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內衣

第14章 內衣

我天, 陪老婆這三個字，竟然是從陸今安口中說出來，周子煜驚得合不攏嘴巴。

辦公室內響起敲鍵盤的聲音, 周子煜瞄了一眼陸今安的電腦。

不是聊天界面，壓不住好奇心, 瞅了一下, 是嚴思源的論文報告。

沒得興趣。

但滿屏的紅色批注吸引到了他, 看了一句, 在心裏默默替嚴思源祈禱。

瞧瞧陸今安給的批注, 連的地得、再在的錯誤都标注出來。

魔鬼！有毒！

不知道的, 以為他在看中文系的論文。

周子煜收回中午的有人性這三個字，陸今安他就沒有這個玩意兒。

“去哪談戀愛啊？”

他很想看看談戀愛的陸醫生是什麽樣子，莫不是一本正經, 你這心跳頻率不對，做個心電圖吧，做個CT吧。

或者直接約個體檢，一步到位。

陸今安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淡聲開口, “糾正你一下, 不是談戀愛。”

周子煜：“……”忘了, 他情況特殊。

只聽男人繼續說：“是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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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聽出來一絲得意的味道，周子煜摸摸心髒，失頻錯亂，一定是他上班得失心瘋了。

過一周是中秋節, 打工人的心早就飛到天邊去了。

心裏有了盼頭, 即使是萬惡的周一，沈靈雲也不覺得難過, 歡樂地問好，“一一姐，早啊，中秋去哪玩啊？”

顧念一接過她給的糖，“應該是在家裏呆着。”

沈靈雲坐在位置上，給她的“禁止蕉綠”澆水，“你老公呢？”

“醫院值班吧，我不知道。”顧念一專心查看衛星傳回來的數據，進行初步分析。

“這形同虛設、互不打擾的婚姻啊，多好。”

四個人的座位緊挨着，沈靈雲的這句感慨恰巧被池聞璟聽見。

他知道顧念一是聯姻，知道她和她老公沒感情，但是找不到機會，顧念一的邊界感太強。

平時點奶茶，她說會失眠，買酸奶，她說愛喝白開水，更不用說電影票、請吃飯，她直接拒絕。

顧念一堪稱無懈可擊，撬牆角太難了，普通鋤頭根本撬不動。

各有各的煩惱。

每天做着相似的工作，傳送不完的數據，寫不完的PPT，枯燥乏味，一腔熱血被澆滅。

何睿妍吐槽，“經費不足啊，想研究新課題都不行，接觸不到新的技術。”

看到國外新的技術，看到同門師兄師姐發表SCI，心裏太癢癢。

沈靈雲疑惑，“上面不是說重視氣象發展，撥了經費嗎？”

看到她成熟的香蕉，蕉綠變成了蕉黃，何睿妍掰下來一根，默念禁止蕉綠。

狠狠咬下一口，“層層剝削下來，到下面還有多少，再分給各個部門，你覺得我們主任會去争取嗎？”

沈靈雲摸摸她的香蕉，緩解蕉綠，“不會，他只會說，一切聽從領導安排。”

顧念一适時插話，“昨天的數據我錄入好了，今天的早會數據我也傳上去了，有個熱帶低壓已經加強為臺風，可能會對我省有影響，需要持續關注。”

“還得是我一一師父。”池聞璟突然開口。

差點忘了還有一個“叛徒”在這，沈靈雲警告他，“禁止傳話，禁止告狀！”

池聞璟做無辜狀，“我是這種人嗎？兩位姐姐們。”

兩位？

這裏可是有三位女生，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何睿妍看下衛星圖，“秋臺風吓人啊，前方還有大範圍的暖水區。”

顧念一哀嘆，“又到追臺風的日子。”

各大機構對臺風路徑判斷不同，倒是有一個統一的意見，大概率是直奔我國，只是對登陸地點分歧較大。

南城不臨海，受不到臺風直接的影響，但會臺風的間接影響，造成一定災害。

臺風季對她們來說，繁忙加倍。

沈靈雲祈禱，“要來快點來，不要影響我出去玩啊。”

