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無覓風·1
無覓風·1
麓川,允姐蘭。
立秋已過,中原的風開始稍帶涼意,麓川卻依然溫暖如春日。
麓川王最近十分寵愛一個中原來的女人,麓川氣候濕熱,女人們也穿着緊身短小的細布上衣與長裙,露出光潔的手臂也赤裸着腳踝。中原來的女人不習慣這種裸露的裝束,麓川王命人将寶庫中大明賞賜的輕薄紗羅全為她裁成夏衣,還下令命中原來的商人貢上各種中原所産的頂級脂粉、釵環與香料,再重金聘請中原來的大廚為她準備飲食,以求讨得美人歡顏。
陶仲商在麓川徘徊了大半個月,終于趁麓川王聘請名廚的機會混進了宣府司署,在廚房裏洗了三天菜,摸清了這位神秘美人的住處。
月光如紗似水,庭院裏孔雀在低矮的杜鵑叢中散步。木門忽然被推開,陶仲商伏在瓦片上往檐下窺探,一只穿着軟緞便鞋的腳踏在了木質回廊上,身着輕薄紗衣的女人步入庭院,她背對着陶仲商,身姿綽約窈窕,步履輕盈優美,漆黑的長發結成松散發辮垂在一側頸間,另一側脖頸露出了大片瑩白的肌膚,在月光下溫潤如玉、幾欲生輝。
陶仲商單手握住了刀柄,他專注地看着女人光潔的頸項,慢慢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庭院裏的孔雀忽然對着這個女人展開了華麗的尾屏,女人側過頭,明顯被孔雀藍綠色的豔麗尾羽吸引了注意力。
就是現在!陶仲商拔出長刀自房檐上一躍沖出,泛着寒光的刀鋒劈向了毫無防備的柔弱頸項,一切進行地隐秘而安靜,只有刀鋒劈開氣流帶起了細微的聲響。
孔雀收起了尾羽,鑽進了灌木叢裏。刀鋒要貼上脖頸的瞬間,女人修長的手臂向後一探,略粉的柔軟五指抓住了刀鋒,這只手秀氣精美地像連一壺水都沒有提過,但沉重的雙刃刀已不能再向前一分一寸。陶仲商鎮定地将長刀向後一拖,腳尖踢向女人腦後風池穴,女人趁勢松手,指尖內勁一吐在刀刃上一彈,陶仲商被這一彈阻了去勢,不得不收腳向後翻出落地站穩。
月挂中天,兩人相對而立。
女人在月光中露出了正臉,這張臉未施脂粉、不佩簪環,容色卻已經華美至極,而在美貌之外,她還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別致風神,讓人一見心折、魂牽夢萦。看容貌女人似乎還是二八少女,但她的笑容帶着些許神秘,讓人明白她已經不是天真嬌嫩的小姑娘了。
陶仲商握刀的手讓剛剛那一彈震得略麻,他握了握了手掌感覺麻意消退,發現自己有些輕敵。這位撥月宗主雖然是紅譜第一,但因為美貌驚人、風月傳言又太多,江湖人對她武功的評論只說應當是一流。現在看,分明是一流中的一流。
陶仲商重新認真打量了下撥月宗主,刻意不對上她的眼睛,美貌是真美貌,但紮手也是真紮手。但今夜已經暴露,如果不能得手,混進宣府司署的功夫就算白做,再要殺人只能另想辦法,那就太麻煩了。
陶仲商眸光一冷,站立的姿勢有了細微的變化,他的雙刃刀刀身寬闊沉重,非膂力過人不能舞動,這刀還像一樣兩邊都開了又薄又鋒利的刃口,若做劍使也未嘗不可,只是用起來更費力氣,陶仲商此時就以刀為劍刺向了撥月宗主。
撥月宗主面上微露欣賞之色,這一點溫和出現在她面上,更是顯得如花美貌蕩人心魄。她赤手迎戰兵刃,憑高妙的輕功周旋陶仲商的刀網之中,雙手或點或拂或拍或擊,衣袂飄飄、姿态優美如同舞蹈,但招招專攻人周身的三十六處死穴,于妩媚中帶出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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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仲商處變不驚,剛剛以刀為劍,現在橫刀一轉又使出一套狠辣刀法,他雖然內力遜于對手,但仗着招式奇詭、刀劍轉換自如,竟也和撥月宗主戰地一時難分伯仲,兩人從一個庭院打到另一個庭院,還打上了屋頂。
撥月宗主忽然“咦”了一下,微微蹙眉道:“你這招是旦暮崖的‘朝生暮死’,上一招又是拂劍門的‘夢筆生花’,還有幾招我認不出,卻像是脫胎于接天閣的劍法,這幾個門派只傳內門弟子的高深招式,你竟都熟得很。”
陶仲商一刀削向撥月宗主的肩頭,他心中已有些明白,今夜怕是殺不死這女人,口中嘲道:“這些只傳內門弟子的高深招式,宗主能一眼認出,看來宗主也熟得很嘛。”撥月宗主的風月傳聞太多,剛剛說的這幾個門派中,據說也有她的裙下之臣。
比起當初接下無量榜的戚蘿戚芷,撥月宗主的養氣功夫顯然更到家,她并不動怒,肩頭一縮右腕一轉,在袖中握住了什麽,面上甚至帶着溫柔笑意,說:“我如果得罪過你這樣英俊出衆的年輕人,是一定不會忘記的。”
陶仲商臉色終于變了,他立刻向後疾退,一道長鞭飽含真力同時抽出!只聽“砰!”一聲巨響,屋頂上竟然被撥月宗主一鞭抽出了個大洞,瓦片與碎木料稀裏嘩啦地流進了洞裏,開裂在陶仲商腳前停止。這一聲動靜太大,宣府司署的護衛們就算是死人也該被震活了,府中亮起了許多火把,有人高聲喊道:“有刺客!”
陶仲商不能再留,他向撥月宗主執了一個晚輩禮,開口道:“一年又十個月內,晚輩會再來取宗主性命。”言罷收刀轉身,消失在夜色之中,撥月宗主也不攔他。
麓川王思任與護衛們高舉火把包圍了這處院落,院落中滿是磚石碎瓦,本來住在這個院落的客人,灰頭土臉地從破了大洞的屋子跑出來,正不停地咳嗽,還有一個絕色美人站在院落之中。
思任見獨自站在院落中的是自己新寵的中原美人,立刻把懷疑、危險都抛了九霄雲外,也不管客人的安危,只上前将美人攬在懷裏,急急忙忙地問:“阿月,你怎麽在這裏?剛剛怎麽了,難道是有強人要擄你?”
撥月宗主溫順地倚在思任懷中,嘆息道:“思郎,故土難離,我還是想回家鄉去。”
思任他攬着美人的手更用力了些,不快道:“我不許!怎麽忽然說要回去?你還有哪裏不滿意,你還想要什麽?”
撥月宗主想了想,湊在思任的耳畔輕輕說:“思郎,你是不是打算造反?”
思任臉色頓時大變,他的确已有反心,但從來沒有向懷裏的女人說過,他的目光對上撥月宗主的眼神,攬住懷中美人的手不自覺松了力。
撥月宗主柔情似水地說:“你能成功,我就回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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