都不打算再看他一眼，冷笑道：“你出軌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是我爸，我媽的丈夫，現在和我在這裏搞這些，閑得沒事兒吃飽了撐着吧。”

說着立下樓梯，一點兒都不想再逗留，尤其是董輝這上半張和他長的有點像的臉，簡直是恐怖作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