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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他的聲音音量不高,在偌大的街道裏顯得尤為清晰。
灰狼的小弟們對視一眼,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
他們之前和時曜對上過,都認為時曜是個晦氣的大麻煩,能不惹是最好。
而時曜看着他們,眼神像看死人一樣冰冷。
鐘郁也沒想到時曜會出現在這裏,在遇到危險之後,他沒有想過去尋求不管是時曜還是秦铎的幫助。
他的潛意識裏,還是覺得他真正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但看到時曜的那刻,鐘郁不知為何突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在心裏好像已經篤定,他得救了。
剛才的緊張迷茫和害怕在一瞬間離他遠去,即便暴露在曠野之下,比剛才被房屋包裹着的更濃烈的安全感将他籠在其中。
灰狼看到時曜,臉上擠出一個不冷不熱的笑來,陰恻恻地開口:“時曜,你居然還敢回來。”
“這是我家,我為什麽不敢回來。”
時曜回道,他的眼神從灰狼身上掠過,轉向站在他們之間的鐘郁。
時曜穿着一件黑衣,身高腿長,一個人站在七八人面前,氣場絲毫沒有落于下乘,仿佛一人抵得過千軍萬馬。
灰狼怪笑一聲,“之前你把我藏身的地方出賣給他們,就沒想到會有一天落到我手上?我們之前明明井水不犯河水,我就想不通,為什麽你非要橫插一腳,真當我怕了你麽。”
時曜淡淡撩眼看他:“因為你動了不該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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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該動的人?笑話,你以為你是誰,我灰狼在這兒就沒有什麽不能動的人!”
他說完,臉色倏地一沉,周身信息素在一瞬間噴薄而出。
他沒有再和時曜說什麽,手腕一轉接過背後小弟遞來的長刀,直戳戳地朝時曜揮去。
時曜往後一閃,避過了這一刀。
灰狼轉手又是另外一刀,他在貧民區混得久,每一刀的落法都狡猾陰險,專挑一些不易防備的地方動手,沒有什麽技巧,全憑着厮殺來的本能。
好幾次都感覺要砍到時曜身上,但都被險險避開了。
幾刀下去沒有成果,灰狼有些惱怒,回頭低聲呵斥:“你們都愣着幹什麽!”
小弟們這才如夢初醒般地意識過來,拿着手上的武器紛紛跟上。
鐘郁看他們手上都帶着刀棍,時曜一個人赤手空拳,感覺有些危險。
但他深知自己上去只是一個累贅,更會拖累時曜,于是趁人不注意,躲到了小院裏的石桌旁,還撿了幾塊碎石用來防身。
七八個人圍毆時曜,場面看起來頗有些心驚,時曜在刀棍之間穿行,長腿和拳頭每一出手必定擊中一人。
慢慢地看着戰場上三四個人已經抱着肚子或腿倒地哀嚎,鐘郁略微松了口氣,但這口氣還沒舒完,一個大臂粗的木棍朝着時曜肩背狠狠砸了過去。
時曜也感受到背後的風,意識到不對,但前邊灰狼砍紅了眼,擋住了他的方向,他只能稍微側過一點身子,讓不那麽重要的左肩去扛這一下的重擊。
木棍撞.擊.肉.體發出沉悶的聲響,灰狼見狀眼睛倏地一亮,甩刀甩得更為激進。
鐘郁看着時曜身形微微一顫,不由咬着唇整個人都抖嗦了一下,極輕的一聲驚叫從唇齒間洩漏。
那一下的力道看起來可怖,時曜應該是受傷了。
鐘郁突然有些自責,如果不是自己貿然跑到時曜的家裏,時曜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他的心揪了起來,時曜仿佛聽到了剛才那一聲叫聲,擡眼朝鐘郁看了過去。
他如墨的眼睛深黑,裏面滿是肅殺之氣,但看向鐘郁時,微微緩和了神情,嘴角勾起一點弧度,像是無聲的安慰。
鐘郁還沒來得及反應,時曜立即變了神色,再度應戰上去。
他屏着呼吸看時曜的動作,直到最後,時曜在一個極不可思議的角度,從腰間順出一把匕首,果斷地抵上了灰狼的喉嚨。
再進一寸,刀鋒就要割破灰狼的喉管。
灰狼一下子啞火,不敢再動。
時曜面無表情地貼近他的臉,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我說了,別動不該動的人。”
大哥被擒,餘下的小弟們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灰狼自己惜命,被冰冷的匕首刮碰着皮膚,剛才一時的頭腦發熱也冷靜了下來:
“……別沖動,好好說,咱們好好說。”
時曜不接他的話茬,依舊用那雙沒有任何情感的眼睛俯視着他。
灰狼汗都要下來了,眼看喉嚨上已經擠出了一道血痕:“……等等!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放我走,我,我這就走,再也不會出現你面前。”
他小聲求饒着。
旁邊鐘郁趁沒人注意自己,連忙小跑到了時曜身後躲着。
時曜目光掃了他一眼,繼續盯着灰狼。
生死一線時刻,灰狼靈光一閃,看到剛才兩人突然明白了什麽:
“您……您放心!我不會再動鐘郁,我還會保護他。只要在貧民區裏,他遇上任何事我都會幫他,我就是他的靠山,我保證!”