比臺風更可怕的是程主任，喊顧念一和何睿妍進去辦公室。

兩個女生推開棕黃色的大門，只見程方林端着保溫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最近剛開學，學校活動多，馬上節假日，帶孩子出去玩的人也多，上面希望我們提高大衆對氣象的關注度，派人周末去科技館做講解員，你們兩個剛好。”

顧念一和何睿妍對視一眼，無聲對話。

【啊啊啊啊周末加班，我們不是牛馬，是新時代的奴隸。】

【加班費呢？調休呢？好想整頓職場。】

兩個女生一時間沒有回答，面面向觎，程方林勸說她們，“不要排斥，年輕人嘛，就是要多鍛煉鍛煉，轉正的時候也會加分。”

片刻的須臾之後，顧念一直接問：“程主任，周末去的話，算加班嗎？”

程方林吹一口保溫杯杯口，“有，一天80塊，還是我争取了很久才争取來的，年輕人不要那麽在意錢，眼光放長遠點。”

什麽煞筆發言，就會畫餅，嚴格來說，都不算餅。

顧念一深呼吸一口氣，平和地說：“程主任您說得對，年輕人是要鍛煉，只是…我提前買了票要回老家，現在這樣要退掉，可不可以加一天調休，畢竟中秋節嘛。”

“行，調休不是什麽大事。”程方林難得答應得爽快。

批不批是他的事情，現在先忽悠她們。

“資料發你們了，寫個稿子，後天提前講一下。”

出了辦公室，何睿妍在群裏忍不住瘋狂輸出，【我真是，他不在意錢，把錢給我啊，還80一天，我去商場充人頭，一天175呢。】

顧念一更愁，寫稿子不算什麽事，她最害怕的是在公共場合說話。

現在已經緊張起來，只能多加練習。

桌面的日歷提醒她，還有一周是中秋節，傳統的阖家團聚的日子。

她的家在哪裏呢？

藍山鎮嗎？早已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栢景閣嗎？兩個人都當做酒店的地方。

阮知許在家裏盤中秋的禮品，估摸顧念一下班到家的時間，給她打電話，“一一啊，把你家地址發給我一下，我給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寄中秋禮品。”

顧念一剛到家，放下斜挎包，“好的，媽，我馬上發給你。”

她經常給家裏買東西，小到四件套，大到空調冰箱，地址不難找。

直接複制。

阮知許一邊喊管家下單，一邊問顧念一，“今安那小子中秋節什麽排班啊？”

顧念一愣怔在原地，她不知道，陸今安沒和她說，斂眸思緒半分，斟酌一個合适的理由，“還沒出來，等出來了，我第一時間和您說。”

禮品根據親疏遠近分好，阮知許又說：“好，用什麽您啊，多見外，槿翊的民宿中秋開業，在落霞山上，你如果有空和今安去玩玩。”

開業，估計不是簡單地玩玩，該她出席的活動，一連兩個需要露面的場合，對她這個i人來說，簡直是無盡挑戰。

“好，他回來我和他說。”

電話裏安靜下來，阮知許不說話，她也不會主動尋找話題。

阮知許倒是不在意，每個人性格不同，“不打擾你們了，周末回來吃飯。”

挂了電話，顧念一緩和下緊張的心情，嚴格意義上說，她不是會讨人喜歡的類型，不會說好聽的話讨好別人，更不會哄別人開心。

最近這段時間，陸今安的夜班減少了許多，不似之前，根本見不到人。

一個人吃習慣的晚餐，多了一個人之後，竟然沒有區別。

陸今安吃飯時，幾乎不會發出任何響動。

不會幹涉她看電視、聊天，算是一個合格的飯搭子。

“媽說周末回去吃飯，還有槿翊姐的民宿中秋開業。”

此刻，顧念一覺得她像陸今安的助理，彙報老板接下來的行程，陸總這周接下來需要出席的活動有這些和這些。

陸今安面無波瀾，“好的，我知道了。”

顧念一用餘光瞄了眼陸今安，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眼窩深邃，眉眼間未有一絲變動。

小說裏霸總就是這個樣子，面無表情地說話，甚至不說話，只是點點頭。

察覺到有一束目光，陸今安擡眸，狹長冷淡的眼底是深沉墨色，撞進了她的眼神之中。

偷看被人抓住，顧念一迅速錯開視線，緩解尴尬，随便夾了一道菜。

男人黑眸中掠過淺淡的笑意，懶散問她，“我有兩天假，你想去民宿玩還是去其他地方？”

