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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第三十五章

在雲梨到達陸府的前一刻。

秦若音正抱着女兒在院子裏漫步, 看見陸懷硯正提步往府門口的方向走去,腳步略有些匆忙,像是要出門辦事。

秦若音眼神一閃, 回屋拿起那封信快步跟了上去。

“懷硯,等一下。”秦若音理理衣裳,這衣裳是前不久繡娘做好後新送來的。

孩子生下後, 她的身形并沒瘦多少, 有些臃腫,這新做的衣裳能很好地遮住她的身形缺陷。

她這些日子都沒怎麽與陸懷硯說上話, 都說男人最在乎女人的身形樣貌, 秦若音覺得可能是身形太過豐腴了些,才讓陸懷硯心生嫌棄。

她今日特地穿了這件衣裳給陸懷硯看。

陸懷硯停下,轉過身看向秦若音,卻也只是虛虛看過一眼,便移開視線,“可是有事?”

秦若音臉上的笑意淡了些,她看看陸懷硯,把信遞給他,“這是雲姑娘送來的信讓轉交給你。”

陸懷硯疑惑地接過信,待看完信上的內容後,眉宇半攢, “信是何時送來的?”

秦若音早就想好了,眼也沒眨一下, 故意問了句,“看你眉頭緊鎖, 是出了什麽事嗎?”

而後才回陸懷硯的問題,“就在前幾日。”

陸懷硯注視着秦若音, 想起雲梨之前對他說的話,問她,“信是凝霜送來的?”

秦若音沒作多想,掂掂懷裏的孩子,順着他的話道,“是凝霜送來的,那日我剛好出府,她将信塞給我讓我轉交給你,說還要回去照顧雲姑娘,然後就匆匆回莊子上去了。”

“本來是想當日就把信給你的,可我忙着孩子滿月宴的事,這不,一忙就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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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日子言聰安排的人一直盯着凝霜的行蹤,凝霜并未出過莊子,前幾日更沒來府上。

陸懷硯目光沉沉地看了秦若音一眼。

這陡變的目光讓秦若音心中一緊,她有些緊張地問,“怎麽了?”

陸懷硯收回視線,沒再看她,“無事,我有事出府一趟,孩子的滿月宴二嫂會幫着你操持。”

說完将信往懷裏一揣,便往府外走去,秦若音抱着孩子跟在他身後,腔調十分委屈,“懷硯,你是在怪我沒早些将雲姑娘的信轉交給你嗎?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忙忘了。”

陸懷硯扭頭掃她一眼,“不會。”

雲梨擡頭望向府門口的兩人,無論何時,陸懷硯都是處變不驚的。

他說半個月後就會有阿兄的消息,沒等來阿兄的好消息,反倒等來阿兄的死訊。

看着秦若音懷裏的孩子,雲梨自然記得今日自己的孩子已經離開整整一月。

她很難想象,那麽美的女子,竟有如此蛇蠍心腸。

先是小花,再是孩子,最後輪到阿兄。

雲梨想,若她繼續留在陸府,恐怕最後的下場也是不明不白地死去。

包裹裏就有匕首,若她想,此刻大可以取出匕首沖上去刺秦若音一刀,拼個魚死網破。

可之後呢?自己大概也會因此入獄、付出代價。

為這樣一個女子,不值當。

秦若音越想要她的命,她便越要好好地活着,她相信,秦若音終有一日會遭到報應。

不過須臾的功夫,雲梨心中百轉千回,她深深地看過一眼高階上的陸懷硯後,抱着包裹轉身就走。

陸懷硯卻在這時向她走來,他越過她站到她身前。

“你給的信我看到了,我即刻飛鴿傳書給那邊主事的官員,讓他幫忙查清真相,好好待你阿兄,你不用擔心。”

原來他今日才看信啊,半月前她就讓凝霜把信轉交給他。有關她的事,他從不會放在心上,那信想必也是他突然間想起才随意看了一眼。

雲梨垂眸用力憋會眼裏蓄積的熱淚,聲音又淡又啞,“多謝陸公子的好意,不過不用了,阿兄他已經出獄了。”

雲梨想,被嚴刑拷打致死扔到亂葬崗,怎麽能不算是出獄呢?

