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54章 第 54 章

“殿下怎麽出宮了?”

宜真掀開車簾問。

她面上含笑, 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可殷章卻總覺得自己好似聽出了咬牙切齒之感。

“今天這樣好的天氣,忍不住想出來走走。”殷章坐在馬上, 揮鞭朝着天空一揚, 笑道,“表姐,我們一道去東苑走走吧。”

“東苑有片桂花林,現在正是開放的時候,咱們去摘些花,回頭給你做香。”

“不去。”提起桂花, 宜真就想起那晚桂花樹下的事情,面上的微笑差點沒穩住, 幽幽掃了眼殷章, 她斷然拒絕。

殷章也不意外,笑意反而更燦爛了些。

“去吧表姐, 這樣好的天氣,不走走多可惜。”

“我累了,想回去休息,殿下還是自己去散心吧。”宜真再拒。

“自己去多沒意思, 表姐若實在不想去,我們就去茶樓聽戲吧。”

他這樣厚着面皮,堂而皇之的耍賴, 宜真反而拿他沒辦法。閉了閉眼,她告訴自己忍。

周邊禁軍還有丫鬟們都看着, 正所謂再一再二, 不可再三再去,若再拒絕下去, 反倒惹人生疑。

“聽戲,也好,那便去吧。”宜真說。

殷章總算如了意,一聲吩咐下去,馬車換了方向,往城中最熱鬧的街市行去。

殷章自然知道自己這樣肯定會惹的宜真不喜,可若不如此,只怕這輩子宜真都不會容她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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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在街上,禁軍護衛左右,路人盡皆避讓。

忽然,殷章看到街邊有處賣彩繪瓷人的。

與曾經宜真送他那套類似,只是這一套不是小兒,而是女子,用* 的是白瓷,做工更加精細,做出擺弄琴棋書畫,焚香品茗,撫琴對弈等等樣子來,而且每個小人的樣貌都不一樣,還搭配有家具等,很是別致。

他便就翻身下馬,過去将那套瓷人買了下來。

宜真遠遠看了眼,隔着人,未能看清,卻也懶得問,等殷章回來了,車隊繼續。

不多時,茶樓到了。

說是茶樓,其實是個戲樓,名為得趣樓。

宜真從前聽說過這裏,只是這般樓裏聽曲兒的多是男子,魚龍混雜,她便未曾來過。沒想到今兒個,殷章竟然引她來了這裏。

內侍先行一步,等她們來時,已經訂好了二樓的雅間,正對戲臺,地段是頂好的。

這樣好的位置只怕早有人占了,只是不管是誰,等宜真和殷章來後,也都空了出來,并且裏裏外外收拾一新。

殷章護在宜真身側,擡步上了二樓,一樓堂中,雖大多人都在聽曲,可這邊前呼後擁,這樣大的動靜,還是引得不少人分心看了過來,遙遙見得那片團龍紋,頓時一驚。

有些距離,看不清龍紋有幾足幾趾,可能穿這種衣服的,定然是王孫公子,這可是天大的貴人啊。

對這種戲樓,宜真倒是有些興致,進茶樓後遙遙看了眼,只見臺上之人傅粉描妝,身段風流,就聽了幾耳朵,只見唱詞绮麗,戲腔婉轉多情,這般咿咿呀呀,娓娓道來,說的似乎是男女之情。

倒也不奇怪,不管什麽時候,男女之情都是會引人遐思的。

“你來過?”宜真心中一轉,轉而看向殷章。

不為別的,只是擔心。這種地方,口口相傳多少是帶着些不正經的味道的。

不管兩人之間種種,她都一直惦記着殷章,生怕他被人帶着學壞了。說到底,他也才十八歲。宜真雖然想讓他改了心思,卻也不願意他再這種地方折騰。

“未曾,還是第一次來。”殷章立即回答,聲音微急。

宜真細眉微動,看他一眼,選擇信他一回。

“我只是聽人說起過,覺得表姐你可能會喜歡,所以今兒個就帶你來了。”殷章墨眉稍稍揚起,笑問,“表姐想到哪裏去了?”

