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無覓風·23

無覓風·23

閻鐘羽走後,陳希風回到自己房中,将陸兼魏朗一戰的記錄補全。記好之後,他合上冊子洗漱更衣、準備就寝,卻怎麽也睡不着。

桂樹的影子映在窗紙上,風搖影動,陳希風坐起身點了燈,又翻開冊子看。白日人逢人事趕事很多事情不及細想,夜裏獨坐靜思,再看一遍陸兼對付魏朗的手段,陳希風忽覺心悸。

殺父弑母,悖逆人倫,陶仲商一心想要殺掉自己的父親,陸兼就是他的父親。這對父子其實很相似,他們有血緣中一脈相承的兇狠與狂氣,但他們又明明是不同的。

陳希風此時心亂如麻,再想到張靜定與魏朗,魏大俠與張道長是至交好友,張道長醒來後得知好友死訊面對故人之子,又該是怎樣的難過?

這麽胡思亂想到後半夜,陳希風怎麽都睡不着,幹脆翻出《游刃客續傳》挑燈寫稿。

這邊挑燈夜戰,而另一邊魏府中,剛剛結束了一場激鬥。月挂中天,清光萬裏,陶仲商一刀擊穿元震亨喉結,元震亨瞪大雙眼口中噴出鮮血,陶仲商拔出長刀血花四濺,元震亨手中子母槍墜下,人也向後栽倒。

院中橫着幾具死屍,陶仲商一人獨立,如水月光照在他身上,他滿額是汗劇烈喘息,将染血的雙刃刀舉在眼前,寒光凜凜的刀身上映出他明亮的雙眼,陶仲商忽然大笑了幾聲,他簡直痛快極了!雖然他的肉體已經筋疲力盡,但他的精神卻無比興奮,三年前的元震亨是何等的難以逾越,現在也只是他刀下之鬼。

陶仲商将雙刃刀在衣服上擦拭幹淨,難得滿心愉快地想:下一個是撥月,再下一個就是陸兼,他們都會死。

一陣清風拂過,陶仲商剛剛出了一身汗,被風一激汗毛倒豎。他五覺過人,雖然周圍一直無聲無息,但陶仲商敏銳地察覺到剛剛多了一個人,他握緊長刀驀地回頭,果然瞧見瓦檐之上站了一個人。

陸兼穿着深青近黑的大袖衫,立在屋頂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陶仲商,他見陶仲商回頭,輕飄飄地自瓦檐上掠下,落在陶仲商一丈之外。陸兼看了陶仲商片刻,一臉稀奇地道:“你長進了不少,竟有一點像我了。”

陶仲商眉頭一抽,面上微露嫌惡之色,他很快把這嫌惡強壓下去,平靜地說:“我剛剛殺了元震亨。”

陸兼道:“他雖不忠,卻很好用。”

陶仲商心中一緊,面上仍然平靜,道:“被殺是他技不如人,我剛剛殺他消耗太大,你現在殺我我絕不服。”

陸兼笑了起來,陶仲商俊美地煞氣逼人,他卻俊秀地可稱儒雅,單看外表,誰也不會覺得他是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陸兼說:“你出息了這麽多,讓為父很高興,我怎麽會殺你。”

陶仲商惡心死了陸兼假惺惺的慈父做派,忍着不耐煩問:“那陸崖主有什麽指教?”

陸兼溫和地問:“為父聽說你要殺歡喜宗的撥月宗主?交過手了嗎?”

陶仲商不知道陸兼問這個有什麽用意,只應道:“是,輸了。”

陸兼悠然道:“撥月宗主的武功勝過你,歡喜宗的《妙欲心法》又玄妙厲害,你與她對戰不敢看她的眼睛是不是?但高手對招,許多微妙細處都在眼中,你懼怕《妙欲心法》不能看她雙眼就吃了大虧。”

陶仲商聽陸兼說了一堆廢話,冷冷道:“陸崖主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陸兼将手中一個小玉瓶抛出,陶仲商擡手接住,陸兼道:“父親給你撐腰啊,這瓶子裏有一枚清心丹,服下後三日內不懼《妙欲心法》的迷魂之術,這樣你就不吃虧了。”

陶仲商滿心疑窦,陸兼會有這樣的好心?他将那玉瓶在手裏抛了抛,面帶嘲諷地問:“多謝陸崖主好意,只是崖主覺得我會吃你給的藥嗎?”

陸兼負手而立,嘆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爹要炮制你有的是手段,犯不着用這種辦法。”

陶仲商在心中冷笑,那些炮制手段他當然再清楚不過了。

陸兼又道:“這藥你不想吃也沒什麽,只是你要是輸給撥月宗主丢了為父的臉——”說到這裏,陸兼笑容加深:“為父剛知道今天見過你的師弟和小情人,你要是輸了,我是随便殺一個給你長記性,還是兩個一起殺了呢?”

陶仲商死死攥住了玉瓶,用力之大讓玉瓶發出“咔”一聲輕響,瓶身上有了一絲裂紋。陶仲商說:“随便你。”

梁小茵和陶仲商約戰在十月十一日的嘉定州大佛下,嘉定州距成都不遠,陳希風在成都多呆了兩日,和任不平約好十月三日啓程去嘉定州。

趙若明知道陳希風第二日要走,嘆氣道:“成都這裏有事要我做,我不能和慕之同去了。”

陳希風正在打包袱,他将書冊筆墨一件件裝好,對趙若明說:“不妨事,我也不好一直麻煩先生,反正我也約了任兄一起上路。”

趙若明想了想,道:“你初任觀察使,許多事還是要老手帶上一帶,這兩天正好有個人得閑也在成都,我去聯絡他。”

陳希風還要推辭,趙若明已風風火火去聯系人,如此盛情難卻,陳希風只得閉嘴。

到了第二日,一大清早陳希風就好收拾行裝,在行舟書齋門前牽馬以待,等了不到一頓飯的工夫,任不平也牽着一匹白馬來了。兩人閑聊幾句,陳希風說還有一位朋友要來,就又等了一陣。但這一等就等地久了,趙若明在旁尴尬陪笑,一直道:“就快來了就快來了。”

就快了小半個時辰,終于有人姍姍來遲,一匹高頭大馬上馱着三個大包袱與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郎,容貌尚帶稚氣臉上笑眯眯的。

那少年郎一來便跳下馬,連連謝罪道:“小可聶朱言,這位應當是陳公子,那這位一定是任少俠啦,都是一表人才哩!我來遲了實在罪過,只是出門遠行家姐不舍,準備行裝久了些,耽誤了時候,萬望兩位海涵。”他這話不是推脫之言,看他馬背上的三個大包袱就知道。

陳希風和任不平心裏本來不快,但看聶朱言年紀還小、言辭懇切,而且伸手不打笑臉人,兩個人都不是小氣的人,也就不計較了。互相見禮後,預備上馬趕路。

趙若明囑咐道:“小聶,樓主可囑咐你照看好陳公子。”

聶朱言笑嘻嘻地說:“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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