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無覓風·29
無覓風·29
陳希風聽懂七成,點頭道:“原來如此,小先生懂的真多,‘獨孤少俠為月娘所做種種’是指什麽?”聶朱言對這句粗略帶過,陳希風隐隐覺得其中另有文章。
聶朱言看向陳希風,不在意地說:“也就是癡男怨女那些事情,小可懂的哪裏算多,與樓主相比差遠了。”
此時大佛之巅,戰況膠着。陶仲商險險避開撥月當頭一抽,獨孤斐揮刀切入兩人之間,撥月那句“你還不配叫我得意”他心中擊起白浪千疊,獨孤斐眼中殺機一閃,言詞仍彬彬有禮:“晚輩不配讓宗主得意,宗主今日還是要死于晚輩刀下。”
撥月旋身而起,長鞭劈掃成圓,将陶仲商逼開數步,獨孤斐對上了撥月的雙眼,美人神情似嘲似憐,嘆息道:“獨孤公子,你恨我嗎?”
獨孤斐當然恨,他怎會不恨?這幾個月他鬼迷心竅,身為接天閣首座弟子想娶麓川王逃妾為妻,差點丢掉首座身份無緣掌門;為了娶這個女人為妻,他又冒險謀劃誅殺歡喜宗宗主,好為門派立下大功得到恩師承認。恩師對他失望至極,門中弟子背後嘲諷,這些他全不在乎,他被這女人一颦一笑左右喜怒。
結果他想娶的人是他要殺的人,對方就像調弄一條狗一樣耍得他團團轉!初見時的驚鴻一瞥、簪在鬓上的南珠發釵、伏在窗邊的美麗側影……都是魔門邪法帶來的錯覺。
他不過是犯了一個錯,他絕不會愛上這個妖女,是《妙欲訣》影響了他的心神與判斷,讓他現在都無法從這種虛假的愛意中解脫。
只要殺了她,他本就該殺了她。
獨孤斐知道撥月是要激怒自己,高手對決最不該失去的就是冷靜,他用理智壓制恨意,既狠又快地劈出了一刀,陶仲商也再入戰圈,沉重的雙刃刀劈向了撥月的後頸!撥月身形急閃迎獨孤斐刀鋒而上,她長鞭倒甩擊上雙刃刀,人則貼到獨孤斐身前。
獨孤斐的短刀劈空,撥月的話語近在耳邊,輕軟如同情人低語:“我知道你恨死我了,但若是《妙欲訣》還有效用,你絕不會恨我,獨孤公子,你能恨我,就說明你真的喜歡我呀。”
她只是想激怒我。獨孤斐一掌拍向撥月胸口,克制地說:“宗主說笑。”
撥月向左一閃,手腕一翻長鞭抽在空處,她這一招看似無稽,卻叫陶仲商心中大震,撥月所抽之處本是他下一招将發之處,撥月這一鞭生生阻斷了他的下一刀,令他一時招式難繼!陶仲商忽覺古怪,絕頂高手料敵于先,撥月既然料中他這一招,為何不搶攻一手說不定有重傷他的機會,反而留情一般只是搶招?
撥月這一式留情也被獨孤斐看在眼中,他心中無名火起,竟生妒恨之心。而撥月纏綿的聲音又道:“是很可笑,獨孤公子明知我是撥月宗主、邪魔外道,竟然還是愛我入骨……獨孤斐,難道我是你第一個愛上的女人嗎?”
她在胡說!腦中有一根絲弦突然繃斷,獨孤斐眼中淬火,沉聲道:“住口!”
陶仲商先前不耐煩聽獨孤斐和撥月的那點破事,一直專心打架懶得說話,但撥月句句刺人,看來真戳中了獨孤斐心病,他立刻揮刀再戰,口中嘲道:“宗主的年紀做我娘也夠了,長幼有序,獨孤公子應該不敢冒犯長輩。”
撥月眼神複雜地看了陶仲商一眼,竟就不理他了。
獨孤斐卻已心神難守,短刀攻勢陡然淩厲,他怒中生亂正中撥月下懷。撥月瞳仁一縮,準确捕捉到獨孤斐一招錯處,霎時雲袖揮出,九尺長鞭劈在獨孤斐胸口,力道之狠連寶鴻閣的屋頂也被擊破!寶鴻閣本就殘破不堪,只剩佛頭頂上一層,獨孤斐壓斷朽木橫梁滾落大佛肩頭,“哇”一聲吐了滿襟鮮血。
梁小茵驚叫一聲:“師兄!”她飛身而起,攀躍大佛到獨孤斐身邊,獨孤斐傷勢沉重,梁小茵咬牙向大佛頂望了一眼,先帶獨孤斐攀下大佛療傷。
戰局忽變,陳希風見獨孤斐跌落,心中更加憂心陶仲商,雙手緊緊攥住棧道欄杆。
這次不等陳希風問,聶朱言已經嘆道:“還是宗主技高一籌,就是《妙欲訣》不起作用,撥月宗主還是調弄人心的第一流。”
陳希風心裏頓時發涼,道:“那陶仲商,他一點兒勝算也沒有了嗎?”