“畢竟年長,總要多操心些的。”宜真回複,饒有深意。

左右話已經說開了,說起某些話來,也不必再想着該怎麽避諱。

聽出她話裏的意思,殷章難免有些郁悶,可眼神一轉,又笑,“我就喜歡表姐為我操心,以後還要勞煩表姐多多費心才是。”

“若有不是,只管遣人說給我聽就好。”

宜真又覺得頭痛了。

這話好說歹說,殷章都不在意,真是……

怎麽就這樣執拗。

丫鬟內侍先入內查看一番,而後兩人入內落座。

殷章一開口,就吩咐了人下去。

宜真嘴角微動,有意阻攔,但到底沒開口。

這小子最近膽子越發的大,留下丫鬟不一定能制止他,反倒會多添幾個知情的人。

沒理會他,宜真走到窗前,看向戲臺。

女子正唱着哀婉的詞,思念她的情郎。似乎是被長輩棒打鴛鴦了?

正想着,背後似有人靠近,緊跟着她的手被握住。

宜真一驚,殷章已經走到了她身側,笑道,“我就知道表姐會喜歡的。”

“你松開。”宜真低聲說,手下用力,可殷章卻怎麽也不肯放。

“不松。”

宜真頓時氣惱,她轉身離開窗前,擔心被人看到,口中低斥,“殷章!”

“我就喜歡表姐你這麽叫我。”殷章跟上,等她坐好,在她身前屈膝蹲下。

“你真是,真是……”

看他這樣,宜真剛剛升起的怒火就被打斷了,吸着氣,又氣又無奈。

“你起來。”

“我不要。”

“你怎麽越來越胡鬧了。”她細眉微蹙,問。

自始至終,宜真都壓着聲音,生怕被周圍的人聽到動靜。

殷章擡頭,笑着看她。

“因為懂事的話,就不能靠近表姐了。”說話間,他眉眼沉靜下來,聲音低沉,笑着,卻又好像帶着點哀傷無奈。

宜真神情微動,随之冷靜下來。

“可是不應該這樣的。”片刻之後,她低語。

“阿瑾,不應該的。”

“我知道的表姐,我都知道。”殷章牢牢握住宜真的手,似乎這樣就能抓住她。

“在我察覺到對表姐的心意後,就一直在這樣告訴自己。”

“可我控制不住。”英武華貴的少年儲君伏在她的膝上。

“表姐,我做不到。”

宜真心中巨震,她閉了閉眼,可面對着一團亂麻,她根本無力理出頭緒。

“冤孽。”她說。

屋內一時安靜,殷章伏在宜真的膝上,只覺整個人都圓滿了。

“行了你趕緊起來。”宜真吸了口氣,再亂,也得慢慢來,最要緊的是先處理好眼前的事,她垂頭看着殷章,低聲說。

“讓人看到像什麽樣子。”

“沒人看到。”殷章說,拉着宜真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笑着喚她。

指下的肌膚溫熱,倒顯得她的手有些涼,宜真指尖微顫,想要收回,卻被殷章按住。

他沒說話,只是閉上眼,将臉湊過去,輕動着在她掌心摩挲。

宜真低頭,一時有些怔。

這個時候的殷章,他深藏在骨子裏的冷厲霸道仿佛都褪去了,整個人都溫軟了下來。

随之而來的,是巨大的滿足和歡喜。

宜真從未見過這樣的殷章。

她唇瓣微動,出神的看他。

就這樣開心嗎?

“好了,起來吧。”片刻後,宜真趁機收回手,堪稱冷漠無情的開口。

殷章見好就收,滿臉笑的起身坐在她身邊,只是桌下依舊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放開。”宜真擰眉,說,“不許這樣。”

“為什麽。”殷章手肘撐在桌面,側身看她,笑吟吟又帶着些委屈的說,“表姐不是答應我了?”

“我答應你什麽?”宜真一時有些茫然。

“就是答應我了啊。”殷章拉了拉握住她的手。

宜真眨了一下眼,總算反應過來,匆匆說,“沒有!我只是同意先不成婚,給你時間。”

“誰答應你這個了?!”她一甩手。

殷章穩穩握住,沒讓她甩開,淡定道,“表姐就是答應了,我親耳聽到的,這是要反悔嗎?”

“我不同意。”

“殷章!”宜真又生起了氣。

她不信這小子聽不出她的意思,眼下如此,分明是在耍賴。

殷章只是笑着看她,而後握着她的手到唇邊,親了親。

宜真一滞。

“表姐,我真的很高興。”

殷章所高興的,是宜真對他的在意和忍讓。

不然,宜真只需将這件事說到帝後面前,或者離開京都,屆時天大地大,自可脫身。

可宜真沒有。

他是不是可以認為。

宜真待他,也是有兩分情意的?

