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累嗎？

第17章 累嗎？

顧念一看到陸今安突如其來的笑, 身體僵在了副駕駛位置上。

回想自己剛剛的語氣，好像被他傳染了，冷漠、不近人情。

她發誓, 她沒有甩鍋。

“對不起，剛剛不是對你。”

對着不熟的人态度不好, 其實是第一次, 顧念一的耳尖紅了, 窘迫充斥着她的胸腔。

陸今安偏過身體, 幽黑的瞳孔凝視她, “你活得累不累？”

顧念一片刻茫然後回答, “還好。”

“剛剛就挺好。”陸今安修長的手指摩挲方向盤，微不可察地嘆氣。

這人莫不是心理變态，有受虐傾向吧。

顧念一沒有說出口這句話, 默默放在心裏吐槽，将注意力轉移到紅綠燈剩餘的秒數上。

男人又開口，腔調一如既往得淡，“你不想說，我不會過問, 但我想告訴你, 多考慮考慮自己。”

顧念一思量須臾, 方說：“陸醫生，你不懂，算了，綠燈了。”

在她看來, 感同身受是一個僞命題, 針不紮到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是什麽感受。

許多事情不是上下嘴皮一碰就可以解決。

她掏出掉落在座椅縫隙裏的手機, 深呼吸一口氣，按開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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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未接來電，還好。

李慧玲沒有持續電話轟炸，暫時停歇下來。

顧念一不去管微信裏的紅點，找到明悅，說明前因後果，【明悅，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明悅終于醒來，看到微信的信息，“停下”，推開謝昀庭作亂的手臂。

【涼着辦，情感上遠離，不要再想着讨好，沒用，她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偏心。】

她查過，斷絕親子關系是無法得到法律的承認，只能通過情感遠離。

顧念一：【但願他們要點面子。】

她不敢考驗人性，底線會降低，道德會綁架。

明悅：【如果他們真來鬧，一定要喊我。】

她旁邊的男人出聲，“喊你幹嘛？打架還是罵人？”

明悅睨了他一下，揿滅手機，“謝昀庭，你有沒有道德，偷看人信息。”

謝昀庭手臂一收，将人帶到自己身上，“道德，那我想問明助理，我們現在算什麽？”

“算床搭子。”

明悅低笑一聲，長指甲故意劃過他的喉結。

車子駛入昏暗的地下車庫，顧念一回她，【行，你繼續睡吧。】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不為未知的事情煩憂。

兩個人并排向電梯口走，步伐一致，他手中拎着他們的行李。

不知從何時開始，養成了這種默契。

明亮的地下停車場，大理石紋路的地面，只剩下同頻的悠悠腳步聲，回響在耳旁。

顧念一側仰頭而望，薄唇微抿，線條利落的下颌骨些許淡漠。

她斟酌後開門見山地問：“陸醫生，謝昀庭這個人怎麽樣？客觀來說，不帶親戚和男人濾鏡。”

陸今安垂眸和她對視，視線稍稍停留，白皙的臉蛋上秀眉蹙起，倏然勾起唇，“是個人。”

這是陸氏冷笑話吧。

顧念一怔住，表情停在了臉上，搓了搓兩只起冷汗的胳膊。

女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陸今安收起視線，組織語言，“人你見過，長得還行，沒有變态的嗜好，沒有娃娃親白月光，據我所知，這麽多年他只有一個女朋友，我們一直沒見過，一度以為是他杜撰出來的，直到認識了你。”

他挑了重點的部分說，盡可能站在中立角度。

一路人臉識別，顧念一擡手按電梯，“那他想結婚嗎？是認真的嗎？”

“應該是想結的。”

一次偶然的機會，陸今安見到了謝昀庭藏在抽屜中的鑽戒。

落款是悅。

他看過後，當做不知道，別人不想說的，陸今安不會過問。

“姑姑他們呢？那邊的爺爺奶奶呢？怎麽想的呢？”

