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開始·新的準備

第22章 開始·新的準備

郁辰面露驚喜的表情, 馬上将手中的門票翻轉，露出正面。

果不其然，上面寫着《Les Misérables》, 悲慘世界。

“那個音樂劇的劇組正好巡演到莫斯科，我就把票找來了，喜歡嗎？”

“喜歡！”

郁辰想都沒想就回答了。

他仔細看了一下，這個票的座位還是在非常前排的, “謝謝你，我一直想找機會去看音樂劇的現場。”

沒想到這麽快就有機會了。

“那太好了！”

佐切卡不怎麽明顯的松了口氣, 好像前幾天工作日夜晚熬夜查看附近游玩攻略的人不是他那樣。

音樂劇是晚上七點半開始的, 大彼得羅夫大劇院就在他們呆着的家餐廳附近，兩人懶得那麽短的距離還要挪動停車位, 所以打算直接從餐廳走過去。

也算是當做飯後消食。

過了立春過後北半球的白天時間會逐漸增長，直到夏至到達頂峰。兩人吃完飯之後走出餐廳的時候, 莫斯科的太陽還沒有到達地平線, 天還亮着。

燦爛卻完全不熱的陽光打下來，照到紅場的建築上面，讓郁辰邊走邊看的腳步, 不由的停下來, 看向了那部分的建築物。

傍晚的時候像是下午，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腿長走快了幾步的佐切卡，發現身邊沒有朋友跟上來的身影，轉頭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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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

“來了。”

青年小聲應道，收回看向建築的目光, 小跑幾步回到佐切卡旁邊。

兩人到達劇院的時間不算早也不算晚, 在這地方算是一個熱門人物的佐切卡已經戴上了墨鏡，快步的帶着朋友來到第一席位入座。

這會郁辰開始慶幸今天他出門, 穿的是休閑服，而不是運動服。

穿着運動服去劇院看舞臺劇音樂劇的場面，他不想重複那麽多次。

坐下之後，距離舞臺的開場還有一些時間，佐切卡就着這個時候和郁辰聊了會天。說是聊天，其實就是很标準的一問一答模式。

問題都是佐切卡問的，問的內容都是從他看得那部最近很熱門的花樣滑冰動漫了解到的知識，來向郁辰詢問真實是不是那樣。

“唉，所以是真的有選手在十幾歲青年時期轉組，從單人轉雙人，或者雙人轉單人那樣的啊。”

銀發青年帶着驚訝的語氣感嘆道，“那辰你呢？你有想過轉去雙人之類的嗎？”

佐切卡查過郁辰的體育競技資料，知道朋友是拿過一次青年奧運會單人項目的金牌。這項獎牌的含金量，他自顧自的橫向對比了一下他所在的芭蕾舞圈子，應該和他青年時期參加的莫斯科國際芭蕾舞比賽有點像，兩個都是每四年辦一次的A級比賽。

他在18歲的那一年，剛好是舉行過一次莫斯科國際芭蕾舞比賽。而他是17-25年齡組的男獨舞金獎。

當年他取得這個成績的時候，藝術媒體報道也是宣傳了他好久的。

郁辰面對單轉雙的經歷，想都沒想就搖頭了。

“沒有，從來都沒有想過去轉雙人。”

“為什麽呢？”

佐切卡問道。他比賽的時候也是只參加男子組的，也就是單人的芭蕾舞比賽。但是當他升組畢業轉為職業，進入了舞團之後，參加的舞臺劇基本上都是有舞伴。

就像上一次的演出，《唐吉诃德》的時候。

那時候他的舞伴，是一位非常厲害的女芭蕾舞者，年齡比他大十幾歲的舞團女首席，技術和身段都非常厲害。

所以佐切卡原本是以為，花樣滑冰在單雙人那應該和芭蕾舞的設置有點相似。就像他這樣，可以單人比賽和練習，也可以作為雙人的舞伴之一演出。

“……”

郁辰盯着問他為什麽沒有想過雙人花滑的佐切卡好幾秒，然後在對方迷茫的表情下，扯了扯嘴角回答了問題，“因為我很矮，而且不夠強壯，不夠力量抛跳女選手，所以不考慮雙人。”

郁辰一下子說了自己好幾個缺點，而且好幾個都是否定表達，将提出這問題的銀發青年唬得向後仰了仰，嘴也瞥了下，終于發現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

