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同桌

同桌

開學季，槐陽市青陽中學。

吳傾城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因為開學，很多學生都是家長接送。

本就不大的學校頓時更擠了。

九月的天，日頭毒辣，吳傾城忙着閃躲行人，沒一會兒頭上都是汗。

好不容易擠到高二（1）班門口，她松了口氣。

頭微低下，讓劉海暫時與額頭分離，拿出餐巾紙輕輕按壓額頭的汗水。又從口袋掏出一把迷你的小梳子細細梳理起沒怎麽被弄亂的劉海。

吳傾城回頭望望教室裏不多的空位，趕忙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撥過去沒幾秒，電話接通。

“許諾，你訓練結束了嗎？快點，馬上要沒位置了。”吳傾城聲音有些急，催促電話那頭的人。

今天是青陽中學開學第一天。

吳傾城高一時和許諾一個班，高二文理分班兩人成績不錯被分進最好的理科一班。

許諾是體育生，暑假也一直在訓練，就連開學第一天教練也沒放過。

那頭許諾應該剛剛跑完體能，呼吸不太平穩，“傾城，我這邊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要是沒位置的話不用給我留了，到時候哪有空位我坐哪。”

許諾擰開水瓶喝了一口水，起伏的喘息聲漸漸被壓下。

“那好吧，我到時候看看能不能在我旁邊留個位置給你。”吳傾城語氣低落，她想和許諾做同桌來着，現在看來有點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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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許諾應聲，吳傾城在聽筒裏聽見他們教練如雷貫耳的聲音，在叫許諾過去。

挂了電話，吳傾城一個人惴惴不安又滿懷期待走進嶄新的班級。

一班是好班，大多數人都提前過來早早占好前排的座位。

吳傾城本人倒是沒多愛學習，但她必須要坐稍微前面一點的座位。

無他，她本人有些輕微近視，又愛美不想戴眼鏡，只能靠座位彌補一下。

她走進去，左右瞧了瞧，只剩下最裏面第四大組還有靠前的空位，沒有兩個人的位子。

只有最後一排還有雙人空位。

吳傾城嘆息，正猶豫坐哪個位置好，後門突然閃現一個人影徑直走向最後一排的空位。

得，這下不用糾結了。

高瘦白淨的背影讓吳傾城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陸辰沉默坐在外側的座位，黑色書包從他單薄的背脊褪下，一只脈絡分明手指修長的手抓住書包肩帶。

濃烈的黑與極致的白形成強烈反差。

吳傾城瞳孔微縮，眨了眨眼，沒注意到原本拎着書包的手頓住，轉而直接放在旁邊的空桌。

而不是他的椅背。

長長的劉海擋住陸辰的眼睛，斂下他所有的情緒。

吳傾城看了兩眼沒再看，走到前面的空位坐下，她的同桌是個戴眼鏡的斯文女孩，叫李文悅。

兩人打了招呼，算是認識了。

吳傾城回頭瞧陸辰。陸辰在學校裏算是個名人，成績不是一般的好，行為也不是一般的怪。

以前她在陸辰隔壁班，不常見他。就算見到他，吳傾城也都是躲着走。

陸辰的頭發實在太滲人了，都什麽年代還留這種殺馬特發型。

她小聲叨叨，又轉過頭和同桌建立友誼。

因為是報道，所以上午不用上課。

等到班主任姜禾講完開學注意事項，同學們都開始叽叽喳喳四處結交好友，許諾才姍姍來遲。

剛訓練完，身上還穿着運動短褲。出了很多汗，許諾要過一會兒才能穿校服。

她神色如常地踏進教室，不出所料的沒了位子。

許諾四處掃射，終于在最裏面的一個角落看到一個空位，桌面上放着書包，卻沒人坐。

許諾抿抿唇，大大方方走了過去，聲音不大不小問坐在一旁不知道搗弄什麽的人：“你好，這裏有人坐嗎？”