雲梨疏離的一聲“陸公子”讓陸懷硯愣了愣。

待回過神後,陸懷硯雖有疑惑,但聽到雲梨說她阿兄已經出獄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若因為他耽擱了日子讓她阿兄出了事,他會因此自責愧疚一輩子。

陸懷硯朝她露出久違又溫和的一笑,“沒事就好。”

他本想說秦若音今日才将信轉交給他,他剛看完信。

可雲梨似乎不想再和他多說話,杏眼盯着地面,似乎也不想看見他,只催促他,“如今是時候了,陸公子若無事便去官府将和離書蓋章戳上印。”

見她如此着急,陸懷硯問,“明日我便去,你這是要離開上京回楓河縣去?”

楓河縣是父親與繼母黃氏所在的家鄉,母親還在時,雲梨與父母一直住在鄰縣東洛縣,楓河與東洛不過隔着一條河的距離。

父親與黃氏在一起後,黃氏一開始對她還好,後面原形畢露,巴不得拿她賣個好價錢,她不可能再回楓河縣。

但這些,都與陸懷硯無關了,她也沒必要說與他。

雲梨沒有解釋,“是。”

說完,雲梨心中暗暗苦笑,在他面前,向來都是她的話最多,今日卻是反了過來,他的問題最多。

陸懷硯看着面前這個與他夫妻四載的女子,她安靜恬淡地低着頭,與初次見她沒什麽兩樣。

兩人被迫成了親,強扭的瓜不甜,如今會落到和離的地步,似乎也是很自然的事。

陸懷硯點點頭,“那你離開上京前讓凝霜知會我一聲,我送你一程,回去後若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可以寫信給我。”

說完陸懷硯冷睨一眼她身旁的凝霜,凝霜吓得頭也不敢擡。

雲梨沒說話,抱緊懷裏的包裹越過他徑直上了馬車。

上了馬車後,雲梨心神俱疲,什麽話也不想說,她無力地靠在車廂上,懷裏抱着包裹的手卻用盡了力氣。

凝霜有些不滿道,“姑娘你為何不将真相告訴公子呢?說不定……”

雲梨冷冷打斷她,“說不定什麽?說不定他會憐憫我讓我留下,我不想再這樣。”

雲梨眼眶泛紅道,“我已經當了那麽多年的陸府三少夫人,我也嘗試過了,是我愚笨無知,我做不好,剩下的日子,我只想成為自己,變回從前在東洛縣的雲梨。”

變回那時父親眼中、阿兄眼中的阿梨。

凝霜看向雲梨,語氣肯定,“我知道,姑娘心裏是有公子的,您何不将自己的心意告訴公子呢?公子并不是鐵石心腸之人。”

雲梨揉揉眼眶,“那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他只會覺得我是因為他的身份、因為他的錢財才嫁給他的。”

若她告訴他她喜歡他,他會露出什麽樣的神情呢?

大概是厭惡或者惡心吧。

一回到莊子上,雲梨迫不及待地開始收拾行裝,她一刻也不想再呆在這裏。

屬于她的東西不多,除了幾件衣裳外,便是她在魏府賺得的銀子,除去給陸懷硯買吸杯、以及在藥鋪買安胎藥的銀子外,再加上她往日剩下的銀兩,總共還剩差不多一百兩。

在回到東洛縣前,她得省着些用。

人一旦忙起來,縱使心裏苦水再多、再難受,也能因此消解一二。

凝霜看了看她,“姑娘是想明日就離開上京嗎?何必走得這麽匆忙,不若留下來再養養身子,反正不用姑娘掏腰包。”

聽起來倒是真心在替雲梨考慮。

雲梨自嘲道,“不用,我明日就會離開,再說,我這身子,再養也沒什麽用了。”