說實話，郁辰現在十七歲，身高171cm，這個身高在花樣滑冰的男單裏面其實算不上矮。雙人男伴的話确實矮一點，但身形力量什麽的其實可以後天訓練，他最主要不轉去雙人的原因，其實是他不想而已。

再加上他入青年組國家隊的時候已經掌握三周跳，15歲已經有四周跳的儲備，在個人意願是單人的情況下，沒有任何的轉組必要。

然而佐切卡并不清楚這麽詳細的內容，他對花滑的認知到目前為止都是郁辰分享出來，或者他看動畫看出來的，所以他是真的認為自己提的問題，戳到了朋友的身高痛點。

他仔細想了一下，郁辰的身高在他很順手擡手邀請或者搭手的高度——他演《唐吉诃德》時候的舞伴女首席身高是168cm，穿上足尖鞋就是和辰差不多的高度。

距離成年只差一年，佐切卡已經看出來對方是不可能長到和他一樣高了，于是扯開話題，向對方安利來一起看那部動漫。

郁辰發現了那部動漫是真的很多人看，就連棕熊俱樂部裏面，莫洛佐夫教練的那兩位女選手弟子好像也在看。

他在某一次去洗手間，經過A場門口的時候，看到那兩位俄羅斯女孩在讨論周邊的話題。

看來莫洛佐夫教練的小狗抽紙盒，是她們兩個其中一個送的。

“那個還在連載不是嗎？”

郁辰側了下頭，問道。

“是的，”提到這個，佐切卡長嘆了一口氣，“因為是超長番，但是每周才一集，所以每周都等得很辛苦啊。”

而且佐切卡每周都忍不住第一時間去看，導致幾乎是每次更新完，都處于等待下一集的狀态。

“那我還是等等好了，”這幾個星期，見識過佐切卡在舞蹈室高難度看番以及等番的郁辰婉拒，“而且我宿舍沒有電視，用手機看動畫的話，我不是很習慣。”

郁辰現在住的棕熊俱樂部分配給未成年選手的宿舍，就是很簡單的雙人間，沒有任何多餘的一樣電器。

而郁辰自己的電腦，也是很老舊的手提電腦了，播放動畫的話，它的風扇噪聲可能都會比視頻的聲音大。

“好吧。”

佐切卡有些遺憾道，他有點想要開口邀請郁辰去他家公寓看，但覺得對方可能不會那麽快答應，于是打算再等等。

正當這時，舞臺的幕簾被拉開了，觀衆可以看到位于最後排的演奏樂隊——這場《悲慘世界》的音樂劇是所有都是現場演奏的，包括歌唱演員唱的背景音樂。

意識到舞臺即将要開始，觀衆們都安靜下來，佐切卡和郁辰兩人也都分別坐好，看向舞臺。

管弦樂的奏鳴作為開場，一下子将氛圍承托得宏偉起來，也吸引着郁辰的心，變得激動起來。

《悲慘世界》這個故事的內容，郁辰早就已經知道了，畢竟那是初高中的必讀名著之一。然而即便是已經知道了內容，當他聽着着演員将故事演唱出來，特別是一對一的臺詞演唱時候的力度，故事情節所呈現的歷史上的無奈與悲哀撲面而來。

因為給饑餓的侄子偷了一塊面包而遭受牢獄之災二十年；因為需要錢財養活年幼的女兒而幾乎賣出自己的所有。

這樣無奈卻不得不做的痛苦，在演員的歌聲之下，讓郁辰有一種透過劇院，成為百年前歷史上，平凡又辛苦的他們當中的一員的錯覺。

很奇怪，明明他沒有經歷過貧困到衣衫褴褛，朝不保夕的生活，為什麽他能夠感受到那一種痛苦呢？

這樣的情感，在上半場女童的歌聲出現的時候，到達了頂峰。

有一滴不聽話的眼淚完全不受控制的，從眼眶溢出，沿着眼尾滑下來到下颚，最後滴落浸入針織衫外套裏面消失不見。

童聲帶着特有的空靈感，講述着雲端的城堡上面所幻想的幸福生活。只是不需要做粗活勞作，有人去愛她，非常簡單的生活而已。然而現實的舞臺上面，她持着一把老舊的破掃帚，不保暖麻布制作的衣裙上面打着補丁，與歌詞所展現的夢幻世界是完全相反的兩個對比。

