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半入雲·10
半入雲·10
一道劍光破開黑夜,大老爺抓起一把金算盤躍出亭去,陳希風只聽見黑暗中傳來一陣金鐵相擊的铮然之聲。不消多時,铮铮聲戛然而止,大老爺飛身掠回座位,袍袖被削去了一小片,但手中抓着一把劍鞘,任不平提劍立在亭中,一身煞氣逼人。
大老爺袍袖被削也不生氣,笑眯眯地喝彩道:“好劍法。”把劍鞘反手擲了回去。
任不平擡手接住劍鞘,長劍卻并不歸鞘,劍身泛着冷冷寒光。
素手夫人當然不能讓人砸了自己的場子,溫柔小意地向任不平問:“這位是任少俠?我記得仇兄弟所盜之物只有您一人有意,如無意外必定是您囊中之物,現在又是因何動怒?”
素手夫人不說還好,一說任不平的火又壓不住冒起三丈高,他手中長劍一挽直指那仇胖子,恨聲道:“這狗賊偷的是我師傅的骨灰,我還要向他贖買?這是欺我拂劍門無人,還是欺我任不平無能!”
此言一出,亭內衆人都望向仇胖子懷中的布包,神情中多多少少都露出鄙薄之色。盜墓賊已是賊中的末流,偷盜別人師父的骨灰,更是莫名其妙又下作已極。
陶仲商拿到造化丸後一直保持事不關己的姿态,此時卻如聞平地驚雷,臉上現出一瞬錯愕,單手按上了腰間佩刀。
仇胖子見形勢不好,立刻向素手夫人道:“賊宴不收人貨,卻是只限活人,小的偷的骨灰可不算人貨,可并未違反規矩啊!”
吳妙妙輕輕嗤了一聲,說:“我說這胖子之前鬼鬼祟祟的,原來是有這麽一場戲要唱呢。”
素手夫人心裏已經罵到了仇胖子的十八輩兒祖宗,敢情這一位才真正是來砸場子的,但仇胖子偏偏說得沒錯,他是沒壞規矩,那做為今年賊宴的東道,賊宴結束之前,素手夫人就得保住他,不然她的字號在江湖上還怎麽叫下去?
素手夫人也不欲得罪拂劍門,心中忖度一番,開口道:“仇兄弟這件事做得不太地道,不過任少俠既然以客人身份赴會,可否給妾身一分薄面,在賊宴之內請勿擅動刀兵,至于賊宴結束之後……那就不是妾身管的事情了。”
素手夫人的話說得清清楚楚,任不平也不是傻子,他将長劍收回鞘中,冷冷道:“我就給夫人這個面子,也看看這狗賊到底是幹什麽!”說完,他目光在亭內掃過,觸到陳希風和陶仲商的時候停了一停,陶仲商并不和他對視,陳希風卻主動往旁邊挪了挪,拍了拍身邊的空位,任不平走過去坐下。
素手夫人也是好涵養,就算心中百般不耐煩,面上也笑意盈盈地向仇胖子道:“仇兄弟盜這骨灰是想換金銀還是另有所求?”
陶仲商與任不平都望向仇胖子,一個意味不明,一個目光冰冷像在看死人。
陳希風則滿心疑窦,他之前與任不平讨論過這人偷盜骨灰的原因,陳希風現在也堅持認為仇胖子是針對陶仲商,但看陶仲商根本不像不認識這胖子,仇胖子針對他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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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胖子抱緊了布包,對上陶仲商的視線,說:“我想用輕霜劍客的骨灰和陶俠士換一枚造化丸。”
這劇情一波三折、峰回路轉,又扯到了陶仲商身上,任不平頓時想起當初陳希風跟他說過的猜測,他咬着牙嘲諷道:“你這才是換錯了人,得罪了我拂劍門還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陶仲商他微微皺眉看了仇胖子一陣,淡淡道:“任少俠說得是,這位仇兄弟難道不知道我是如何被逐出拂劍門的?”
任不平一把抓緊了身旁人的手臂,恨恨心想:果然,怎麽可能會不是他殺的!
被抓住手臂的陳希風臉都青了,吳妙妙立刻幫陳希風把手臂拽出來,晏子翎在旁邊看着心裏酸地像喝了一缸醋。
那仇胖子嘿嘿笑了兩聲,他道:“小的就是知道才向閣下換造化丸,閣下若是不換,我就把這壇往亭外一摔,也算讓輕霜劍客塵歸塵土歸土。”
任不平登時大怒:“你敢!”
陶仲商卻臉色一變,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他看着仇胖子微微一眯眼,語帶威脅地道:“只怕你拿到了造化丸,也沒有這個命消受。”
仇胖子身上再不見方才的窩囊氣,他将手上的布包掂了掂,語出驚人地道:“小的人微言輕也是聽從吩咐,少主人何必與我為難?我拿不到這枚造化丸,只怕等不到毒發崖主就不會叫我活命,少主人拿不到造化丸,毒發之時只要回旦暮崖向崖主求求情就是,親父子不會有隔夜仇啊。”
陶仲商起身攥住了刀柄,看仇胖子的眼神滿含殺機。
亭中其它人都神情各異,任不平完全怔住了,晏子翎也一臉難以置信,吳妙妙滿臉驚詫地問陳希風:“陶仲商是旦暮崖的少主?”
陳希風一臉不知所措,他倒是記得陶仲商曾經入過一個叫旦暮崖的江湖組織,後來又逃出來了,其它他就什麽也不知道了啊,吳妙妙問他幹嘛?但陳希風也終于明白這個仇胖子的用意,賊宴中赴會的除了賊,就是各種身份不明的賓客,仇胖子盜走骨灰,一是想要挾陶仲商拿到造化丸,二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陶仲商的旦暮崖少主人身份。
陶仲商沒有拔刀,他忽然說:“我在旦暮崖的時候,沒有見過你。”
仇胖子笑道:“小的身份低微,沒有資格觐見少主。”
陶仲商充滿惡意地笑了笑,道:“陸兼會找你辦事,你一定在旦暮崖裏呆過十年以上了,能混進賊宴也肯定是一流的大盜,讓我想想,近一二十年在江湖裏銷聲匿跡的仇姓大盜是哪一位?”
晏子翎脫口道:“是仇峰!”
仇胖子,不,仇峰的臉色難看起來,亭中人看向仇峰的眼神也都十分不善。仇峰當年也是江湖中的一位大盜,但在二十年前的賊宴上掠來了名捕王的女兒,當年主持賊宴的是晏子翎的師父,因為不恥仇峰他的行徑,就将他逐出賊宴。仇峰一怒之下将那名少女當場掐死,之後被名捕王千裏追殺不知所蹤,而賊宴也有了一條規矩不收人貨。
素手夫人和大老爺二十年前也還是無名之輩,連混進賊宴的資格都沒有,只有符老先生與和善老人見過這仇峰,只是二十年前的仇峰是個中等身材的男人,二十年後卻胖了三倍。
素手夫人不緊不慢地說:“仇兄弟既然是二十年前就被逐出賊宴,那就不算赴會之人了吧,諸位若有恩怨,盡可出亭解決。”
仇峰神色變了又變,停在一個假笑上,他道:“都是些陳年往事,何必再提,少主人還是說說要不要換與我造化丹。”他心裏明白,只要攥住了骨灰,陶仲商和任不平就不敢拿他怎麽樣。
陶仲商從身上取出那方小玉盒,平靜地說:“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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