時曜往下壓的手一頓,看着灰狼卻沒說話。
灰狼一看有戲,立刻抓着這件事翻來覆去地承諾了好幾遍。
時曜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慢慢移開了刀鋒:“你最好說話算數,不然,你的命我會來取。”
灰狼撿回一條命,忙不疊地點頭,擦了擦頭上的汗,剛松了口氣,時曜的匕首轉手插進了他的右臂。
“這次的教訓。”時曜淡淡開口。
灰狼吃了個悶虧,卻也不敢再說什麽,捂着流血的手臂,帶着小弟們灰溜溜地走了。
鐘郁站在後面,沒聽到時曜和灰狼的對話,一直等灰狼一群人走,才放下心來。
眼瞧着那群人走出街角,鐘郁立刻轉頭問時曜:“時曜,你沒事吧。”
“你怎麽一個人跑這來了。”
兩人同時開口。
鐘郁眨了眨眼,小聲說:“……我,我被他們追着,只能往這裏跑……”
“我是問你怎麽突然來了貧民區,我不是讓你在家等我嗎。”
時曜的聲音低沉磁性,聽到“家”這個字,鐘郁不由腦海裏浮出兩個人在“家”裏做的事情。
他的呼吸亂了一拍:“我,我來這邊有事要辦……”
“這裏這麽亂,你為什麽不等我一起過來。”時曜的語氣顯得有些重。
鐘郁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麽說。
“為什麽遇到危險不給我打電話,要不是我今天剛好過來,你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嗎?”
“你就這麽不信任我嗎?鐘郁。”
時曜的聲音帶着隐隐的怒氣,最深處帶着一絲受傷。
鐘郁不知道該怎麽去和時曜解釋自己的事情,兩人的關系不尴不尬,好像沒有親密到那一個地步,但是又已經做了許多親密的事情。
沒有等到他的回答,時曜沒有再說什麽,他轉身背着鐘郁往屋子裏面走去。
鐘郁看着他的背影,想要開口,卻差了一點什麽,始終說不出來,最後只是喊了聲他的名字:
“時曜……”
時曜沒有回頭。
鐘郁有些懊惱,他能明白時曜的這番話并不是控制他自由的意思,而是帶有怒氣的關心。
如果不是時曜恰好回來,今天的結局可能會讓他為自己的不謹慎後悔一輩子。
如果不是時曜今天恰好回來……等等,時曜為什麽會回來?還是回這在貧民區的房子?