豈料第二日天公不作美,天快亮時下起大雨來,接二連三打在青瓦上,噼裏啪啦的。

郊野路滑,這回是想走也走不了,雲梨放下行裝,恹恹地坐下。

這雨反倒讓一旁憂心忡忡的凝霜松了一口氣。

那日在陸府,秦若音不止讓她騙雲梨,還用父母要挾她,讓她想法子別讓雲梨活着走出上京,說雲梨若真的和魏府有關系,怕日後真相大白那日沒有好下場,還說斬草就得除根才行。

可凝霜一時還真下不去這個手,而且最近這段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感覺自己身後有雙眼睛在盯着她。

這雨下到晚上才停,雲梨擡頭望向窗外浩瀚星空,“明日應當是個晴日。”

雲梨想起幼時常與父親和阿兄躺在院裏一起看星子,父親會給她和阿兄講許多鄉野趣聞。

凝霜趁她出神之際,往茶杯裏撒了一些酣睡粉,“姑娘,明日趕路得養精蓄銳,喝口茶早些歇下吧。”

雲梨沒有多想,接過茶杯喝過一口後,便上.床榻歇息去了。

凝霜看着床榻上女子清瘦的背影,咬咬牙轉身出去了。

此刻整個莊子漆黑一片,所有人都睡下了,只有雲梨的屋子還亮有一豆燭火,毫無疑問,這都是凝霜的手筆。

她在衆人用晚膳前,往飯菜中下了許多酣睡藥,足以讓他們一覺睡到通天亮。

凝霜端着燭臺,站在屋檐下立了許久,而後又進了雲梨屋裏。

進去後,不出所料,床上的女子正睡得深沉。

凝霜手持燭臺,來到床邊站定,燭火将她的身影拉得極長,看起來有些詭異的可怖。

沉默半晌,凝霜将燈芯顫顫巍巍湊近床帳,即使是莊子上的東西,一針一線皆是不凡。

燈芯碰上床帳,瞬間便以燎原之勢燃起來,床上的人絲毫感受不到這滾燙的熱意,依舊沉沉睡着。

凝霜當即扔了燭臺跑出門外。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她就這樣站在門外一眨不眨地看着,眼看火勢越來越猛,床板也被點燃,大火擁圍炙烤着床上的女子,女子依舊一無所覺,她翻了個身,平躺而睡。

火光照映在雲梨蒼白的臉上,許是做了噩夢,細眉颦蹙,雙手無意識地捂住小腹,臉上神情凄婉又可憐。

直到一截床架斷裂砸到雲梨的臉上,凝霜的心狠狠一跳,而後跌跌撞撞奔向屋內。

邊跑邊大聲喚着,“雲姑娘,你醒醒,你快醒醒。”

雲梨哪聽得見。

顧不上那麽多,凝霜跑向床邊想把雲梨拖出去。

拖雲梨的時候,凝霜才發現她竟然如此輕,凝霜幹脆直接抱起她向屋外跑去,懷裏的女子輕若浮沉,讓人為之揪心。

凝霜将人放到地上後,雲梨才漸漸轉醒。

她本就只喝了一口茶,且凝霜并未下多少酣睡藥,只不過她身子過于虛弱,即便只喝了一口,她也睡得很沉。

感受到右臉傳來尖銳的灼痛感,雲梨徹底清醒過來,她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臉,摸了一手的濕黏。

她茫然地攤開手心,又看看屋內的大火。

凝霜放下她後,又跑進去将雲梨裝銀子、首飾的匣子,還有行裝那些全部抱出來。

這時凝霜褪去平日的僞裝,邊哭邊說,“她讓我将你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我父母的命捏在她手裏,我不得不照做,可是我後悔了,我已經幫她害了那麽多無辜的生命,我不想再錯下去,我寝食難安。”

