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無覓風·2

無覓風·2

“哈——欠。”陳希風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困地眼角帶淚,打馬走在左側的中年道人偏頭看向陳希風,關懷道:“慕之昨夜沒睡好?”

陳希風揉了揉鼻子,道:“怎麽睡好?幸好道長不在宣府司署中,簡直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中年道人俗名張靜定,道號無我,是全真宗龍門法派律師周元樸的弟子。陳希風兩個月前跟着尹征霄回了順天,一路向尹征霄再三解釋,終于讓尹三哥勉強相信他不是男女通吃還虛情假意的薄情子。只是一回順天,陳希風就被憂心已久的陳夫人禁了足,無聊地他每天除了逗侄子就是寫話本,到最後被關到才思枯竭連話本都寫不出了。

陳希風簡直要被憋出毛病,一邊抱着大哥陳希賢的大腿打滾耍賴,一邊寫信給父親求援,陳希賢也覺得這樣不妥,他這個弟弟從十五歲起就東游西走,從來閑不住,再這麽關下去真關出病了。正巧父親的故交無我道長此時就在京中,不日将往麓川,陳希賢就向母親說情,讓陳希風跟道長去麓川走走。

陳夫人心中雖然還是有顧慮,但一方面信任無我道長,另一方面又有陳琦來信勸她勿拘太過、順其天然,陳希風又每天對她賣乖,陳夫人總算網開一面,讓陳希風跟無我道長走了這一遭。

張靜定是來見麓川王,到允姐蘭後帶着陳希風宿在宣府司署。麓川百姓多信佛教,但也有幾位道家高手隐居在此,張靜定見完麓川王便去尋訪仙蹤,這幾日不住在宣府司署。結果他一回來就聽說宣府司署被刺客夜襲,頓時想起臨行之前陳夫人千叮萬囑說陳希風最近流年不利,立刻回來把陳希風帶走。

張靜定以為陳希風說得是刺客之事,便道:“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倚,日後再看,未必不是好事。”

陳希風嘆氣道:“借道長吉言,那我就看看,睡着睡着屋頂被砸個大洞,以後會是什麽好事吧。”說到此處,陳希風忽然一拍掌,恍然道:“等等,我見到了麓川王寵愛的那位中原美人,雖然只是大概看了一眼,但風姿的确難描難畫、華美動人,難道這就是好事?”

張靜定修道十餘載,對女色已然看淡,不知如何接話,只好笑了笑。

來時事催人急,一路快馬加鞭,只能辜負一路風光。現在事畢,張靜定與陳希風自然放慢行程,細細賞玩路上風景。兩人一路向北行,滇地潮濕溫暖,毒蟲長蛇十分擾人,但花開如錦、雲低天碧,悅目賞心将煩擾抵過。

這日走到大理,陳希風讀前人游記時對其中所敘的洱海美景向往已久,便提出夜宿洱海,好一觀大名鼎鼎的“洱海月”勝景。張靜定性情溫和,對陳希風這個友人之子十分關照,當然同意。

洱海邊居住着不少漁民,兩人找了一家借宿,被主人熱情接待,請吃了一頓飯,席上有一道砂鍋弓魚,鮮地陳希風恨不得連自己的舌頭一起吃了,全真教派要求弟子守戒食素、不近女色,張靜定在席上只吃了白飯與幾口素菜。陳希風不由暗想:我要是做了和尚或是全真的道士,不娶妻倒沒什麽,只吃素真是要了命了。

至夜,陳希風與張靜定踱到洱海邊,此時星月同輝、清光萬裏,千頃碧波上蕩碎圓月一輪、抖開浮銀萬點,令人恍入仙境,這月亮還大得出奇,陳希風簡直覺得自己伸手就能摘月。

張靜定見此處水天相映、月色澄澈,心中一片空明,望着洱海平闊水面雜念全消,竟慢慢入靜。這位道長入靜之後神色如常,只是一言不發,他一向寡言少語,陳希風完全沒察覺到,只靜靜賞玩此夜風光。

水面上清風撲面,十分宜人,陳希風微微眯起眼看着洱海,他看着看着忽然皺起眉,遠處水面上怎麽好像有一團黑影,還在移動?陳希風懷疑自己眼花,揉了揉眼凝神再看,的确是有一團黑影正向岸邊勻速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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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影越行越近,借着明亮月色陳希風終于看清,黑影竟是一頂四擡的灰色轎子被四個灰衣人從洱海上擡了過來,那四個灰衣人臉戴面具,足尖在水面上一點,蕩開一圈圈漣漪,轎子一晃一晃已晃到了水邊。

陳希風看地呆住,他勉強也算混過江湖,但這種如同禦風的渡江之術他還是第一次見,直到轎子在岸上停下,距離他們不過十步之遙,陳希風才回神,伸手拍了下張靜定,奇道:“道長,有一頂轎子從湖面上……飄過來了。”他掌心要拍上張靜定的瞬間,道長忽然睜眼渾身肌肉繃緊,片刻後又放松。

張靜定溫聲對陳希風道:“我知道了。”他轉臉看向那頂灰撲撲地轎子,轎簾正對他與陳希風,一男聲從簾內傳出:“敢問對面可是全真宗龍門法派的無我道長?”

陳希風聽到這聲音就是一愣。

張靜定見對方裝神弄鬼不露真容,便不施禮,将拂塵往臂上一搭,道:“正是貧道,請教尊駕何人?”

轎中人不答這個問題,微掀轎簾将一張燙金請柬擊向張靜定,那男聲客氣地道:“夜航樓合并三色譜,新編灰譜重論天下英雄排位,無我道長本行白譜第十三名,原黑譜第十六名元震亨發帖請道長九月二十三日于成都府玉女津一戰,敬候君至。”

張靜定擡手接住了請柬,一時滿心疑窦,他并不計較排位得失,但夜航樓的三色譜在江湖中地位頗高,武林中人無不以登榜為榮,忽然說要合并三色譜新編灰譜,其中的緣由奧妙實在令人不安。風起于青萍之末,夜航樓新編灰譜足以攪亂一片江湖水。

張靜定正要向那轎中人問話,旁邊的陳希風忽然開口,狐疑地問了一句:“趙若明?”

轎中安靜了片刻,轎內人道:“請柬送到,在下告辭。”那四名灰衣人擡起灰轎又從水面上飄然而去,但陳希風怎麽看怎麽有一種落荒而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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