-

中秋宴上,有人算計殷章的事情,宜真一直惦記着。

三天一過,第四天,她正想找人去打探消息,殷章就已經找了來。

昨日夜裏,秦嗣入坤寧宮觐見帝後,将自己查出的事情一一道來。

秦嗣不愧是禁衛司指揮使,天子心腹,隐于暗處的利刃。

短短三日,甚至還不到,只兩天半的時間,他便将前因後果一一查明,一應證物俱全,随時都可以定罪——

下手的是趙王。

是他啊,宜真心說。

但她莫名覺得這件事并不簡單。

果然,随後秦嗣的話驗證了她的直覺,真正動手的人的确是趙王,可在這件事之中,還有兩位王爺暗自插手,推動。

安王,吳王。

安王行四,素來不得聖寵,是諸位王爺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值得一提的是,他與将他夾在中間的兄弟二人,周王和趙王不和。

還有吳王。

這是一個宜真沒有想到的人。

傅靈秀就是被指給他做王妃。

吳王比殷章還小兩歲,剛剛封王出宮,他是陛下諸子之中年幼的幾人之一,曾經也被陛下疼愛過,只是後來認回殷章,陛下的心思都在他身上,對別人難免就有些冷淡。

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年幼的幾位皇子,與殷章的關系都只是平平,其中吳王是表現最明顯的那個。不過這也能說明,為什麽身處儲秀宮的傅靈秀會出現在那個宮殿之中,顯然是被吳王給哄出去的。

正這樣想着,宜真就聽秦嗣繼續說了下去,在他口中,傅靈秀這個讓宜真印象深刻的秀女,竟也未能逃脫了關系——

“秦嗣查出這位傅姑娘似乎在和什麽人暗中聯系,只是時間不夠,暫時未能查出,但已經命人追查了。”殷章還記得七夕夜裏的事情,宜真似乎很欣賞那個姓傅的秀女。

宜真不覺蹙眉。

七夕夜裏的種種可以看出傅靈秀是個聰明人,也是個有心人,否則她不會在那日夜裏出現在她面前。

但有心可能是野心,聰明人更會聰明反被聰明誤。

當今龍椅上那位帝王,是開國君主,英明神武,乾綱獨斷。并非前朝那些帝位坐久了,只知享樂揮霍的尋常君主。

尤其是這輩子,皇後尚在,有她在一旁勸說安撫,陛下沒有如上一世後來那般越發偏激,行事偏向狠厲決絕,獨斷專行,剛愎自用。

當今禦極近二十載,手握兵權,大齊朝野上下,盡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這個天下,這個京都,沒有什麽能瞞過他。

野心也好,算計也好。

心裏想着,宜真看向殷章,莫名想,仔細說來,帝後和殷章的确該感激她。

若非她救下皇後,如今局勢絕不會如此。便如上一世,總是她無心朝堂之事,卻也隐約知道,因為陛下行事,朝中可謂風聲鶴唳,殷章這個太孫縱使為底下所疼愛,行事卻也需百般小心,甚至還受過幾次訓斥,哪像這一世,這個太孫當得可謂是順順當當。

“竟連秦指揮使都沒能查出來…”宜真若有所思。

會是誰呢?

殷章則不期然的想起了那夜将水撒在他身上的齊王世子。

先太子太子妃在殷章之前,曾有過一子,只是同樣夭亡在陛下登基前的那場亂子中。

因此,他在諸位皇孫之中,年齡偏小,比如行三的周王,嫡長子長子都已經會進學了。齊王在諸王之中行八,他的世子與殷章年齡相近,也一直有意向他示好,算來兩人關系還算不錯。

若非如此,那夜擲骰子玩,兩人也不會湊在一起。

“你想到什麽了?”宜真問。

此等事情,殷章從來不會隐瞞宜真,便一一道來。

“齊王?”宜真立即就想起了這個人。

不為別的,概因齊王的生母,宮中的李昭容娘娘,她在皇後處見到最多的,就是這位。

陛下後宮嫔妃大多都與前朝文武息息相關,這位李昭容也不例外。只是她的兄長曾為救陛下身亡,家中再無什麽能拿出手的親眷,如今也沒什麽可依仗之人。

不過,帝後念恩,縱使如此,也将她冊為昭容,僅次于九嫔之首的昭儀。

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這位李昭容娘娘,侍奉起皇後來也格外恭謹尊崇,堪稱諸位嫔妃之最。

皇後溫善,也因此待李昭容多關照了些,便是齊王,在諸位兄弟之中,也算受寵的那個,膝下的世子和郡主亦是如此。

“若是他,皇後娘娘只怕要傷心了。”宜真凝眉。

殷章漫不經心,只顧着低頭揉捏着宜真的手,頭也不擡的說,“不會的。”