雲梨一直以為凝霜聽命于錢氏,直到此刻聽完凝霜的話後,她才明白凝霜背後真正的主子是誰。

是她愚笨,什麽都看不出來。

雲梨閉上雙眼,任憑熱淚湧出,灼熱的淚淌過臉上的傷口,很疼,但不及心口一半的疼。

雲梨用力推搡拍打着凝霜,聲嘶力竭道,“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為什麽……”

雲梨看上去用了很大的力氣,實際上落到實處并不疼。

凝霜沒動,就這麽由着她打,“雲姑娘,你恨我罵我想殺我都是應該的,但你更該恨的人是秦若音。”

“你帶着行裝趁夜走吧,我會對秦若音說你已經被大火燒死了,屍骨無存,我駕馬車送你進城,你找個客棧住下,将臉上的傷治好後再離開上京。”

雲梨冷靜下來想了想,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她不想再和上京和上京的人有什麽聯系。

走前她打開那個木匣子,取出裏面的手帕和那支梨花玉簪,看了一眼屋內熊熊烈焰,用手帕裹緊玉簪,奮力往火堆一扔,而後轉身對凝霜淡淡道,“送我走。”

翌日。

離陸府最遠的客棧裏,雲梨倚靠在小窗邊凝着窗外出神,戴了一定帷帽,右臉貼了厚厚一層白紗布,藥味刺鼻。

樓下賣馄饨的小攤上,兩名男子正在讨論昨夜的一場大火。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你是不知道,那火光沖天,很是吓人,燒了好幾間屋子,聽說那莊子是陸府陸侍郎名下的莊子,肯定有不少好東西,真是可惜了。”

“難道都沒人去救火?”

“大半夜的,又那麽遠,誰去救?你去?”

外面的說話聲有些吵,雲梨伸手正欲關窗,看到了陸懷硯的馬車,正往城外疾馳而去。

她轉過身,沒作一絲停留地反手阖上窗,用背抵住。

這邊,陸懷硯請人幫忙告了假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往莊子。

莊子上傳來雲梨葬身大火的消息時,陸懷硯剛起,正在穿衣,他神色平靜,只不過是在聽到消息後,往日一絲不茍的他,連外裳也未穿便出了府。

莊子上,陸懷硯站到灰燼前,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的斷壁殘垣,這樣的大火,哪還能活人。

當着衆人的面,他的眼底飛速閃過一道難以捕捉的沉痛和惋惜。

他對言聰道,“讓凝霜來回話,還有你派來盯梢的那個人也一起。”

陸懷硯的語氣并不好,如此大的事,派來盯梢之人竟會出纰漏,一覺睡到大天亮才回府報信。

很快,言聰将二人帶到陸懷硯面前。

陸懷硯先單獨問過派來盯梢之人,那人說昨晚用完膳後,就覺得很困,一覺睡下去中途就再也沒醒過。

這着實不正常。

又去問凝霜。

“你住的屋子離雲梨最近,難道就沒聽到任何響動?”

凝霜搖頭,“不知怎麽一回事,奴婢昨夜也睡得很沉,直到天快亮時才醒。”

陸懷話頭又陡然一變,“雲梨的那封信你是何時送給若音讓其幫忙轉交的?”

凝霜一驚,公子竟然知道這事?

只是凝霜不知道陸懷硯對于事情的始末知道多少,秦若音扣留信件一事,公子想必已經知曉了。

既然知曉了,可公子還會有此一問,想必公子心裏對秦若音已經産生了懷疑。

她需要賭一把,就賭公子對雲姑娘有那麽一分真心,就賭公子不會将她的回話告訴秦若音,并且還能借此機會洗掉自己和秦若音暗地裏有往來的嫌疑。

有了破釜沉舟之勇,凝霜如實道,“信是半月前就讓秦姑娘代為轉交給公子。”

凝霜這話,更加證實了陸懷硯心中所想——秦若音壓下了信。

他輕掃一眼凝霜手背,上面的傷痕明顯是燒傷,陸懷硯淡淡吐出幾個字,“你很聰明。”

“只是別聰明反被聰明誤,日後如何,你且自求多福。”

說完,陸懷硯轉身欲走,方走出幾步,目光被不遠處灰黑瓦礫中的一點玉白吸引住。

他走過去,俯身拾起瓦礫中的玉白。

是支梨花玉簪。

他有些印象,因為雲梨經常戴着這玉簪,如今這玉簪卻葬于火海。

言聰跟在他身後,疑惑問,“公子,您這就不問了?不查了?”