《雲端的城堡》的幻想，最後還是被女孩寄住的旅館老板娘打破，回到現實當中，工作，打掃，沒有親人，沒有人疼愛。

這首曲子沒有多久就是中場集合合唱，然後休息的時候。

幕簾暫時拉上，觀衆席這邊的燈光重新打下來的時候，郁辰有些不适應的閉上雙眼，同時也遮蓋了那微紅的眼眶。

佐切卡第一時間轉過頭去，問他帶過來一起看音樂劇的朋友。

“辰，感覺怎麽樣？喜歡嗎？唉，怎麽了怎麽了？眼睛進灰塵了嗎？”

話沒有問完，銀發青年看到郁辰重新睜開眼後的樣子，有些慌了——這個行程是他安排的，可是他的朋友眼眶紅了。

一邊說着，他一邊左右翻着自己休閑外套的口袋，查看自己今天有沒有帶眼藥水出門。

郁辰被對方的樣子逗得出了戲，無奈的笑了出聲。

“我沒事，只是剛剛重新開燈的時候，燈光打下來讓我眼睛有點幹。”

他這樣解釋道，接過對方好不容易翻到的一張餐巾紙，蓋住了眼睛。

“那辰平時要注意滴眼藥水才行啊，說不定這是幹眼的症狀了。”佐切卡聽罷之後，微微皺起了眉頭，為朋友擔心。

這說得煞有其事的樣子，成功讓郁辰的心情轉好，回答了對方最開始的問題，“上半場裏面，我好喜歡那首《雲端的城堡》，其他的歌都很好聽，但是我最喜歡的還是那一首。”

“說不定辰你可以考慮用它做短節目？那一首在《悲慘世界》裏面非常特別。”

而另一首特別的曲子是在下半場。

佐切卡在內心補充完，但是為了防止劇透，他并沒有說出去。

倒是他的這個提議，讓郁辰愣了一下。

剛才聽音樂劇，被感情觸動到流淚的時候，他已經完全忘記他今天出門，是為了尋找這賽季的主題這件事。

好像，用那首曲子作為短節目，确實是很不錯的提議。

“嗯。”

郁辰點了點頭，沒有當場答應下來或者怎麽樣，倒是已經把這首放進了短節目候選的第一名額。

十五分鐘過去得很快，兩人都沒有離開自己的座位，純聊天的度過了它，等到觀衆席的燈光再次被關掉，郁辰和佐切卡同時安靜了下來，目光轉回去舞臺。

下半場的時間應該是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之後，當初唱《雲端的城堡》的小女兒珂賽特，已經成長成為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前半段講述了那時候歷史上的普通貧民過得有多麽的艱苦，那後半段的這裏講述的是他們怎麽去奮起反抗。

而那一首《悲慘世界》裏面，最著名的歌曲也在這個時候出現。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你能夠聽到人民在歌唱」*（注1）”

最開始的聲音非常的輕，郁辰感覺到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麽，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他身體微微向前傾，側過頭讓耳朵靠近舞臺，想要聽仔細一點。

聲音是一點點遞進變大的，就真的想一個人，層層遞進的憤怒所發洩出來的感情那樣。

然後，他聽到了大聲一點的後半句歌詞。

“……Singing a song of a angry man。「歌唱着人民的憤怒。」*（注1）”

歌詞的重音，随着節奏，一下一下的敲進了郁辰的內心，那種難以言喻的觸動随着心髒的跳動，把激動的血液帶向了四肢。

“It is the music of a people who will not be slaves again! 「這是一個不被緊固的民族的歌聲！」”

“……”

“……”

最開始是一個人，然後加入這段旋律歌唱的人逐漸變多，最後變成了合唱。

當主旋律再一次唱起來的時候，郁辰覺得就是它了，就是這一首歌。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也翻譯稱作，《人民之歌》。

