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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花有些糙。

隔得遠瞧着覺得它好看,湊近的時候才發現它的針腳有些簡陋。

比不上內城區那些機器制成的精致飾品,只是在那一堆裏面花裏面尤為亮眼,每一朵都有它不一樣的形狀。

鐘郁有些驚喜地接過花瓶,小聲道了聲謝,又問:“這個貴嗎?”

看剛才小販的神态,像是廢了點功夫才談下來。

時曜看不出什麽神情變化:“不貴,你喜歡就好。”

鐘郁手撫上花瓣,雖然針腳看起來粗,摸上去的觸感卻軟軟的,很是舒服。

他大概率猜出時曜肯定是被宰了,不由有些心疼錢:“……其實也沒那麽喜歡的。”

他嘟囔得很小聲,時曜撩眼看他:“沒那麽喜歡也可以。”

他的瞳孔很黑,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注視着鐘郁,眼神背後帶着濃濃的情緒,鐘郁和他對上了一眼,仿佛被其中的熱度燙到,沒再說話。

店家上菜得很快,沒一會兒小桌子被各式各樣的菜鋪滿了。

鐘郁夾了幾口,發現味道确實不錯,矜持着小口夾菜,但最後還是敗在饑餓之下,認真地吃了起來。

時曜反而沒怎麽動筷,在旁邊給鐘郁倒水。

一口氣吃到半飽,鐘郁也有些不好意思:“你怎麽不吃?”

“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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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吃就飽了?”

“看之前自己做的菜看飽了。”時曜淡淡開口。

鐘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在時曜的目光裏,又不好意思地收了回去。

兩人吃完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逛着,誰都沒有說要回去。

下午的街市比上午要熱鬧些,街邊的小店到這個點全都開了門,路邊陸陸續續出來一些小攤販,售賣一些小玩意兒。

鐘郁一路瞧過去,也想給時曜買點禮物。

對方救了他,又請他吃飯,又給他買點東西,他也想買點什麽表達一下謝意。

陶瓷的花瓶捏在手裏,明明是冰涼的瓷面,但是他卻覺得有些燙手,燙得他的心跳聲也比往常更大聲。

街上都是一些小孩子的玩意,一路過去的店鋪也多是一些日用品,沒有什麽能當禮物。

鐘郁有些頭疼,在想要不要給時曜買兩件衣服,但兩人一起逛街挑衣服是不是又有些暧昧……

他正想着,一只手攬上了他的腰,将他往右邊一帶。

鼻尖侵入薄荷的涼味,在冬天裏顯得有些冷,卻并不嗆人,有一種熟悉的安全感。

身子一瞬間放松下來,他被時曜輕摟在了懷裏,對方的手臂牢牢鎖在他的腰間。

旁邊幾個小孩嬉鬧着從他身邊擦過,拎着東西顯得十分開心。

“在想什麽?這麽入神。”耳邊響起時曜的聲音。

溫熱的氣息吐在耳廓旁邊,鐘郁的左耳酥麻了一大半,霎時間泛上紅色,連帶着左邊的身子都軟了半分,只能半倚在對方身上。

他急忙從時曜身上下來,“沒、沒什麽。”

他的視線朝剛才差點撞上他的小孩看去,那幾人一下子跑得有些遠了,但能看到他們手上拎着精心包裝好的蛋糕。

蛋糕?

他突然想起那天在實驗室裏,最後倒在地上的東西好像就是蛋糕。

那天時曜約他一起吃的東西是蛋糕?

難道那天是……時曜的生日?

鐘郁回憶了一下時曜和自己說過的話,好像在自己抛下他離開之前,是有說過冬天一起過生日這件事。

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所以他兩次都在無意中答應過一起過生日後,又抛棄了時曜。

想起那天時曜別扭地約他,在後臺時心情難得的好……鐘郁心裏突然有點堵,喉間也有些澀澀的。

“怎麽了,累了嗎?”時曜問。

鐘郁不敢擡頭再看時曜的眼睛,但時曜很認真地擡起他的臉、看着他。

時曜的眼神認真幹淨,帶着隐隐的擔憂,真誠地讓鐘郁說不出來什麽話。

“被吓到了?”時曜微微皺眉,“我們回去休息吧。”

說着,他拉着鐘郁的手要往回走。

“等等!”