“您與雲姑娘夫妻多年,如今她葬身火海,公子你……”

陸懷硯握着玉簪,看他一眼,“你是想說沒長心?”

言聰随即住嘴,不敢再多少。

陸懷硯磨撚着手裏的玉簪,“放心,我心中有數。”

言聰一聽,仍舊為雲梨感到不平,很明顯不滿地嘟囔,“有數,有什麽數?”

陸懷硯用簪子戳戳他心口,“再啰嗦,就去掃馬廄。”

說完到底多交代了幾句,“你繼續派人盯着凝霜,看看她都與何人有聯系,至于秦若音,先別輕舉妄動,慕風的死不是我們看到的那麽簡單。”

言聰,“公子不叫秦姑娘若音了?”

陸懷硯涼嗖嗖睨他一眼,言聰徹底閉嘴。

其實他還是有些私心,與慕風和秦若音像處的那段日子,令人難忘,但願秦若音真的清白。

至于雲梨,陸懷硯想起凝霜手上的傷,以及回話時并未因為雲梨的死流一滴淚,她跟在雲梨身邊整整四年,尋常主仆在主子死後,仆人再怎麽都會流幾滴淚,哪怕是裝的。

可她只有緊張不安。

陸懷硯凝着手裏的玉簪若有所思。

如他所言,凝霜很聰明。

雲梨在客棧住了小半月,期間除了去醫館裏看臉上的燒傷外,基本足不出戶,每日翻看琢磨自己謄抄的釀酒方子,實在無事也會去書鋪裏借書看。

說到借書,她還未将那《釀酒千方》還予陸懷硯。

她還抱着下回再借其他書看的心理,沒想到第一次借書看,也是最後一次借書。

雲梨來到醫館,大夫看了看她的臉後,“恢複得不錯,再抹幾日藥膏臉上的傷就會好了,只是會不會留疤尚且未知。”

說完大夫可惜地嘆了口氣,一個姑娘家,臉上若是留下這麽大一塊疤,日後難有婆家不說,就算有了婆家恐怕也會在婆家受氣。

但雲梨聽到後并不覺得有什麽好可惜的,臉上若留下疤,也算是一種提醒,提醒她不要再重蹈覆轍、癡心妄想。

雲梨先去了趟城內一家馬車租賃鋪,她想好了,她要回東洛縣,那裏有她、父親和阿兄的回憶,雲梨想,就在東洛縣守着回憶過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雇好馬車後,雲梨往客棧走去收拾行裝。

身後傳來一女子的嘲諷聲,“你就是帆大哥臨死前心心念念的好妹妹雲梨?”

雲梨猛地回過頭,像是沒聽出女子話語裏的譏諷,雲梨快步上前顫抖地揪着她的衣裳哽咽問,“你認識我阿兄?”

女子一身利索的粗布衣裳,身形豐腴得當,個子比她高些,圓臉圓眼,雙眼炯炯有神。

那女子看了一眼她露出的一截細白手腕,仿佛随時一折就斷,女子暗哼一聲,“想知道就随我來。”

客棧內,剛坐下。

女子又開始嘲諷,“你嫁入高門大戶,成日窩在繁華錦繡堆裏享受榮華富貴,你阿兄被人誣陷入獄,我專程讓人帶信給你幫幫帆大哥,我等啊等,等到帆大哥被人折磨慘死都沒得到你的半點音信。”

“這就是帆大哥時常挂在嘴邊的好妹妹。”