陸辰手中不停移動的素炭筆瞬間停下，大手極快遮住筆下的白紙。

他搖搖頭，沒看她。

好看的手指攥緊筆杆，骨節泛起了白。

許諾：“我坐這？”看出這人不愛說話，她幹脆利落問他。

“嗯。”微不可聞的聲響從他鼻腔溢出來，許諾幾乎以為是自己的幻聽。

就見他把白紙往書裏一夾，飛快合上書。手抓過桌面的書包放到自己椅背上，頭低着。

許諾單肩背着包，最後一排空位大，即使坐在裏側也不用讓旁邊的人讓。

她拉開椅子，放好書包，擰開手裏的水猛灌幾口，才覺得那股燥熱幹渴的感覺好了許多。

喝完，她把空杯子放在桌洞，趴在桌上休息，後腦勺對着陸辰。

陸辰低垂的頭終于擡了起來，雙手放在腿上來回不斷磋磨，藏藍色的校褲很好地勾勒出他的長腿，彎曲的膝蓋處骨頭頂起校褲，看着有種格外的美感。

他猶豫許久，還是微側過頭去看身側的許諾。

後腦勺圓潤，順着紮起的馬尾凸起飽滿的弧度。馬尾随意搭在桌上，有些甚至落在他的桌面。

小麥的膚色沾着點點晶亮的汗漬，更顯青春活力。

隐約能從劉海依稀辨認的雙眼注視着他桌上的頭發，有種奇怪卻又不讨厭的情緒漫延在他心口。

麻麻的，帶着點酥。

撓人癢癢似的。

陸辰彎彎眼眸，頭又低下，白玉的耳朵一片霞紅，他捏捏發燙的耳垂。

又偷瞄許諾一眼，迅速低下，手搭在後頸揉搓。

她不記得自己了。

好在，他們現在是同桌。

陸辰心想。

*

中午，聊了一上午的同學們熟絡起來，手挽着手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許諾和吳傾城慢悠悠走着。

“哎呀，好可惜沒做成同桌。”吳傾城有氣無力說着，随即想到什麽又說，“許諾，你怎麽和那個怪人做同桌啊？”

許諾偏頭，“怪人？你說我旁邊那個？”

“嗯呢，都叫你平時多關心點學校八卦，什麽都不知道這下吃虧了吧。”

“我當時進來只剩一個座位，不坐難道要我站着。”許諾目視前方，說話一絲不茍。

虧得吳傾城早和她認識，摸清她的脾氣知道許諾不是在陰陽怪氣，只是在陳述事實。

她無奈搖頭，“哎，你是不知道陸辰這個人可奇怪了。”

“學習非常好，但是不愛和人接觸，只要別人碰他，他立馬要消毒。”

“整天也不說話，還有那個發型，幸虧我們學校不住校，不然晚上多滲人啊。”

許諾聽了，沒什麽反應，“有什麽好奇怪的，不喜歡和人接觸而已。”

說完，步子大了起來跨向食堂。

吳傾城在後面倒騰着腿快步跟上她，嘴裏喊着：“許諾，你等等我。”

兩人沒注意到左後側不遠處的陸辰。

青陽中學并不是槐陽頂尖的高中，只是一所普通的重點高中，重本上線率僅有60%。

這兩年青陽中學不斷朝外抛出橄榄枝，引來許多不錯的生源。

陸辰是槐陽市的中考狀元，按理應該去最好的學校——第一中學。

令人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放棄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學校轉而來到這所名不見經傳的高中。

“聽說陸辰不是青陽人，是東湖區那片的人。”吳傾城還在給許諾科普，手裏的筷子一下一下碰擊食盤，“第一中學就在東湖區搞不懂為什麽不去，費勁吧啦來我們這個小地方。”

許諾沒給她回應，筷子夾菜就着米飯大口吃了起來。

她每天體力消耗大，吃的也多。

許多路過的女生見她碗裏堆積起來的米飯指指點點，有些捂嘴偷笑。

許諾懶得搭理，悶頭吃飯。

吳傾城“啪”地放下筷子，朝那群女生怒吼：“看什麽看，沒見過人吃飯是嗎？”

煩死了，女生就不能多吃飯嗎？大驚小怪。看她們吃那麽少也沒見有多苗條。

許諾終于有了反應，擡頭眼神示意她坐下，“無關的人，理她們幹嘛。”

“我就是看不慣她們嘲笑別人的賤樣。”吳傾城坐下，被她吼的幾個女生看到附近有人擡頭注意這邊，紅着臉端着盤子走了。

許諾被她逗笑，嘴角輕淺勾了一下，“罵人還是這麽犀利。”