他說着似有些好笑,擡眼看了宜真一眼,說,“表姐你是對祖母有什麽誤解嗎?當初祖父打天下,祖母坐鎮後方,面對的明槍暗箭,不比祖父少,那些陰晦算計,也不比戰場殺伐少。”

“到祖母這個地步,這些算計不過爾爾。便是傷心,也只是多嘆一聲罷了。”

宜真微怔。

“你說的是。”她想了想說,但還是堅持,“可哪怕是片刻的傷心,也是傷心的。”

殷章笑着看她,提議說,“那到時候表姐可要多進宮,多安慰安慰祖母。”

宜真一聽就想起他那些小心思,忍不住瞪他一眼。

“只是猜測,不一定會和齊王有關。”她說。

殷章并不在意,只是笑着說,“是不是無所謂,反正不是他,也是別人。”

他低着頭,眼底滿是肅殺的冷意。

只看誰技高一籌罷了。

“那你記得小心。”宜真叮囑一句。

“嗯,我知道。”冷意消散,殷章心中一軟,擡頭笑看宜真。

這就是他的表姐,總是這樣心軟。

哪怕心裏惱他怒他,卻也依舊替他着想。

“表姐不必為我擔心,我這次不就察覺了。”

這次的算計不算複雜,但幕後之人用心可以算是狠辣。

那夜傅靈秀出現在那殿中,明眼人都知道幕後之人打的什麽主意,雖然還未成婚,但傅靈秀已經有了吳王妃的名頭,若當時殷章入了那殿門,就算什麽都沒做,也沒人會信。

屆時口口傳聞,只知太孫和叔父即将成婚的王妃攪合到一起了。

而一個做出這等事的人,還能擔當太孫之位嗎?

背後的人朝殷章的名聲下手,劍指的卻是儲君之位。

宜真現在回想依然心驚,只能說,還好那夜殷章有所察覺,沒有進殿。

否則,便怎麽也說不清了。

“傅靈秀處會如何解決?”宜真想着問。

趙王敢動手,帝後絕不會輕易放過他,能看到的下場,宜真并不好奇,相比之下,宜真更想知道傅靈秀會如何。

“吳王妃是不能做了,祖母可能會放她出宮回鄉。”

秦嗣只是察覺有人和傅靈秀聯系,并無實證,這種情況下,也不适合一直将傅靈秀關着,不如松松手。

宜真擡了下眼。

她下意識猜測,所謂放傅靈秀回鄉,應當是想看看她會和誰聯系。

但是……

幕後之人應當也能猜測到,她真的能回鄉嗎?

這個疑惑只是一閃而過,宜真并沒有過多在意。

只是後來發生的事,告訴她顯然是小看了這位傅靈秀傅姑娘——

殷章之前所說的猜測成真,在處理了趙王——

陛下下旨削爵,成了繼晉王後又一個被幽禁在府,無事不許出門的皇子。

這次的事事關皇家算計,并未讓朝中過問,好在朝臣們也心中有數,并沒有多事。

然後就是傅靈秀這些被牽連其間之人。

自那夜事發之後,她就被關在一處無人的偏遠殿閣之中,命宮人嚴加看管。懲處趙王的旨意降下後,皇後娘娘便命人過去傳話,遣她出宮還鄉。

誰知宮人去後很快就回來,禀報說傅靈秀道要供出一直和她暗中聯系之中,祈求皇後娘娘庇護。

“是個聰明人。”

宜真聽皇後娘娘意味不明的說了一句。

她也是這樣想的。

傅靈秀,的确聰明。

竟然在聽到這個處置結果後,立刻就想到了她會面對的結局,進而幹脆利落的轉投皇後,夠聰明,也夠果決。

“不需要,讓她出宮去吧。”皇後說。

“娘娘不聽一聽嗎?”宜真微訝,眸中波光一轉,隐約猜到皇後娘娘的想法,笑問。

皇後打量着棋盤,随意道,“此女狡詐,便是交代了,也不知真假。”

“與其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不如直接去看。”

宜真心道果然。

只要放了傅靈秀出宮,不管幕後之人是要接着聯系她,還是下手取她的命,亦或者置之不理,都會有所行動。而只要行動,就會有端倪,禁衛司的人就會有所發現。

這的确比從她口中聽那些不知真假的話來的好。

只是很快,女官再一次回返,道已經命人送傅靈秀出宮了。

“不過,娘娘,傅靈秀不肯走,掙紮說她手上有實證。”吉祥又說。

宜真再一次驚訝。

這是早有準備?