顧念一咬住筷子，“……你呢？想去哪兒？”

聞及此，陸今安擱下筷子，胳膊架在椅背上，微眯雙眼，“我聽你的。”

“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聽她的？問題又被抛還回去。

“去民宿吧。”顧念一最終決定。

半生不熟的兩個人，長距離出游，不是明智之選。

沒有刻意為之，二人洗漱時間都達成了難得的默契，她先他後。

真的按照普通室友相處。

只是，有些事情還是疏忽了。

陸今安在顧念一洗漱完之後進浴室，洗手臺上看到了她脫下來的內衣，一套白色系，沒有花邊和蕾絲裝飾。

和她的性格長相如出一轍，清麗而柔和。

男人用手指輕輕捏住內衣的邊緣，小心翼翼放進地下的籃子中，不敢多看一眼。

浴缸依舊幹燥，住進來後，她從來使用過浴缸。

隔着玻璃門，內衣和他 遙相問好，陸今安轉過身體，背對髒衣籃。

深藍色睡衣放在隔壁籃子中，他撿起來套上，解開一顆紐扣。

陸今安擦着頭發，喉結滾動，“內衣我放髒衣籃了。”

女生穿着米白色長袖棉質睡衣，暖黃色的燈光下，溫婉可人。

蹲在地上哄年糕睡覺。

“啊，什麽？”她似乎沒想起來被遺落的衣服。

陸今安提醒她，“內衣。”

“哦，謝謝。”顧念一的臉霎時紅透，跑進浴室，垂在籃子的內衣帶子好像在和她招手。

今兒怎麽忘記了？

他看見了，還上手拿了，甚至提醒了她。

顧念一迅速洗幹淨內衣，放進烘幹機中，腳下仿佛有沙袋，邁不動一步，磨磨蹭蹭不想出去。

在心裏祈求，陸醫生你快睡着吧。

突然，門被叩響，“你怎麽了？”

隔着玻璃門，聽到一道清冽的聲音，顧念一手心一頓，“沒…沒事，我洗衣服。”

五分鐘後，顧念一出來面對現實，陸今安倚靠在床頭上，手指在手機上點來點去，不知道在玩什麽。

男人的側臉映在燈下，中和了冷冽氣質，輪廓利落沉穩，眼睫微垂，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聽到動靜，也只是淡淡看一眼。

為了不影響旁邊的人，顧念一躺在床的邊沿，背對着陸今安玩手機。

“顧念一，我們家有猛虎野獸嗎？”他的腔調淡，帶着夜晚的懶怠。

顧念一脫口而出，“沒有啊。”

“那就是有東非大裂谷。”

顧念一眉頭蹙起，關東非大裂谷什麽事，她轉過身，順着他深沉的視線，看到兩人中間的距離，瞬間明了。

比新婚夜更遠。

難為他能想到這個形容，顧念一抿起嘴唇，“陸醫生，你還知道東非大裂谷呢。”

陸今安放下手機，“貓頭鷹學過地理。”

顧念一心底一陣發虛，“那是喝醉了亂說的。”

“喝醉還不忘吐槽我，看樣子意見很大。”

“沒有，陸醫生，晚安。”

顧念一趕緊止住話頭，她怕說漏嘴，心裏話是，巴不得你不要回來。

中秋假期第一天，多數人踏上旅程，少數人堅守崗位，可巧，栢景閣裏占兩位。

陸今安去醫院值班，顧念一去科技館做講解員。

“媽媽，是小舅媽哎。”孟宸逸遠遠看見顧念一，牽着妹妹和媽媽的手，快速跑過去。

顧念一站在氣象展臺前方，如果有人有問題，負責解答，大多數問題都有視頻演示，她需要克服的是對生人的恐懼。

兩個小家夥出現在她眼前，遇到熟人，顧念一關掉麥克風，禮貌打招呼，“宸宸、瑤瑤，槿翊姐，下午好。”

第二次見到陸槿翊，依舊身穿幹練、知性的白色連衣裙。

陸槿翊寒暄，“今安又在醫院值班啊。”

顧念一：“是的。”