鐘郁立馬回過神來。

時曜偏頭看他,鐘郁張了張嘴,找了個借口:“……我,我想回家拿衣服。”

經歷了灰狼那件事,鐘郁怕對方上門報複,也不敢一個人住。

但他的東西基本還都留在房間裏,他想到裏面有一個東西可以拿來送給時曜。

而且他還想在路上看看有沒有蛋糕店,好給時曜補一個蛋糕。

算是遲到的生日祝福。

時曜盯了他一會,沒再說什麽,跟着他回去。

鐘郁回家路上的圍欄還沒有拆,兩人還是只能繞小道過去。

這次身邊有時曜,鐘郁安心了許多。

街邊幾個小混混路過,色眯眯地朝鐘郁看來,但沒看兩秒就被旁邊時曜危險的眼神震懾住,讪讪地別臉過去。

有一個膽小的甚至還同手同腳了起來。

鐘郁這次沒有遇到任何危險地到了家,灰狼也沒有派人來搞破壞,一切都和他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讓時曜在客廳休息,自己去房間收拾東西。

鐘郁從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外套裏掏出那個小盒子,打開看了一眼,然後又合上,悄咪咪地又将盒子藏得更深了一點。

最後還做賊似的朝客廳瞄了兩眼,見時曜沒往這邊看,才松了口氣。

本來就沒什麽東西,五分鐘不到就全收拾好了。

兩人下樓回去,一路上鐘郁盯着旁邊的店鋪,找了一個上廁所的理由,溜到旁邊的蛋糕店給時曜訂了一個生日蛋糕。

還歪七扭八地親手寫了一張賀卡。

到家已經快傍晚了,天暗下來之後,空氣中的熱量也逐漸流失,冷意漸漸襲來。

倏忽之間,天空開始飄起了細小的雪子。

時曜找了幾塊厚實的布來暫時抵擋窗戶的漏洞,用細密的釘子将布籠在破碎的玻璃上。

鐘郁在客廳凍的直搓手,蓋了兩件厚外套才感覺好些。

時曜喊他回房間休息,但是他怕聽不到外面送貨小哥的聲音,一直呆在客廳不肯走。

等時曜弄完一半的窗戶,客廳總算回暖了許多。

門外響起來敲門聲,鐘郁沒等時曜反應過來就先沖了過去。

打開門,是送晚飯的小哥。

鐘郁特地給他們訂了晚飯。

時曜目光從旁邊掃過來,看到鐘郁手上拿着餐盒,停了一瞬,然後又轉回去,沒放在心上。

鐘郁時刻留意着時曜的動靜,見他不再朝這邊看來,沖小哥揮了揮手,小哥又遞給他一個蛋糕盒。

鐘郁沒來得及看蛋糕是否完好,就做賊似得往房間裏逃,将蛋糕藏在廚房裏,心砰砰直跳。

他剛想看看,就聽到外邊腳步聲傳來。

時曜進來了。

鐘郁立馬拿着碗碟轉身出去。

兩人沒有說話着将東西都擺了出來,直到看到了一瓶酒。

“你還買了酒?”時曜微微挑眉。

鐘郁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想的,那一瞬間好像覺得喝點小酒氛圍會更好。

但是和時曜喝酒……好像并不是很合适。

鐘郁又開始緊張起來。

“……天冷喝點酒暖暖身子。”他胡亂說道。

時曜點點頭,不知道有沒有相信他這個借口。

外面的風雪更大了,一時間鋪天蓋地的白色在世間渲染,多了幾分純淨。

兩人圍着火爐,一邊吃着飯,一邊看着外面的雪景,喝着一點小酒。

雖然沒有說話,氣氛卻十分融洽和諧。

鐘郁感覺自己有點微醺,不是醉在酒裏,而是醉在時曜的眼神裏。

他從來都有些回避時曜的眼神,但今天他發現,在回避之外,他還有另外一種情緒。

緊張之外的歡喜。

盡管好像才剛剛萌芽,卻像燎原之勢,一下就點燃了全身。

沒有人開口說話,但此時的無聲勝過有聲。

空氣中有別樣的情愫在兩人之間流動着。

直到飯飽,時曜起身說他去廚房收拾一下碗筷,鐘郁開口打斷:

“時曜,我有一個禮物要送給你。”

他起身,将時曜推坐了下去,然後從懷裏掏出一條絲帶——是他從蛋糕包裝上偷的。

時曜很聽話地順勢坐下,任由鐘郁處置自己。

被剝奪視覺之後,其他觸覺來得尤為清晰,他能聞到絲帶上帶着的淡淡的屬于鐘郁的味道。

還有鐘郁的體溫。

讓他根本不舍得扯下來。

鐘郁将餐桌上的碗筷簡單收拾到廚房,将藏裏面的蛋糕拿出,點燃了蠟燭。

由于過于臨時,蛋糕的樣子比較簡單,上面只有一顆大的淺金色的星星,旁邊綴着幾顆紅色愛心。

星星是鐘郁提出的,愛心是老板自己附贈的。

他托着蛋糕往外走,小心地将蛋糕放在時曜面前,伸手扯掉了時曜眼上的絲帶。

“時曜,遲到的生日快樂。”

“祝你新的一歲天天開心。”

鐘郁看着時曜說道。

微弱的燭光點亮了時曜的眼睛,他的眼睛看起來尤為明亮。

他盯着面前的蛋糕看了很久,沒有說話,在鐘郁開始擔心蠟燭馬上要燃盡的時候,他擡頭看向鐘郁說:

“謝謝。”

鐘郁急忙催他:“你趕緊許願。”

時曜低頭直接吹滅了只剩最後一點的蠟燭:“不用了,我的心願已經實現了。”

鐘郁微怔,時曜卻又擡頭看他。

他笑了,一貫冷淡的人如同冰雪消融一般,露出一個極溫柔的笑來,眼睛裏仿佛帶着細碎的光。

時曜說:“鐘郁,謝謝你,這是我過的第一個生日。”

“……你之前,都沒有過過生日嗎?”

“沒有。”

“……對不起,我之前答應過你的,是我食言了,雖然晚了幾天,但還算……”

“沒有晚。”

鐘郁又是一怔。

時曜盯着蛋糕漫不經心地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生日是哪天,既然大家都說過了一年就長一歲,我就自己給自己定了跨年夜那天生日。”

“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我要把我過生日的這天當作我的生日。”

“以後每年的今天,就是我的生日。”

他的眼睛亮灼灼,隔着餐桌肆無忌憚地盯着鐘郁。

鐘郁說不出來自己是什麽感受,有點心疼,又有些愧疚。

他手往口袋裏一伸,說:“……我還給你準備了一份生日禮物。”

聞言,時曜微訝,眼睛一瞬不離地盯着鐘郁。

鐘郁從口袋裏掏出那個禮盒,打開,裏面是那條白金項鏈,尾部的水藍色小墜在爐火下晶瑩剔透。

“——這是一條機甲收納項鏈。”

時曜的目光一下子被這條項鏈吸引,作為機甲系的尖子生,他一眼看出這條機甲項鏈有多好。

他的神情帶着幾分意外的驚喜,眼神克制地從項鏈上面掃過幾個來回。

“謝謝。”他又說,語氣分外認真,“我很喜歡。”

鐘郁見他這麽喜歡,心裏又有些難受。

他不知道該不該把這條項鏈的始末告訴時曜,怕時曜覺得自己拿原本要給秦铎的東西送給他去是在羞辱他,但又覺得時曜有權利知道這件事自己不應該瞞着他。

他踯躅了片刻,一咬牙還是準備坦白:

“……時曜,我得和你解釋。這條項鏈之前,是我打算送給秦铎的,但後來我沒有送……”

鐘郁緊張地盯着時曜的眼神,深怕他覺得失望。

時曜臉上還挂着淺淺的笑意,聽到他的話沒有什麽反應,問他:“那現在,你是不是送給我了?”

鐘郁點點頭。

“那它就是我的了。”

“鐘郁,只要是你送給我的,不管是什麽緣由送我的,我都很喜歡,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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