聶朱言說:“也不是,此戰勝負依舊未定,兩人各有劣處,少崖主吃虧在失去了獨孤公子這個助力,并且他與獨孤公子為了取信宗主假戲真做打過一場,已經有消耗,現在應該十分疲累了;宗主身帶重傷不宜久戰,剛剛抽獨孤公子那一鞭又動了十成功力,也将到極限。”
聶朱言沒有說錯,擊落獨孤斐後,撥月也吐了一口血。她與陶仲商各立大佛頂兩端,陶仲商已有疲态,撥月以袖拭去唇邊殷紅,十分溫柔地對陶仲商說:“我們之間并沒有深仇大恨,不是嗎?”
陶仲商在暗暗調整呼吸,便應道:“是。”
撥月用更溫柔的語調說:“我知道是有人用解藥和你交易我的命,但現在你不一定能贏我,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去殺了那個和你交易的人,讓這個交易作廢,你就不必拼上性命來殺我了。”
陶仲商才見過撥月對付獨孤斐的手段,對她說的話半個字也不信,只當她在麻痹自己,他活動了下手腕,目光在撥月身上逡巡思考怎樣下手,口中道:“好主意,只是我殺宗主,一是因為解藥,二是為了練刀,宗主這樣的好對手值得我拼上性命,宗主不必為我費心了。”
撥月美眸一閃,她看着陶仲商冰冷殘酷的目光,面上忽然染上一絲哀愁,她輕輕說:“你一定要殺我嗎?我并不想後悔。”
陶仲商竟然聽懂了撥月宗主這曲折的意思:自己一定要殺她,但她覺得自己只會被她殺,她怕她殺了自己後悔。陶仲商簡直想翻個白眼,他想到麓川那次撥月出言戲弄他,便不耐煩地道:“宗主為自己後悔就夠了。”言罷身形一動,提刀沖出!撥月眼神終于轉冷,九尺長鞭一轉迎擊。
陶仲商疲憊,撥月傷重,拖慢戰局已沒有意義,兩人都全力出招快攻快打。陶仲商雖然疲憊,精神卻越戰越興奮,他好似又回來了斬殺元震亨那一夜,與絕頂高手苦戰固然兇險,但這種每分每秒都游走于生死一線的感覺更能讓人頭腦清晰,想出許多以前不能想到的應對。
陶仲商掄圓雙刃刀大力一斬,撥月長鞭打蛇随棍上将雙刃刀縛住。鞭纏刀是縛,水困人是縛,陶仲商腦中忽然靈犀一點,手中勁力稍松沉重長刀挾裹長鞭一墜,陶仲商變步向前左腿伸出勾撞撥月右腳,手中長刀反絞長鞭向前一刺!這一式奇而險,雖能封撥月退路也能制她武器,但陶仲商自己也失了退路空門大開,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
撥月也明白此招厲害,若不是這種搏命之時,她幾乎要為陶仲商叫一聲好了,但現在就是她與陶仲商殺一活一之局。撥月右腿反撞陶仲商,一手虛抓陶仲商咽喉,另一只手竟棄鞭做掌拍向陶仲商鸠尾穴!
刀刺心房,掌擊死穴,生死只在一線,只看誰快人一步。
白日當空,朗朗而照。
“噗”一聲悶響,雙刃刀刺破衣衫穿透皮肉,紮進撥月心口,撥月右掌停在陶仲商鸠尾穴前方一寸,她動作稍頓,陶仲商迅速抽刀,血花濺起染紅殘破的寶鴻閣頂。
撥月連退三步,她面容徹底失了血色,在日光照耀下簡直像一尊精美的玉像。撥月伸手按住自己的傷口,神情有些難以置信,她似乎想對陶仲商說句話,但動了動唇只說了一個“你”字又住了口,她竟然對陶仲商笑了一笑,踉跄地再退兩步退到瓦檐邊緣,墜入了滔滔岷江的白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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