她和陸今安沒有受到長輩的反對，是因為她爺爺救過陸今安爺爺的命。

“姑姑不會反對，老人應該也不會。”

陸今安一針見血地分析，“我覺得，根結不在謝昀庭這邊。”

言外之意，在明悅。

顧念一不清楚明悅的想法，曾經怨過她為什麽談戀愛不帶給她看，是不是不把她當朋友。

當時明悅和她說，沒結果就不帶了。

沒想到，糾纏這麽多年。

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家門已經打開。

兩天不見，年糕聽見開門聲，直接飛奔撲到顧念一懷中。

顧念一蹲下來抱起她，“年糕，想媽媽沒？”

年糕揚起腦袋，“喵嗚喵嗚。”

一直蹭她的臉蛋，歡喜得緊。

陸今安看着一人一貓相親相愛膩歪的樣子，心想都說貓高冷，他家裏的這只為什麽例外。

轉念想想，也高冷，對他而已。

顧念一抱着貓去水吧臺倒了杯溫水，遞到陸今安手中。

“陸醫生，潤潤嗓子。”

臉上帶着盈盈笑意，“我沒有說謝謝哦，就是倒杯水。”

陸今安破天荒和她說了這麽多話，有耐心地回答她一個接一個的問題。

“可以，有進步。”陸今安給予她一個誇獎。

男人喝完了杯中的水，流動的液體從舌尾劃過，味蕾傳遞出來，怎麽有一絲甜？

顧念一聽着怎麽像誇他手底下的實習生。

白露已過，梧葉西風冷，陽臺的低矮桂花樹爆開了第一朵花。

清新香氣随風鈴飄進室內，“叮鈴鈴”的清脆聲與天際的橘橙色晚霞打招呼。

陸今安：“謝昀庭心裏有數，如果他真的對不起你朋友，我把他帶回來，你随便打，只要別打死。”

語氣低沉，好像在安慰她？

顧念一不确定，打趣他，“原來陸醫生也會用武力解決問題啊。”

“真到那一步，他應得的。”

恰巧，他收到醫院的消息，交代一句，“我去書房處理下事情，有事喊我。”

“好，你去忙吧。”

她的心思都在年糕和明悅身上，陸醫生越忙，她越開心。

比兩人大眼瞪小眼要好。

阿姨回去過中秋，尚未回來，顧念一決定自己做飯，冰箱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

她喜歡自己動手做飯。

曾經的排斥，全部來自于李慧玲的唠叨，“你要不會做飯，以後結婚怎麽辦？”

“你要不會做飯，以後怎麽嫁得出去？”

以前會和李慧玲争執兩句，明白後便放棄了，根深蒂固的思想，永遠無法共頻。

做飯是為了取悅自己。

“陸醫生，吃飯了。”顧念一趴在書房門框上，聲音極小，“今天只能吃我做的菜了。”

她對自己的手藝不自信，原本只想做自己的飯，奈何在一個屋檐下，且是人家的地盤，多做一點也無妨。

“辛苦了。”

陸今安摘下平光鏡，揉揉鼻根，“下次阿姨放假，可以打這個電話點菜，會有人送過來。”

将聯系方式發給了顧念一。

他沒有明說，顧念一卻聽懂了，家裏不需要她做飯。

和他結婚，比預想中好許多。

爺爺的眼光不錯。

顧念一提前給他打預防針，“如果不合你口味，不用勉強，吃飯要自己開心嘛，不用在意我的感受。”

這段時間的相處，顧念一明白，陸今安的性子冷冷淡淡，但禮貌刻在骨子中無法抹去。

她害怕，他會硬着頭皮吃完。

又和他客氣、生分。

陸今安擰眉，“我不是吃過嗎？”

“我忘了。”

一碗面條怎麽能算菜呢？

“手藝很好。”

陸今安随她一同出去，偏頭凝望她，“但我們家自古以來沒有讓老婆做飯的習慣。”