她對這個答案不意外，陸今安心裏只有工作，哪裏會對女孩子上心。

一個不注意，孟宸逸跑到角落裏，用手表撥電話，剛被接通，他就着急說話。

“小舅舅，我遇到小舅媽了，你怎麽都不來陪她，哼，我要快快長大，把她娶回家。”

陸今安剛查完房回來，扶住額頭，聲線冷淡，“她是你小舅媽，不要再說娶她的話，對她不夠尊重。”

“我知道了。”孟宸逸委屈巴巴，癟着嘴巴，“還不是都怪你，娶了小舅媽，又不對她好。”

說完就挂斷電話，他特別生氣。

孟宸逸耷拉腦袋回來，顧念一蹲下來，柔聲問他，“怎麽不開心？”

小男生一句話不說。

作為親媽的陸槿翊一眼看穿，“舅舅說你什麽了？”

孟宸逸低垂小腦袋，“讓我不要和他搶老婆。”

小孩子的傳話會有偏頗，他理解的是這個意思。

孟玥瑤拍一下腦袋，她哥哥仿佛缺根筋，“孟宸逸啊，你不被罵才怪。”

顧念一大腦停滞幾秒……

不像陸今安說出來的話，他要麽喊她名字，要麽什麽稱呼都不喊，怎麽可能會喊老婆。

陸槿翊解釋，“小孩子玩鬧，一一你不要在意，我回去教訓他。”

“沒事的，槿翊姐。”

小朋友思想單純，喜怒哀樂寫在臉上，顧念一問：“可以買冰淇淋給他們吃嗎？”

征得陸槿翊的同意，顧念一摸摸孟宸逸的腦袋，安慰他，“等小舅媽一會兒好不好，我帶你們去買冰淇淋吃。”

還有不到半個小時，她就可以離開。

孟玥瑤蹦起來，“我要草莓味。”

孟宸逸轉陰為晴，“那我要原味。”

小朋友真簡單，一個冰淇淋就可以哄好。

有個小女孩過來問問題，“姐姐，你們是怎麽做天氣預報的啊？”

顧念一給她解答，放動畫演示。

“那姐姐，為什麽天氣預報總是不準啊？”

屢見不鮮的問題，日常生活中經常有人抱怨，顧念一早有準備，“這是因為啊，天氣很調皮，它是透明的，你捉不到它，比齊天大聖還要厲害，不止有72般變化，我們的觀測數據是來自氣象臺設立的站點，代表的是站點這片區域的情況，但是站點不是城市各個角落都有的，只有某些地方有，所以會出現東邊日出西邊雨的情況。”

“謝謝姐姐。”

“不客氣，我們會努力提供更精準的天氣預報的。”

陸槿翊錄下來她剛剛講解的畫面，傳送給陸今安，【拿去，不謝。】

陸今安打開看，是顧念一。

她身穿荷葉邊襯衫搭配黑色A字裙，臉上帶着恬淡的笑容。

從容不迫，一點也沒有前幾天的磕磕絆絆。

背後下了不少努力。

護士在他身後大聲喊：“陸醫生，陸醫生。”

陸今安看得入神，自動屏蔽外界的聲音，“怎麽了？”

護士遞過來一張紙，“有個單子你忘了簽字。”

她覺得陸醫生最近挺奇怪，經常看手機，和網戀似的。

又沒辦法問，他訓起人，和之前沒差，前幾天嚴醫生的論文，被他罵得狗血噴頭。

六點下班，陸今安接上顧念一回老宅吃飯。

桌上只有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沒有其他親戚，除卻日常談話，沒有壓抑的催生話題。

飯後留宿在陸今安的房間，裝修布局和栢景閣基本無差，冷淡的灰色系，和樣板房一樣冰冷。

最可怕的是，只有一床被子。

眼下需要睡在一個被窩中，顧念一拘謹萬分。

黑暗的環境會放大聽覺和恐懼，一點動靜都會傳達給她。

她的腦子裏各種想法交織。

他翻身了，他的體溫好熱，啊啊啊碰到他的胳膊了。

顧念一嗓子發幹，不斷向邊緣蜷縮，眼見要掉下去。

陸今安長臂一伸，撈住她的腰，沉沉地發問：“顧念一，我們是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