鐘郁突然意識到有哪裏不對。
此時天上的霧霾散去了點,月光比先前要明亮,鐘郁看到時曜的背後,黑色的衣服上有着什麽液體的隐隐反光。
它與黑色混合在一起,讓人無暇察覺。
“你受傷了?!”鐘郁猜到了什麽。
時曜腳步微頓,緊接着繼續往房間裏走去。
鐘郁連忙跟了上去。
屋子經過剛才的一番折騰更為淩亂,時曜徑直越過倒在地上的半扇門,朝房間走去。
他從房間的櫃子裏掏出一個藥箱,從裏面取出酒精和繃帶,然後一顆顆解開了襯衫的扣子。
鐘郁從門進屋,第一眼就看到時曜精瘦有力的背部,帶着一種強烈的力量感。
他呼吸微頓,眨了兩下眼,才将注意力集中到別的地方。
時曜左肩頭有一塊淤青,是剛才木棍打的。再下面背脊的地方,有被猛獸撕咬過的大片血痕,看起來一片狼籍。
看到那些傷口,鐘郁眼睫不由顫了顫。
時曜拿出酒精想直接往傷口上倒,鐘郁立即上前攔住了他的動作:
“……我幫你吧。”
時曜動作一頓,沒有反對。
鐘郁從箱子裏拿出棉簽沾酒精,小心地一點點拭擦傷口消毒。
他從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不知道自己輕重如何,但無論他動作是輕是重,時曜都沒有開口。
“是集訓時候受的傷嗎?”他問。
“嗯。”時曜回答。
“不是有老師帶隊,怎麽會這麽危險。”
“那邊臨時多了幾只A只異變物,還有智商,懂得互相合作。我們被它們調虎離山了,其中有一個組員被抓走,我去救他。”
時曜說的簡單,鐘郁卻能想象其中的危險。
貧民區之所以是貧民區,就是因為他的外圍山裏,居住着不少的異變物。
因為不夠安全,所以沒有人在這發展。
有金錢有實力珍惜生命的人,都會躲在內城區,一無所有的人在外面慢慢聚集,就成了貧民區。
鐘郁沒有說話了,時曜頓了頓,又開口安撫他:“是小傷,你別擔心。”
鐘郁輕輕嗯了一聲。
大半個小時過後,傷口才勉強都處置好。
鐘郁沒綁過這麽複雜的繃帶,嘗試了許久才找到門路,時曜明明知道怎麽綁,卻一言不發地任由鐘郁自己琢磨。
終于一切結束,鐘郁額上已經滿頭大汗。
他擦了擦汗,擡頭,剛想說已經好了,就看到時曜微阖着眼皮,臉頰微微泛着一點紅。
他的薄唇往常顏色都有些淡,但此時卻顯得有些豔麗。
是不正常的紅。
鐘郁悄悄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
滾燙。
時曜像是有些難受,眼睛始終沒有睜開。
鐘郁無法想象這樣的時曜剛才居然還經歷了一場惡戰,他急忙在箱子裏翻找藥品,但找了一圈沒有找到退燒藥。
時曜眉尖微蹙,像是察覺到他的不安,将他摟進自己的懷裏。
“時曜,你發燒了,我們要去看病。”鐘郁說。
被摟入懷中,熱度通過衣物傳遞過來,鐘郁被燙得一驚,心裏更加擔心。
“不去。”
時曜帶着鼻音地開口,他埋頭在鐘郁的脖頸,呼出的灼熱氣流讓鐘郁有些僵硬。
生病的他就像一個小孩,顯得有些任性。
鐘郁掙紮了一下,沒掙脫開時曜的控制,只得安撫地拍拍他的肩,小心地避過他受傷的地方。
“好好,不去。”
得到鐘郁肯定的回答,時曜才松了一點力道。
鐘郁任由時曜抱着,直到對方像是睡着了,才将時曜平躺安置在床上。
他的臉較之前更紅了些,可能是異變獸的唾液中有毒素,他的身體在激烈的反抗。
鐘郁又伸手摸了摸時曜的額頭,熱度好像也更高了一點。
他有些擔心時曜出事,想了半天,還是打算自己出去買點藥。
兩條街外有個黑市的藥店,裏面的藥品齊全,就是來路不太正規,也比別處的貴許多。
更主要的是,晚上這個點應該也只有這家店還開着。
想定之後,鐘郁也不過多糾結。
畢竟時曜救了自己,自己也要知恩圖報。
他收拾好東西朝外走去,寒夜裏他走的很快,沒一會兒就到了藥店。
他進去,買了一點退燒藥,又買了一點消炎藥,還買了酒精和紗布。
時曜的傷口看起來嚴重,家裏的那些完全不夠用。
結帳的店員是個老頭,嘴裏叼着根沒點着的煙,看起來有些不太正經。
鐘郁剛付完錢,對方一吐掉嘴裏的煙,饒有興趣地打量他兩眼:
“Omega?這麽晚一個人出來買藥?”
鐘郁沒想到自己被認了出來,灰狼的事情讓他還有些後怕。
他心裏一緊,努力作出一副有底氣的樣子,剛想找借口虛張聲勢一番,就聽到老頭揚起的聲音又落了下去:
“噢,原來是有Alpha陪着,我就說呢。”
“我說你們倆可真有意思,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怎麽不一起進來,難不成吵架了?”
聽到他的話,鐘郁一愣。
他轉頭,看到時曜正站在門口。
時曜的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暈,黑眸一瞬不移地落在他身上,站在門旁,安靜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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