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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他的語氣冷靜平淡,仿佛在陳述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

但他們彼此都明白之前發生了什麽,以及鐘郁究竟是不是去“玩”。

鐘郁不知道該不該順着對方的話說下去,這好像是一個臺階,秦铎主動提出的。

多麽符合秦铎一貫的風格。

如果是之前,他可能又要感激于秦铎的體貼和溫柔。

鐘郁頓了頓,沒有回答,反問道:“……你怎麽來了?”

他回來的事情只和鐘父提過,但沒有告知過大巴車次,而且扯謊去的那個地方也和貧民區完全是兩個方向。

秦铎撩眼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想要找的話不是很簡單?”

鐘郁心重重跳了一下。

也是,秦铎想要找什麽人,以他的身份,只要提一嘴,就會有人忙不疊地送到他面前來。

以前鐘郁會覺得秦铎關心自己,但如今他只覺得渾身有些冷。

原來他的一切,包括自由,早就被這麽控制了。

鐘郁沒有再說什麽,他安靜地坐在車上,看着兩旁的高樓倒行縮小,最後成為一個個看不清的黑點。

秦铎開着車回家,沒一會兒就到了。他跟着秦铎下車,意外在客廳裏看到鐘父也在。

鐘父氣色看起來比前些天差些,眼底帶着濃重的憂色,看到鐘郁回來臉上才漾起一點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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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郁回來了,玩得開心嗎?”

在鐘父面前,鐘郁不敢說什麽,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鐘父幾步上前,細細打量了鐘郁幾眼,看他都好才把目光移到旁邊的秦铎身上,笑容變得有些拘謹:

“謝謝秦少了。”

秦铎笑容和之前一樣的溫和,“鐘叔叔客氣了,去接小郁應該的,我一直把他當弟弟。”

他說着手搭上了鐘郁的肩,像以前一樣親近地低頭和鐘郁說:

“小郁,你不在的這些天鐘叔叔很想你。”

秦铎突然的肢體接觸讓鐘郁有些不太适應,秦铎越是表現得和之前一樣,他越是難以接受。

就好像那天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

但分明是發生過的,像一把尖錐一樣狠狠地砸碎了鐘郁的美夢。

鐘郁忍住往後躲的沖動,擡頭看向鐘父,心裏密密麻麻泛上一點愧疚。

他自己去逃避問題了,卻留下鐘父一個人在這邊面對。

鐘郁感覺自己嗓音有點啞:“铎……铎哥,我想和我爸單獨聊兩句。”

秦铎了然地收回手:“好,你們去吧。”

秦铎說着,又補充了一句:“要是有什麽困難,都可以找我。”

聽到他的話鐘郁敷衍地點點頭,推着鐘父回到了房間。

房門一關,隔絕了外面的聲音,鐘郁整個人才松懈下來,他望着鐘父開口:“爸……”

他有許多想說的,但是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鐘父的病,秦家馬上要到的新夫人,他們的以後……在接觸到內城區空氣的一瞬間,所有的煩惱都回來了。

鐘父拍了拍他的肩,笑容溫柔:“阿郁,我都知道了。”

鐘郁一愣:“知道……知道什麽了。”

“秦铎都和我說了,過幾天新的秦夫人就要來了。”

鐘父神情平靜,看不出具體的情緒,只溫柔地看着鐘郁。

鐘郁這才注意到,這個屋子已經空了大半,角落裏堆着數個收拾到一半的行李。

他有些懊惱自己離開太久,錯過了太多了事情。

“那,那我也快點回去收拾東西……”鐘郁說着,就要轉身出去,鐘父伸手拉住了他。

“不急。”鐘父說。

“秦铎和我說,我的身份尴尬,新夫人進來我肯定是沒辦法留下了,但是你,他可以想辦法。”

“想辦法?他什麽意思……?”

“小郁,爸爸不是多麽高尚的人,我也不和你說那些虛的,我們都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麽艱難,憑我們兩個omega出去,是沒有什麽好活路的。”

“以前你跟着我吃了太多的苦,我很抱歉沒有給你一個優渥的成長環境,明明你那麽漂亮,性子也好,人也從聰明,但就是因為出身永遠都輸了其他omega一步。”

“秦铎說他把你當弟弟看待,你可以留在秦家,但是不住在秦家,他會繼續負責你後面的事情,直到你順利畢業,找到工作。”

“我知道我這個想法有些卑劣,但是他提出來的時候我确實很高興,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好不容易你考上帝國大學,有了新的人生機遇,我想讓它繼續下去。”

“所以,你留在秦家,好不好?”鐘父看着鐘郁說道。

他的目光裏帶着一點希冀。

鐘郁抿了抿唇,問:“那你呢,你怎麽辦。”

鐘父一笑:“我就好聚好散。秦家會給我一筆錢,到時候我拿着錢去租個小院住着,說實話我還不大習慣住在這裏……”

“那你的病呢,你的病沒錢要怎麽辦。”鐘郁忍不住出言打斷,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我的病?”鐘父一愣,似乎明白了什麽:“原來我生病了嗎。”

“……秦铎,他沒和你說這個?”