-

音樂劇的上下半長，加上中途休息的十五分鐘，總共有近三個小時。

兩人将近十一點的時候走出大彼得羅夫大劇院，像下午過來的時候那樣，穿過紅場回到停車位。

郁辰全程都是低着頭看着地面走的，沒有說話。

沒辦法，他在最後散場前，演員們最後一次唱起《人民之歌》的時候，又沒忍住流下了眼淚，為了不讓糗态給朋友看到，他只能夠選擇低着頭，讓微長的劉海遮住泛紅的眼睛。

走在前面一點的佐切卡也難得的保持着安靜。

他也沉浸在了音樂劇當中。

選擇像他們這樣在遠一點停車來看音樂劇的人幾乎沒有，這個時間紅場也已經沒有人，兩人得以安靜的往回走，不被任何人打擾。

郁辰覺得，夜晚的這個感覺，和他一個多月之前，剛來到莫斯科時候的感覺有點像。只不過當時比現在要冷多了，而且當時，也才剛剛認識佐切卡。

因為腿比對方要短，所以走得稍微慢了一步的郁辰，擡頭看了一眼對方的背影。

經過紅場的建築的時候，他不自覺的，就想起剛才看的《悲慘世界》，并且輕聲的哼起了那首曲子。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哼出來了之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急忙停下來。

然而這時，有一個聲音将他的歌接上來了。

“Singing a song of angry man。”是佐切卡，他轉過身來把歌詞接上，并且退後兩步擺出芭蕾舞五號位，即興的随着後面的歌詞編寫了一小段舞蹈。

銀發青年擺出的神态，就像是一百多年前，那奮起反抗的學生當中的一員那樣，眉眼帶着稚嫩卻又堅定的神情。

無人的紅場，夜色作為背景下，郁辰看着佐切卡，小聲的幫他唱完曲子的伴奏，看着對方即興編排的舞步。

他沒有鼓掌，因為他覺得單單的鼓掌不足以表達他的興奮的心情——就好像一直以來的內心的情感被人理解一樣，小衆的喜好被人認可那樣。

是郁辰在同齡人當中，從來沒有享受過的欣喜。

佐切卡即興跳完之後，伸手邀請郁辰一起過來。然後他搭着亞裔朋友的手，将剛才的即興舞再跳了一次，帶着對方也跳一次，才停下來，看着他。

入春之後的微風吹亂了佐切卡的劉海，青年低下頭帶着笑容，對郁辰說道，“希望這裏面的動作和舞步，能夠在你馬上來臨的賽季節目上面展現出來。”

他猜到了——他将會用這首曲子用到成年組的第一個賽季上面來。

心裏還滿懷着被理解被認可欣喜的郁辰，驚訝的擡頭看向對方。

被猜測中內心想法的感覺，就像是敏感的心被一根手指輕輕觸碰到了一樣。

不痛，但是有些癢。

郁辰想了好久，都想不出來用什麽話，能夠最直觀的表達他現在的心情。

最後，他只是輕點了一下頭，答應了一聲。

“好。”

-

周二，棕熊俱樂部專屬練習的冰場，外圍的停車場格線已經重新畫好，而郁辰也度過完一個長周末，回到日常的訓練當中。

莫洛佐夫教練已經拿着板子，在冰場中央等待了。

亞裔青年換好冰鞋，站在入口前，低頭看了一眼被他手裏拿着的光盤。他深吸一口氣，做足了心裏準備之後，摘下冰刀套，一覺蹬來到莫洛佐夫教練面前。

“早上好，教練，”青年把手裏的光盤遞了過去，“過了一個長周末，我選好賽季用的曲子了。”

老教練擡起頭，發現弟子表情認真，也跟着擺出眼熟的表情，接過了光盤，看到上面寫着歌曲的名稱，挑了下眉。

“很不錯的選曲，”莫洛佐夫滑到邊上，将光盤放到主場館的播放器上面，拿起一支筆打算做筆記。

“那主題呢，你定下的這兩首曲子，圍繞的主題叫做什麽？”老教練問道。

“……”郁辰想了一下昨天晚上，他分別聽那兩首曲子時候的心情，開口回答，“是，‘希望’吧。”

幻想的‘希望’，以及奮鬥的‘希望’。

“好。”

莫洛佐夫笑了笑，顯然對這個主題的名字非常滿意。他擡起筆，在光盤貼着的紙張最下方，寫下了主題的名字。

「надеяться（希望）」

而在上面，是短節目和自由滑兩首選曲的名字——

《Castle on a Cloud（雲端的城堡）》和《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 by change （人民之歌/改編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