皇後娘娘不為所動,提醒有些走神的宜真,讓她落子。

“她這樣說,就不怕幕後之人動手嗎?”她有些好奇的問皇後。

皇後笑着看她一眼,而後帶着些教導之意,說,“也有可能,幕後之人投鼠忌器,反倒不敢下手啊。”

宜真若有所思,片刻後笑道,“倒是我想的簡單了。”

萬事萬物,都有多面。

傅靈秀不是魯莽沖動的人,既然敢這麽說,說不定就将她所說的證據藏在了某個安全的地方。這一點,她能想到,幕後之人也能。

自然,也就不會随意動手了。

“的确是個聰明的,可惜了。”皇後說。

她喜歡聰明人,但不喜歡不為自己所用的聰明人。

中秋宮宴的事情就此落下帷幕,一晃眼,已經九月了。

秋日正當時,桂花開的更盛。

宜真最愛這種開的絢爛繁盛的花樹,不論是春日的杏花桃花,還是海棠,這般滿樹滿樹的花朵,都會讓她見之心喜。

每到這個時候,白日裏宜真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命人搬了榻到樹下,不拘做些什麽消磨時間。

她在家中妝容總是格外簡潔素雅,頭上只兩枚珠簪和一朵小小的絹花點綴在青絲之間,身上則是慣來的橙紅衣裙,這般坐在榻上,閑閑弄弦,清雅悠然。

阿竹過來,瞧見這一幕,腳下微頓,思及自己帶來的消息,一時竟不知該不該開口,擔心壞了宜真的心情。

略想了想,她候在一旁,等宜真按弦,才上前。

“郡主,剛收到消息,蔡靜姝沒了。”

宜真擡眼,略有些怔忪。

沒了?

大致算一算,蔡靜姝今年,也不過三十出頭。上一世這個時間——

不想再過多回想,可往事如煙,一浮現便彌漫開來,又豈是宜真想不想就能不想的。

宜真斂眸,又勾了一下弦。

“宋家怎麽樣了?”她問。

宋家人是六月末離得京,到現在兩個多月,想必已經安頓下來。

阿竹一直關注着這件事,立即說了起來。

宋家的祖籍在岳州府,離京都不算遠,因為出了個伯爵的原因,在當地十分有名。所以有關宋家的消息也傳得極快。

待宋家一路回去後,這個消息早就在當地傳遍了。

不管在什麽地方,什麽時候,養外室,還陰謀算計要将外室子過繼到正室膝下這種事,都是不為人所齒的。

從前皇家賜親,以及宜真這個丹陽郡主的事情也再次被翻了出來,口口相傳都是他們家的無恥行徑。

宋家的名聲早臭了。

尋常人家誰還敢來往,便是同為宋家族裏的人,大多也離他們家遠遠的,輕易不會往來,擔心連帶着也壞了自家的名聲。

當然,這其中宜真手下的人出了不少力,還有——

阿竹說着總是寡淡的臉上笑起來,道,“除了奴婢外,還有別的人也動手了,似乎是太孫殿下的吩咐。”

宜真眼波微動,淺笑着搖了搖頭。

“他不該這麽做的。”

堂堂太孫,跟一個已經被奪爵的庶民計較,若被人知道了,難免有失身份。

“這是太孫殿下為您出氣呢。”阿竹忙說。

聞言,宜真沒好氣的看了眼阿竹。

“我就随口說說,這你就開始幫着他說話了,也不知道,你們都是誰的丫鬟。”她嗔道。

阿竹眨眼,略有些茫然。

她就随便那麽一說。

看見她的神情,宜真微頓,終于回神,意識到自己的反應似乎有些過了。

都怪殷章那個小混賬。

這段時間鬧得她不得安生,偏偏身邊這些丫鬟們不知內情,提起太孫殿下就不住口的誇贊,如此一來二去,宜真不免有些煩心羞惱。

可說到底,和丫鬟們無關。

“好了好了,沒什麽事,你去忙吧。”宜真有些歉意的開口。

阿竹略有些躊躇,而後走近小心翼翼的問,“郡主您是和太孫有争執了嗎?”

“為什麽這樣問?”宜真心中不由收緊。

“奴婢總感覺您最近和太孫殿下相處時,有些不對勁。”阿竹老老實實的說,“說不上來怎麽回事,就是跟以前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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