“沒有。”鐘父又是一笑,“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現在最主要的還是你……”

“可是你會死!”看鐘父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鐘郁壓低了音量低聲吼道。

房間陷入一瞬的寂靜,鐘父目光飄遠了幾秒,然後又落回到鐘郁身上:

“誰不會死呢。小郁,我們不能去苛求太多,我已經老了,你才是未來,我只想你能過好。”

“你聽話,好不好?”

鐘父的一番話砸下來,鐘郁有些茫然。

他沒想到不在的這幾天,秦铎居然來找了鐘父說這個,并且還說可以讓自己留下來。

但如果鐘父不在,那他一個人留下來又有什麽意思。

鐘父看着他一臉茫然,緩和了語氣,“阿郁,你先去休息吧。剛回來也累了,這件事情還有兩天,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這其實是對你最好的選擇。”

鐘郁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房間。

他感覺自己一天的心情起起伏伏,仿佛在被秦铎玩弄在鼓掌之中。

他的生活好像永遠逃不開這座大山,不管是來接他的這件小事,還是人生上的種種大事。

他突然想起秦铎剛才說的那句話,有什麽困難都可以找他,秦铎是不是早就料到了現在的情況。

料到了他不可能放心得下鐘父,覺得他一定會去求他。

畢竟在以前的他眼裏,秦铎就是那個無所不能的救世主。

但他想不明白,秦铎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

好玩?有趣?彰顯一下他的實力?

鐘郁不想去想,他只覺得自己像一只螞蟻,那麽渺小,那麽卑微。

他将東西放下,整個人失力般地躺倒在床上。

在車上睡過一覺,他還不困,但腦子亂糟糟的,讓他有些頭疼。

手上的通訊儀又滴滴地連着震動了一聲。

鐘郁擡手一看,全是時曜的消息。

【到了?】

【怎麽不回消息?在忙?】

【替我和鐘叔叔問個好。】

【……就這麽忙?】

【行。】

最後,是他剛才拍的一張照片,是幾盤擺好的飯菜。

鐘郁依稀辨認出是自己給時曜過生日時點的那家。

【你不在,味道都不一樣了。】

鐘郁被這一句話酸得渾身冒雞皮疙瘩。

他之前怎麽沒發現時曜居然這麽孩子氣,還會和他撒嬌。

時曜點的和他點的能有什麽差別,這家店本來就是貧民區裏難得開了十來年的招牌,總不至于兩天時間就變了個樣。

鐘郁沒忍住,回了一個【專心吃飯。】

那邊收到回複像得到回應的小狗,熱情地不像話:

【你吃了嗎?】

【他真的沒有你上次點的好吃。】

【你在幹什麽?】

到後來,時曜幹脆發了一條語音:

【我很想你。】

他的聲線低沉,聲音回蕩在房間,短短幾個字,像有魔力一般,神奇地安撫了鐘郁躁動的心。

鐘郁感覺自己突然平靜了下來,那股莫名而來的沮喪感不見了。

像是被人肯定,被人需要。

被人愛着。

鐘郁指尖顫了顫,又劃開這條語音,又将它聽了一遍。

又一遍。

他突然有些好奇,如果是時曜,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會怎麽做。

估計是要還是會那麽的一往無前。

鐘郁輕輕笑了。

他盯着通訊儀良久,突然打字問:

【你會一直在嗎?】

時曜秒回:【會。】

他沒有問怎麽了,也沒有問鐘郁為什麽這麽問,只是簡單又有力地給予了他的承諾。

他會。

鐘郁突然覺得一切都已經有了答案。

他應該勇敢一點,和時曜一樣。去面對,去接受,去抗争。

去過他自己的生活。

他可以更努力一點,去掙出屬于他自己的那一份幸福。

他不想再依靠別人了,他其實也可以有其他的原則。

比如,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

反正一切都不會比現在更差了。

想通之後,鐘郁的心情好了許多。

他把很早之前從外星帶回來準備送鐘父的禮盒找了出來,打算去找鐘父說這件事情。

他不想再拖了。

他抱着禮盒敲響了鐘父的房門,鐘父開門看到他時明顯有些驚訝。

他把禮盒塞給鐘父,和他說了自己決定:

“爸,我還是打算和您一起走。”

鐘父微微皺眉,還想再說什麽,鐘郁打斷他:“我已經想好了,我想任性這麽一回,我要自己決定自己的生活。”

鐘父未說出的話留在了嘴裏,他盯着鐘郁好一會兒,看他神情堅定,最後還是把那些話都咽了下去:

“好。”

他低頭打開盒子,看到裏面堆滿了一些小東西,很多都是自己在鐘郁小時候,給他講故事時提到的屬于自己童年的東西。

看到這些不算昂貴但意義非凡的禮物,他的心一軟,擡頭朝鐘郁看去,鐘郁已經有些不自然地別過了臉。

鐘郁轉身說:“我去和铎哥說這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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