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半入雲·9

半入雲·9

木亭中的大半人都看向了陶仲商,漆黑的草亭中更是投來了無數窺伺的視線。吳妙妙雙眼發亮,将陶仲商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

素手夫人見慣風浪,她擡手一撩耳發,波瀾不驚地對陶仲商笑道:“真是久仰大名。”說完,素手夫人轉向一方美人靠上坐着的一名瘦小漢子說:“既然如此,今晚就從石兄弟開始如何?”

那瘦小漢子沉默起身,将一方巴掌大的白玉盒子送到石桌上,又一言不發地坐回位子。

陳希風伸長了脖子望向那個小玉盒,他本以為陶仲商是為了輕霜劍客的骨灰來赴賊宴,但陶仲商卻對骨灰只字不提,反而說要求什麽靈丹,陳希風心中滿是疑惑。

素手夫人将玉盒輕輕推到那名慈眉善目、須發皆白的老者面前,姿态變得恭恭敬敬:“前輩請。”

老者為自己戴上一副輕薄的蠶絲手套,伸手将玉盒的蓋子揭開,盒中瞬間冒出絲絲縷縷的白煙,一枚深色的藥丸躺在盒中,被寒氣缭繞包裹,一股有些苦澀的藥香在木亭中蔓延開來。老者拿起那枚藥丸看了一陣,又放在鼻尖嗅了嗅,就将藥丸放回了盒中,開口說了句:“是造化丸。”

大老爺情不自禁地贊嘆了一聲,吳妙妙也低聲說了句:“好東西。”

素手夫人問那幹枯老人:“聽聞江神醫的虛贏居毒霧彌漫、機關重重,符老先生探過之後以為如何?”

幹枯老人神色倨傲,回答:“毒霧不足為懼,機關頗有可取之處,應該是江無赦請了公輸氏的子弟所設,看手筆是明字輩的子弟。”

陳希風不知道江無赦是多了不起的神醫,但他聽過公輸氏的大名,京師的高官要員們修築宅邸時,都會千方百計請一位公輸氏弟子,而明字輩的公輸氏子弟陳希風只知道一個,那位正在宮中供職專研火器。聽幹枯老人的口吻,明字輩的子弟在他們眼中卻不算少見,江湖之中果然藏龍卧虎。

素手夫人點點頭,向那石姓漢子說:“算上陶俠士,今夜有三人為造化丸而來,石兄弟這枚造化丸作價幾何?”

石姓漢子擡起頭,開口道:“不賣錢,誰要造化丹,就為我殺個人,這個人武功高強、身份極高,又是頂頂漂亮的一位美人。”

殺人這種條件在賊宴中也不少見,但殺一位美人就很罕見了,素手夫人饒有興趣地問:“是哪一位美人得罪了石兄弟?”

石姓漢子說:“歡喜宗的撥月宗主。”

亭中靜了一刻,淅淅瀝瀝的雨聲與草蟲夜鳴清晰地響在衆人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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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希風一聽歡喜宗就想起來了,內邱一夜那兩位戚姑娘就是歡喜宗的弟子,也是兩位十分美貌的女孩子,所修功法很有邪門之處。

素手夫人忽然側耳像是聽見了什麽,片刻後她道:“另外兩人客人已經走了。”

這位撥月宗主只出了一個名號,竟然就吓走了兩個人。

石姓漢子看向陶仲商,陶仲商迎着他的目光道:“好,但我要先拿到造化丸。”

石姓漢子一口應下:“好,此事兇險,閣下也大名鼎鼎,我願意表示誠意,但兩年內我要聽到撥月宗主或者是你的死訊。”他言辭直白,要是陶仲商去刺殺撥月宗主,兩人之中有一個人必死無疑。

陶仲商淡淡道:“她會死的。”

幾句話之間就是一場生死交易,陳希風停在耳中只覺驚心動魄,像窺見了平靜水面下的湧動暗流。

吳妙妙低聲對陳希風道:“我還沒見過撥月宗主,不過閻鐵筆奉她為紅冊第一,肯定是美到人目眩神迷的大美人,你的商問秋真是一點也不懂憐香惜玉啊。”

吳妙妙說“你的商問秋”只是順口一說,但陳希風聽到這個說法卻愣了一下,有點臉紅,他膚色較白,一分羞赧也藏不住,轉開了話題問:“紅譜是什麽?”

吳妙妙是個小人精,當然看出了陳希風的窘迫,她意味不明地看了陳希風一陣,并不點破,只勾起唇角答道:“閻鐵筆是夜航樓之主,編過一套三色譜,分黑白紅三冊,将天下武林人士排行論位,紅冊專寫江湖裏的紅粉佳人,也不是只按美色排名,武功、聲明才是首要,只是撥月宗主的美貌名聲更大而已。”

陳希風一聽就忘了方才的窘迫,興致勃勃地追問:“那黑白二冊就是排行黑白兩道人士了,妙妙姑娘一定在紅譜之中吧?”

吳妙妙謙虛道:“忝列第十四位,不值一提,還是等我拿到賊宴魁首再說排位吧。”

晏子翎看吳妙妙和陳希風在一邊嘀嘀咕咕,越看陳希風這小白臉越不順眼,吳妙妙每次看到他都吹眉瞪眼的,對這個小白臉倒是和顏悅色。

這邊三人心思各異,另一邊石姓漢子已經将造化丸交到陶仲商手中,素手夫人開始問坐在石姓漢子旁邊的人:“這位仇兄弟看着眼生,近年來高手輩出,妾身久居撫州竟大半都不識得了,仇兄弟所盜之物是一件墓中葬品,想來一定是探到一座了不起的古墓,取到了稀世的珍品。”

那姓仇的男人是個大胖子,穿着一身粗布短打,年紀應在四十開外,膀大腰圓、胡子拉碴、一張敦厚老實臉,看着像個殺豬匠,一雙手倒是長得白`皙秀氣。

仇胖子低眉順眼地站起身,說:“小人慚愧,盜的只是是一座本朝的新墓,取到的也不是什麽稀世珍品,而是一甕骨灰。”

陳希風猛然擡頭,那胖子一副窩窩囊囊的樣子,抱着一個布包。而陶仲商神色如常,連眼皮都沒掀一下,陳希風頓時明白過來,陶仲商根本不知他師傅的骨灰失竊了。

素手夫人神情也微有變化,賊宴的規矩之一是不收人貨,但骨灰要論起來算人貨嗎?素手夫人心念一轉,正要開口說話,外面一間漆黑的草亭裏忽然傳來一聲清越劍鳴,有人暴怒道:“狗賊,還不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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