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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鐘郁發現自己好像沒有認真了解過時曜。

雖然都在貧民區長大，尤其時曜還是土生土長的貧民區居民，他身上卻始終帶着一種驕傲。

這種驕傲無關出身，是他對自己的自信。

盡管他可能在物質上貧窮，但是他的骨氣價值千金，不管在哪裏都沒有那種低人一等的自卑感。

和他是兩個極端。

鐘郁突然開始有一點讨厭自己。

因為他的無能，所以他只能依附別人，看着別人的臉色過活。

他心裏隐隐有一些羨慕，甚至還有一些嫉妒——嫉妒時曜可以将拒絕的話說得這麽幹脆，這麽理所應當。

和他完全不一樣。

他想着，旁邊突然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鐘郁擡頭，看到時曜牽起他的手，倚靠在床邊的牆上，在他的手背輕輕落下一個吻。

時曜說：“我會讓你過好的，就靠我自己也行。”

他認真地說。

手背上的餘溫還沒有散去，明明只是一個很輕的吻，卻仿佛停留了很久。鐘郁抽回手，微微垂下了頭。

他知道時曜誤會了，誤以為他突然的情緒低落是因為害怕過不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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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也是他以前會有的想法。

但盡管時曜這麽想，也沒有要離開意思。鐘郁心亂了一瞬，他沉吟一會兒，猶豫着開口：“時曜……為什麽？”

他問得含糊不清，但直覺告訴他，時曜可以理解他的意思。

他在問時曜為什麽喜歡他。

果然，時曜在一開始的微訝之後，輕輕笑了一聲，說：“因為，你的眼睛。”

“眼睛？”

“對。第一次見面你明明怕得要死，但和旁邊那人恨不得逃走的眼神不一樣——你一直在盯着我，就像……”

“就像一只渾身雪白又貌美的小貓，警惕，好奇，又天真，還想伸出爪子來試探。”

鐘郁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道原來從第一眼時曜就對他産生了興趣，他一直以為是他主動招惹上的時曜，好吧，确實後來也是他主動的……

“可是，那，那為什麽我後來找你的時候，你那麽冷漠。”鐘郁說的是他主動去敲時曜門的那次，他甚至以為時曜不會給他開門。

“因為我想給你機會。”

時曜目光垂了下來，眼神牢牢地鎖在鐘郁身上，盡管面上看起來依舊冷淡，但眼底的黑色濃厚得吓人。

察覺到自己情緒外露，他微微阖眼，擋住眼底翻湧着的占有欲：“我給過你機會走了，但你沒有走。”

“所以，你走不了了。”時曜蹲在了鐘郁前邊。

盡管他蹲下後是以仰視的角度看鐘郁，但由于他的壓迫感過強，光是被他的目光掃着，鐘郁都有點想後退。

時曜再次在鐘郁的手背落下一個吻。

“你想要的東西我都會給你。你要錢我就去賺，你要頭銜我就去掙……什麽樣的你都是你，而我只要你。”時曜的嗓音響起。

鐘郁被這一番話砸得有些發愣，他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感受，但那種堅定的被人選擇的感覺讓他突然有些呼吸不過來。

從小到大他都獨立懂事，所以一直被人當做第二順位。

就連他爸也常和他說“阿郁你要懂事，爸爸很忙要去工作，你聽話不要哭了可以嗎”。

他以前會哭，後來每次都說好，到後面也不會再提這些事情，他覺得自己配不上。

但現在突然有人說可以給他所有想要的東西。

眼眶隐隐有些發澀，鐘郁慌忙間推開了時曜：“……我餓了，我要去吃飯。”

他逃得很快，時曜也沒有想要從他這一定得到什麽答案，聽到他的話順從地讓開身，任由鐘郁出去。

-

接下來的兩天過得很自在。

這兩天除了出去吃飯，鐘郁基本上待在房間裏沒出去過。

時曜搞了一個暖爐放在卧室，雖然不像暖氣一般舒服，但室內的溫度還是有了一個質的提升，鐘郁常常直接光腳踩在地上，然後被看見的時曜攔腰抱起，耐心地給他穿上襪子。

兩人心照不宣地過上了同居的生活，但彼此都知道，距離真正的突破還差了一點契機。

鐘郁在這裏過得很開心，不比前些天一個人住時的冷清，現在的生活多了幾分煙火氣息。

而且他本能地逃避回去這件事情，尤其是不想再見到秦铎。

然而在第五天收到鐘父消息的時候，鐘郁知道輕松的時光該結束了。

鐘父問他什麽時候回去。

鐘郁托詞自己和朋友去旅游已經過了十天，是該回去了。

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和時曜說自己要走了，時曜什麽也沒說地幫他收拾好了東西。

只是臨行前硬是對着鐘郁的通訊儀加上了好友。

兩人之間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居然連個通訊儀都沒有加過。

鐘郁有些恍惚，一瞬間不知道自己和時曜之間這麽多的故事究竟是命運的偶遇，還是時曜的努力。

他坐上了大巴車回去，這次是時曜準備的票，特地買的一等座。

隔離了背後喧鬧的人群，鐘郁在大巴上沉沉睡去。

一覺睡醒，大巴車已經進入內城區。

內城區依舊很美，藍天白雲綠樹，沒有任何衰敗的感覺，連走在路上的人都顯得文質彬彬，溫和有禮。

和貧民區天差地別的環境。

看着這一幕，鐘郁莫名其妙想到了時曜。

雖然和時曜一點關系也沒有。

通訊儀震動兩聲，他低頭一看，是時曜發來的消息：【到了嗎？】

鐘郁抿了抿唇，低頭打字：【快到了。】

那邊回複很快：【遇上什麽事就給我發消息。】

想了想那邊又補充說【直接打電話也可以，我不忙。】

鐘郁看到消息笑了一聲，指尖滑動，最後打了一個【好。】

大巴車即将靠站，鐘郁拎着東西打算下車，通訊儀又是一震，他擡手一看，還是時曜的消息：

【我很想你。】

鐘郁臉上微紅，他打了幾個字，然後又删掉，删删打打之後最後只回了一個【哦。】

大巴車停下。

鐘郁跟着人流往下走。

本來有些焦慮的心情在時曜那幾條消息之後莫名平靜了下來，他想象着時曜是以一種什麽樣的表情發那句我很想你，忍不住輕笑出了聲。

他背着包打算去外邊坐公交，但走在路上，突然身旁有車的喇叭滴滴了兩聲。

鐘郁循聲看去，看到一輛熟悉的飛車停在他後邊。

車上坐着一個熟悉的人。

是秦铎。

看到他，鐘郁的心猛地一沉。

十天過去，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動作打招呼，是和秦铎揮個手，還是就這樣。

他不知道秦铎為什麽會出現這裏。

偶遇？路過？總不可能是來接他的。

但還沒等他有什麽頭緒，車窗玻璃搖了下來，秦铎沖他揮手：“小郁，上車。”

秦铎一如既往地溫和，只是聲音裏隐隐帶着一點強硬。

鐘郁下意識想拒絕，但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他沒有拒絕的權利。

他僵硬地上了車，動作緊張得開始同手同腳，秦铎卻仿佛沒察覺到一般，對這些視若無睹。

車窗關上，車內又是一個密閉的環境，安靜到鐘郁只能聽到自己呼吸，還有旁邊秦铎手指輕敲方向盤的聲音。

滴滴——

手上通訊儀又發出一道短信提示音。

鐘郁不敢擡手去看。

秦铎目視前方，淡淡開口：“玩回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