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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第五十四章

幾日後, 雲梨和呂蘭英讓車夫拉着一馬車的冬衣、吃食以及一些風寒藥材往貧民巷駛去。

這幾日天一直在落雪,整個東洛都被籠罩在厚厚的黑雲之下,街上出行之人越來越少, 都躲在各自家中取暖避寒。

這個時節是乞兒最難熬的時候,熬的過去的來年開春又能蹦蹦跳跳,熬不過去的便一卷爛席裹住往坑裏一埋, 誰也不會在意。

那些乞兒一聽到車轱辘和馬兒的嘶鳴聲, 紛紛興高采烈地迎了出來,圍着雲梨和馬車蹦跳, 一聲聲接連不斷的“阿梨姐姐”叫個不停。

看見他們幹癟瘦弱的身板上只着一件薄薄的外裳, 以及腳上的鞋也破破爛爛,露出凍得青紫的腳趾來。

雲梨眨眨濕潤雙眼,摸摸他們的腦袋,“前不久不是給你們送過冬衣冬鞋麽?如今天這麽冷,怎地不穿上?”

其中一個小蘿蔔頭瞪着羨慕的大眼,悄悄摸了摸雲梨衣袖邊緣上的絨毛。

雲梨溫和地笑了笑,沒阻止,只當做沒看見。

“柴阿娘說就要過年節了,年節要穿新衣裳,來年才會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讓我們在年節那日再穿新衣裳。”

柴阿娘是玉泉村的一名寡婦, 丈夫死了,後來兒子兒媳染病後也相繼離世, 她一個人搬到這貧民巷來,一直與這些乞兒住在一起, 雲梨每月都會給她些銀子,讓她時不時照看着些。

呂蘭英聞言很是不滿道, “數九寒冬的,這麽冷,什麽年節不年節的,難道能比命更重要?我看這柴阿娘也是個拎不清的,還不如另雇他人來幫忙照看這群小蘿蔔頭。”

呂蘭英嗓門大,雲梨朝她搖搖頭,低聲道,“你若将柴阿娘得罪了,日後可就沒人再願意照顧他們了。”

呂蘭英這才不情不願閉上嘴。

柴阿娘自一聽到馬車的車轱辘聲後,便躲在漏風的門板後偷聽屋外的動靜,聽到二人的對話,她眼神閃了閃後方走出屋子。

柴阿娘邊向兩人走去,邊探頭望向二人身後的馬車,見馬車的車輪深深陷在雪地裏,柴阿娘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哎呀,是雲東家和蘭英姑娘來了,外面天冷,二位快過來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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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梨道,“我和蘭英姐姐給他們送了些冬衣來,勞煩柴阿娘與我們一道幫忙将馬車裏的東西卸下來。”

聞言,柴阿娘笑得臉上的褶子全部堆疊在一起,眼睛都快看不見了,“這有什麽勞煩不勞煩的。”說着便毫不客氣地掀開車帷。

在看到馬車內堆着的東西時,眼裏的貪婪一閃而逝,不過因為背對着雲梨二人,雲梨她們并未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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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柴阿娘的做法讓雲梨和呂蘭英有些不滿,但還兩人是忍了忍,什麽也沒說。

加上車夫搭手,幾人很快就将馬車裏的衣物、藥材、吃食卸完放進草屋內。

那些乞兒看到這些東西,興高采烈地圍成一圈又蹦又跳。

柴阿娘站在門口,以為兩人會像之前那樣卸下東西就走,不做久留。

但這回雲梨顯然不打算離開,“柴阿娘,我和蘭英姐姐想進屋歇會兒,待風雪小些再走。”

雲梨看得仔細,柴阿娘臉色有一瞬的猶豫,但很短。

柴阿娘朝二人笑了笑,“這有什麽,你們啊想進屋歇多久就歇多久。”

話音一落,車夫也跟着一道進入屋中。

這草屋是幾間草屋被打通後連在一起,草屋內很是寬敞,其中一半較為幹爽的地面鋪滿了枯草,那就是那這些乞兒平日睡覺的地方,另一半則堆滿了雜物、杌凳一類的東西,一眼就能盡收眼底。

雲梨掃了一圈,并沒看到之前她送來的那些衣物,雲梨臉色變了變,“柴阿娘,不知我們上回送來的那些冬衣、藥材您放在了何處?”

柴阿娘低着頭,眼神躲躲閃閃,不願開口。

“柴阿娘讓人把新衣裳放去了別的地方,說年節那日再拿出來給我們穿。”

呂蘭英臉色當即一黑,“柴阿娘,還不如實招來,那些衣裳你究竟送到了何處?”

柴阿娘見躲不過兩人的追問,便開始耍賴,“你們将衣裳送來,就不是你們的了,你管我放在哪裏。”

雲梨臉色當即冷下來,“柴阿娘,你可知私吞這些東西是要蹲大獄的,你再不說,我就要去報官了。”

聽說要報官,柴阿娘這才吞吞吐吐道,“那些衣裳我都拿去賣了,要真給他們穿了,還不是糟蹋了這些衣裳。”

“賣了多少?我們不是每月都會給你銀子,你又要這些銀子做什麽?”