雲梨聽完,沒有反駁,阿兄的事本就是她的錯,若她此前沒有主動提出和離,沒有離開陸府,或許還能親口求陸懷硯幫幫阿兄。

見她不說話,只垂着頭,那女子氣不打一處來,毫不客氣掀去她頭上的帷帽。

雲梨忙伸手接住帷帽,露出一張貼有紗布藥膏的臉來。

客棧內往來的人看到雲梨臉上的傷後,驚訝可惜的目光紛紛落在雲梨身上。

雲梨緩緩伸手捂住右臉,眼底無悲無喜,低頭沉默不語。

燒傷部位幾乎占據半張有臉,只不過用紗布貼着,才沒那麽駭人,但只要看過的人都知道,這右臉這般,多半是受了很嚴重的傷。

那女子在看到雲梨臉上的傷後,怒火瞬間偃旗息鼓了。

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麽,她讷讷地問了一句,“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雲梨抿唇,“我得先回趟客棧。”

那女子叫呂蘭英,兩人一起去了雲梨方才租賃馬車的鋪子。

看着面前雲梨雇的馬車和車夫,呂蘭英嫌棄地拍拍馬兒,又看了一眼瘸腿憨厚的車夫,“這就是你雇的馬車和車夫。”

雲梨實誠鄭重地點點頭。

畢竟她一個弱女子,若路上車夫欲圖不軌,她根本難以反抗,找個瘸腿的車夫,她到時還可以跑路。

同是女子,呂蘭英哪能不知她心中所想,嘲諷她,“你的眼光可真好。”

雲梨沒聽出她話裏的諷意,還贊同地點點頭,“我也這樣覺得。”

呂蘭英頗為無語地翻了個大白眼,湊近她,在她耳畔低聲道,“你不會真的以為選個瘸子當車夫就萬事大吉了吧?天真。”

雲梨垂喪道,“我也實在沒辦法。”

呂蘭英大着嗓門,故意說給那瘸腿車夫聽,“行了,我會駕車,我與你一起回東洛縣。”

最後雲梨重新買下一輛馬車,由呂蘭英駕車,馬車駛向城外。

呂蘭英,“回東洛縣你打算做什麽?”

雲梨掀開車帷看了看窗外,已入深秋,越發冷了,道路兩旁盡是枯草,入眼皆是衰敗之景,但于她而言,卻是通往春日的開始。

她早就想好了,“釀酒,父親從前也很喜歡釀酒,若是可以,我想開家小酒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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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蘭英嗤笑一聲,“能不能有些志向,什麽小酒肆,大酒肆難道不好?”

或許是因為呂蘭英常年混跡于軍中火頭營,為人直爽亮堂,有事從不藏心裏,雲梨很喜歡呂蘭英的性子。

雲梨悶聲道,“若有機會,我還想去北地尋回阿兄的屍骨,将他帶回東洛縣。”

呂蘭英一只手捧着臉,“別去了,亂葬崗裏一堆死人骨頭。剛死的,沒死多久的,死了半月的,惡臭沖天,都成為野狗野狼嘴裏的肉,那麽多骨頭,你知道哪塊兒是雲帆的骨頭嗎?”

呂蘭英說完,馬車內,雲梨早已泣不成聲,“我只是,只是想帶阿兄好好逛逛上京,我們一起說好的。”

“也想走一遍阿兄走過的地方。”

呂蘭英抹了一把淚,“別去了,他只希望你能過得好,別讓他在九泉之下還為你擔心。”

馬車停停走走,大概走了兩個月後,兩人回到東洛縣,時序已至初冬,雲梨滑胎後更加畏寒,早就穿上厚厚的襖裙。

呂蘭英身子骨比她結實不少,只穿了一件厚衣袍,看着雲梨渾身圓滾滾從馬車上下來,但實際上一張臉很是清瘦,她知道,雲梨厚厚的襖裙下的身子有多瘦。

呂蘭英看着雲梨的臉,一半柔美,一半上面留有櫻粉的長疤。

她不忍且強勢道,“日後我必須得盯着你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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