自古以來，誇張了點吧。

顧念一被他一席話逗笑，捂住嘴巴，不敢笑出聲。

淺淡而柔和的笑容，卻從眼睛裏跑了出來。

陸今安薄唇輕揚，“想笑就笑，天天端着不累嗎？”

“才不是端着。”顧念一在他身後嘟囔了一句。

桌上放着三菜一湯，難為她一個小時做出來這麽多花樣，她之前又做過多少次，才會如此熟練。

晚上睡覺，陸今安發現床上多了一個一米長的貓咪玩偶，和地上的年糕四目相對。

顧念一解釋，“防止發生意外。”

她可不想再發生民宿的事件，陸醫生的清譽要緊哪。

一整晚，顧念一背對着陸今安睡覺。

懷裏抱着大玩偶，像找到了安全感，恬靜、美好，整夜好眠。

翌日，風微涼，秋日在不知不覺間到來。

南城市立醫院心外科的住院部，一大早熱鬧非凡，周子煜看到陸今安像看到了活菩薩。

中秋值班遇到突發心髒病的患者，他忙碌了一天一夜，有苦難言，向陸今安哭訴，“你可算來上班了，救苦救難的陸醫生啊。”

方才慈眉善目（bushi）的男人，給了他一記冷冽的目光，示意他閉上嘴巴。

休了兩天假，談了兩天戀愛，還是這麽無情。

他不知道陸醫生怎麽找到對象的，怎麽他就沒人喜歡，他也不差啊。

今天的手術不需要周子煜主刀，他收拾收拾準備回家。

可巧，更大的一場戲來了。

秦時雨來醫院找陸今安咨詢病情。

由于臨時通知晚上有手術，顧念一受阮知許所托，給陸今安送飯。

秦時雨和陸今安不是前任的關系，但她苦追陸今安許久。

轟轟烈烈的四年，周子煜親眼見證。

直到陸今安今年結婚，方才消停。

兩個女人狹路相逢，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周子煜緊閉辦公室大門，隔絕門外八卦的護士，萬一打起來他好拉架。

他踱步到秦時雨身邊，小聲去問：“妹子啊，陸醫生結婚了，你不要找人為難嫂子。”

秦時雨的大伯在政府機關任職，職級還不小。

動一個小指頭，都能捏死一堆小職員。

更何況，顧念一這麽一個無權無勢的小喽啰。

秦時雨抱着胳膊，上下打量一番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眉頭皺起，開始嘲諷，“你們男人見識就是淺薄，陸醫生結婚了，我就要去針對他老婆，未免太小看我們女人了，雌競這玩意兒，我們不屑。”

什麽垃圾雌競，她才不會做。

秦時雨轉而問顧念一，“寶，怎麽稱呼？”

明豔的臉龐上綻開一個笑容，做了一個wink。

态度180度大變化。

顧念一微微一笑，“喊我一一就好。”

秦時雨剛剛說的話，她深表贊同，女生與女生之間，更多的是信任和欣賞。

而非惡臭的雌競。

秦時雨拉住她的手，“聽說你在氣象局工作，剛好我有個業務想找你們合作，我掌管的航運事務，船只在海上運輸，一走就是好幾個月，想找一家天氣預報精準度高的單位，提供中長期的氣象服務，想問問你們有沒有意向投标。”

顧念一放在飯盒，“我回去問問我們領導，明天給你答複，可以嗎？”

“可以的，加個好友，回頭好聯系。”秦時雨首先亮出自己的微信。

她加上好友之後，感嘆道，“一一你頭像真可愛，這是你養的貓嗎？”

得到肯定答複之後，她又說，“好萌好萌，我可以去你家撸貓嗎？”

啊？不是她的家啊。

顧念一扭過頭望着陸今安，男人點點頭，她淡聲回：“可以呀，随時歡迎。”