柴阿娘嘟囔道,“我家男人不是在跑船嗎?他說船上那些人都看不起欺負他,要用銀子打點打點。”

呂蘭英瞪大雙眼,“你不是寡婦?哪裏來的男人?”

柴阿娘不滿道,“我是寡婦就不允許我找男人了?”

盡管雲梨很氣,但衣裳已經賣出去了,雲梨忍住怒火對柴阿娘道,“我可以不将這事報官,但你日後需得用心照顧這些孩子,若他們出了事、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就将你私自變賣衣物一事告知官府,你下半輩子都得在牢裏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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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阿娘一聽,喜滋滋道,“多謝雲東家,還是雲東家大度。”

雲梨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将小蘿蔔頭召到跟前來。

“你們都記住了,這個柴阿婆不是什麽好人,把我送給你們的衣裳都拿出去賣了,日後我送給你們的衣裳,你們要自己看着,若柴阿婆還敢騙你們,你們就來酒肆尋阿梨姐姐和蘭英姐姐。”

小蘿蔔頭們一臉憤慨地瞪了瞪柴阿婆,“知道了雲梨姐姐。”

“行了,快去試試我給你們送來的新衣裳,還有那些好吃的。”

待孩子們走開後,雲梨又對柴阿婆道,“記住你今天答應過我們什麽,孩子們若出了任何事,我都會将你的事上告官府,你最好将他們都照顧得好好兒的,別想着害他們。”

柴阿婆雖不情願,但也無可奈何,不得不應下。

送完東西,看完這些孩子後,呂蘭英一陣唏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柴阿婆看上去老實又本分,誰能想一把歲數了,她在外面還有一個姘頭,方才真該報官才是。”

雲梨好笑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也沒什麽。”

“不報官就是因為柴阿娘對孩子們比較熟悉,而且重新雇人的話,誰敢保證那人會不會是另一個柴阿娘?咱們有了柴阿娘的把柄,那柴阿娘也不敢再胡作非為。”

說着,呂蘭英扯扯雲梨的衣袖,悄聲示意她,“你看那男的。”

雲梨擡眸故作不經意的一瞥,只見那半老男子臉上一道深褐色的長疤,腦袋上還別着一張漆黑面具,面色冷肅地提着一條活魚往貧民巷走去。

想起方才柴阿娘嘴裏提到的姘頭,雲梨低聲道,“想必這就是柴阿娘嘴裏的男人了,不過這人可真奇怪,又不過節,戴什麽面具?”

呂蘭英不以為然笑道,“誰知道呢?這男的氣勢看上去還不錯,怎麽會看上那柴阿娘?”

雲梨想了想,“想必是惦記着柴阿娘往日給他的那些好處。”

兩人走出巷子後,巷口臨河,此刻河面上停着幾艘民船,街上空無一人。

按理說民船沒有什麽可稀奇的,稀奇的是這幾艘民船上的船夫,都穿着統一的衣裳,臉上也戴着一模一樣漆黑的面具,姿态挺拔、不像是尋常船夫。

這些人說話的聲音很大,語氣也很不耐煩,“那糟老頭子也真是,每回來到東洛,非要去看他那相好,真是,若出了岔子,還要連累我們。”

“這有什麽,話雖這麽說,但他眼力見不錯,每回都會給我們大夥兒帶來些油水,雖然少,但好歹有那麽些,總比什麽都沒有的好。”

“你就見錢眼看吧,到時若出了事,我看你怎麽辦?上面的也不知道換一個引路的來。”

其中一人道,“能換早就換了,只有他對這路最熟悉,若換另外一個人來帶路,一不小心咱們都得死。”

幾人說說笑笑,目光望向雲梨她們這邊時,雲梨連忙拉着呂蘭英半躲進街角口。

呂蘭英小聲道,“這些人看上去就不是什麽好人,也不知他們要做些什麽?阿梨,我們還是快些回去的好。”

雲梨道,“再等等,等那刀疤臉出來與他們彙合,看看他們會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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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蘭英擔憂道,“要不咱們還是先走吧?可別引火上身。”

雲梨安慰道,“我們躲在這裏不會有人注意,況且如果真有事,官府也不會不管。”

兩人縮在角落又等了小半個時辰,落在身上的雪化成雪水,兩人穿得厚,一時半會兒不會濕透,最冷的是雙腳,早已凍得僵硬。

直到刀疤臉的身影再次出現,這回,他的臉色很不好,雙眼也陰陰沉沉的。

回到船上,那些船夫問他,“喂,臉色這麽不好?是沒拿來銀子?”

那刀疤臉結巴道,“下,下回給你們銀子,這回沒有。”

“那可就說好了,暫且先欠着,你若膽敢賴賬不給我們兄弟好處,待回到北地,夠你吃一壺的。”

說完,另一個人瞪他一眼,“還不把面具戴上?若被有心人看見,你就等死吧你。”

刀疤臉不情不願地戴上面具,起身站到船尾。

随着一聲尖銳的骨哨響起,衆人各歸各位,河面上的船只很快動起來。

待所有船只駛離兩人的視線後,兩人方才出來,雲梨看向呂蘭英,“蘭英姐姐,他們方才提到了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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