“跟你學的。”吳傾城吐吐舌頭。

吃完飯，在教室趴着午睡一會兒，下午正式上課。

下午一共有五節課，每天的最後一節課都是自習，學生自主安排。

上數學課的時候，許諾餘光瞥見陸辰挺拔的身影。白色的校服沒有一絲褶皺，Polo領下方的扣子齊齊整整扣着。

從許諾的角度看去可以看見他白淨的脖頸，流暢淩厲的下颚線還有凸起的喉結。

有種......禁欲的味道，讓人暇想校服下的光景。

許諾倏地回神，懊惱收回視線。

跟吳傾城那厮一起久了，她腦子也不純潔了。

定神認真聽完數學課，她拿出書包裏另外一套幹淨的訓練服。

體育生自習課要去訓練，學校放學時間五點半，等訓練結束怎麽也快七點。

許諾換好衣服去操場訓練，正是最熱的時候，熱氣一股一股往人身上跑，外面根本待不住。

沒辦法，體育生必須冒着高溫訓練。

等體訓生差不多到齊，王力教練讓許諾領着女生先慢跑兩圈熱身，再拉伸一下。男生也讓一個人暫且先帶着活動。

上屆高三的學姐畢業後，女隊隊長毋庸置疑由體育成績和能力最好的許諾擔任。

男生王力目前還在琢磨。

他選隊長最首要的是要讓隊員信服。

“今天先跑3個400米，然後兩組七分鐘計時跑。”等人活動差不多，王力開始發布任務，“杠鈴快速挺舉6組，20個一組。最後跑5個一百米結束。”

“男生同樣。”

“注意，我要有質量的成績。要是被我發現有人偷懶，”王力視線掃過站立的兩排人，“加倍！”

王力見他們無精打采，忍不住拔高聲音：“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十幾個人齊聲回複。

“行了，都去吧。”王力揮手，“楊老師，今天你帶一下。”

不遠處拿着秒表的楊宏點頭。

女生先跑，許諾正準備帶到楊宏那邊，被王力叫住：“許諾，你過來。”

許諾讓隊員先過去，女生整齊在跑道終點排成一排，哨聲一吹，秒表一按，每個人都開始争分奪秒。

“王教練，您找我。”

“嗯，馬上要區運會。今年我們學校作為區運會的比賽場地。”王力和她說。

許諾點頭，“聽說了。”

“校運會今年我們學校取消了，”王力手裏拿着報名冊，“區運會我們學校的名額各個項目差不多報好了，現在還差女子1500米、3000米沒人上，男子也是這兩個項目。”

“我記得你初中參加區運會這兩個項目是第一名。”

“嗯。”

“願意去嗎？”

沒想過王力會問她願不願意去，當時以她的中考成績留在更加發達的紫荊區綽綽有餘，但她還是選了這所學校，學費全免，時不時還有比賽獎金和補助拿。

唯一的要求便是要許諾練體育。

以她的文化課成績和體育成績高考名牌大學跑不了。

許諾不想花爸媽的錢，所以同意以體育生的身份進入學校。

她沒什麽想法，去比賽還有錢拿，為什麽不去。

“願意。”

“那好，我現在給你報上。”

“你往後這兩個多月要多辛苦點。”

“嗯。”

“去訓練吧。”

許諾加入訓練隊伍，聽見王力小聲自語：“男生讓誰去呢？”

等她訓練完，天黑透了。

她一身汗回教室拿書包。打開手機都七點半了，今天被王力留下來跑了兩個1500米才結束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

許諾習慣性去看黑板上布置的作業，她渴得要命，想趕緊理好去打水。

她的玻璃水杯安靜立在桌上，裏面灌滿了水。緊挨旁邊的是理好的作業和課本。

為了方便她在訓練場地有一個杯子，教室裏也放了一個。

每次訓練結束她都要去灌水。

許諾翻找書本的手頓住，淡漠的眼眸一動，眉頭微蹙。

是傾城嗎？

不應該啊，放學她向來是跑得最快的那個，以前也沒見她這樣。

那是......許諾流着汗的臉轉向陸辰的座位，幹幹淨淨，沒有一絲雜亂。

會是他嗎？

一滴鹹熱的汗順着眼皮流進眼裏，蟄得許諾睜不開眼，她趕忙把書一股腦兒裝進書包，利索拉上拉鏈。

閉着眼睛緩了一會兒，不難受才睜開眼。

撈起桌上打滿水的杯子咕咚咕咚狂灌，踩着發黃的燈光回了家。

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