“寶貝，你也很漂亮。”秦時雨回頭瞥了一眼陸今安，在美女面前，什麽男人都黯然失色。

“陸醫生賺大發了。”

周子煜：“……”

女生的友情真奇怪，上來就是寶、寶貝。

前一秒愛得要死的男人，下一秒立刻嫌棄。

他看不懂，也不想懂。

被人當衆誇贊，顧念一耳尖泛紅，溫柔回複：“謝謝，你也很漂亮，特別像大明星。”

秦時雨揚了揚長發，得意地說：“是吧，我也覺得，有空出來喝下午茶或者逛街。”

顧念一不确定別人說的是客套話還是真的，一時間愣在原地。

陸今安看出她的窘迫，出來解圍，“你又不缺朋友。”

“誰不想天天看美女。”

秦時雨怼他，“除了你，喜歡上班，家裏有這麽漂亮的老婆，還天天呆醫院。”

直接挽住顧念一的胳膊，“走吧，一一，我送你回家。”

陸今安：“到家給我發條信息。”

“好，陸醫生，飯你記得吃。”顧念一跟着秦時雨離開辦公室。

說走就走，毫無留戀。

周子煜靠在辦公桌旁，随手捏起一塊排骨，“你老婆被拐走了。”

陸今安觑他一眼，“知道，就你話多。”

眼底森寒，令人毛骨悚然，周子煜咬着排骨撒腿就跑。

趕上晚飯時間，住院部電梯十分忙碌，一層一層停靠，半天下不來。

秦時雨和顧念一等電梯，“你喜歡他什麽？”

顧念一：“我不喜歡他。”

回答得幹脆，不見一絲猶豫和不決。

她瑩潤的眼神寫滿真誠，沒有害羞沒有遲疑，秦時雨都愣住了，不知道接什麽話。

一剎的怔然，她爽快地笑了，“明白了，其實我也不喜歡他，當初追他，是為了聯姻，得到董事會那一幫老古董的支持，陸醫生軟硬不吃，太難追了，靠人不如靠己，我還是進了董事會，你不喜歡最好，好好花他的錢，愛情啊，留給別人享受吧。”

顧念一淡定從容，“我知道的，沒有感情牽絆才能長久。”

漂亮的眉眼間雲淡風輕，此時的她更關心電梯什麽時候到。

秦時雨突然擁住她，“好喜歡你啊，這就是一見如故吧。”

她們聊得太過投入，沒有注意到身後的人。

周子煜抿緊嘴巴，不讓自己暴露，給陸今安通風，【陸醫生，你猜我聽到了什麽？】

陸今安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回問一句，什麽？

他只能再發一句，【你老婆說，她不喜歡你。】

這一次，陸今安倒是回得迅速，【哦。】

一個字加一個句號，合着就他在意，當事人無所謂，他真的是鹹吃蘿蔔。

下班晚高峰，老城區的交通慣常擁堵。

為了方便，顧念一打車來的醫院，秦時雨在樓下說送她，她便沒有推辭。

只是在栢景閣南門，見到了意料之中的熟悉面孔。

李慧玲比她預料得來得慢了一點。

還好，陸今安今晚有事，不會撞到一起。

“時雨，謝謝你送我，周末請你吃飯。”顧念一解開安全帶，呼吸亂了幾秒。

“好，你慢一點。”

窗外暮色暗淡，微雲舒卷。

秦時雨看着顧念一向門前的婦人走去，臉上仍帶着淡淡的笑容，隔着玻璃，她察覺到不對勁。

沒有喜悅，反而酸澀、不情不願。

旋即打電話給陸今安，直至“嘟”聲結束，沒人接聽。

再發一條微信語音，“陸今安，好像是一一的媽媽，她來找一一，我瞅着不對勁，你快回來。”

顧念一和婦人的面相有些相似，她也只是猜測。

沒有收到陸今安的回複，電話始終無人接聽。

她調轉車頭，重回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