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新生

新生

許諾訝異陸辰說的話，視線對視間她在陸辰的眼裏看到期待，羞澀和......不安。

許諾了然，覺得陸辰應該是沒自信。

“好看。”許諾給予他鼓勵。

陸辰開心揚起笑臉，彎彎的眼睛閃爍細碎的光，純澈幹淨。

“謝謝。”他紅着臉小聲和她說。

江戈的臉黑得不能再黑，鼻腔發出一聲冷哼。闊步走到許諾身後，書包重重甩在桌上。

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現在心情不佳。

偏偏許諾緊皺眉頭，不悅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又轉了回去。

好，真好，這個女人好得很。

江戈舌尖頂腮，又将目光鎖定在陸辰那張惹人眼的臉上。

嗤，小白臉一個，頂看不頂用。

還不是任人欺負，靠女生解圍。

江戈心裏瞧不起陸辰這樣的人。

心裏有無名怒火騰騰燒起，卻無從發洩。他腳猛地搭在桌子上的橫杠，用力過猛，整個桌子往前移了一大步，正在和陸辰說話的許諾猝不及防被撞了個趔趄，手肘磕到桌角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

整條手臂開始發麻，估計撞到麻筋了。

Advertisement

陸辰顧不上擦手，一把拉過許諾的胳膊輕輕按揉：“沒事吧？”

許諾額角突突，回了句：“沒事。”使勁壓了口氣，回頭看江戈，後者正疏懶抱胸，一雙狹長的眼半阖，仿佛事不關己。

“有病？”真搞不懂這人，說發瘋就發瘋。

她又沒惹他，從他進來自己就沒跟他說過一個字，再怎麽樣也怪不到自己頭上啊。

許諾不知道，恰恰是因為她沒跟他說話，反而和陸辰在這邊有說有笑，惹得我們江大少爺處處不爽快。

他不爽快，誰都別想好過。

“看見髒東西，眼睛疼。”說這話時，他有意無意看了陸辰幾眼。

陸辰也在看他。

明亮動人的眼睛藏着毫不掩飾的敵意，絲毫看不見之前的窩囊氣。

江戈眯了眯眼，有意思，看來他又找到好玩的東西了。

許諾白了他一眼，從陸辰手中抽出手臂：“腿往後放。”

“不好意思，腿太長。”江戈眉尾一揚，笑得欠揍。

許諾沒好氣地回身，拿起課本認真讀書。

跟他說話簡直浪費她寶貴的學習時間。

陸辰最後看了江戈一眼，眼神和小獸一樣，有了底氣就龇牙咧嘴地挑釁外來入侵者，宣示自己的所有地。

不允許任何人踏入。

江戈氣笑，搭在橫杠的腳收了回來，桌子狠狠往後一拉。

埋頭睡覺。

*

下課，吳傾城和許諾去接水。

“嗚嗚嗚，丢死人了。”吳傾城哭訴。

許諾這回毫不客氣地嘲笑她。

“你還笑，你早知道陸辰長什麽樣了是不是？”吳傾城見她笑，追着她問。

許諾微微挑眉，漫不經心點了點頭。

吳傾城更炸了：“好啊你個臭許諾，竟然陷朋友于這種不仁不義的地步，該打！”

說完，她去撓許諾的癢癢。

許諾怕癢，忙躲開，伸手打住：“別，最新消息，沈嘉城又分手了。”

吳傾城住手，裝作不在意地抻抻脖子，“先饒了你這一回。”

陸辰雖然帥，但在她心裏沈嘉城才是她喜歡的人。

害怕剛才的打鬧弄亂她精心打理的劉海，她連忙掏出小梳子整理。

沈嘉城喜歡留齊劉海腰細腿長的可愛萌妹子，眼睛要大，皮膚也要白。

許諾手裏的兩個杯子都灌滿水，“至于嗎？為了一個根本不知道你的人，活得那麽累。”

她還記得吳傾城以前沒有劉海，也不太注重保養和護膚。

她瞧着也挺好。

現在有點緊張過頭了。

“你懂什麽？我這叫未雨綢缪。”吳傾城也灌好水，兩人往回走，“沈嘉城還沒見過我，萬一哪天他心血來潮想來我們班看看我長什麽樣呢？”

“我得做好準備。”

沈嘉城是樓下文科6班的，和他們理科1班有3樓的距離。

許諾知道吳傾城經常會去樓下看他，她從來不敢靠他太近，基本都是站在走廊的一側遠遠看着。

之前許諾問她為什麽不再大膽點，她只說：“自卑。”

“許諾，你別看我平時不着調大大咧咧的。”

“其實我心裏想得很多，知道自己長得一般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所以不敢當面給他禮物。”

一直默默關注他，吳傾城怎麽會不知道他的花心。看他身邊的人換了一個又一個，卻永遠不會是自己。

她羨慕那些長得好看的女孩子，起碼她們有資本去嘗試。

而她，想起自己那張平平無奇的臉，心裏一陣無奈。

許諾沒再說什麽，一擡頭兩人已經快到班了。

教室門口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和之前江戈的情況不一樣。那時候班門口差不多都是女生，現在......有男有女。

教室後門擠滿了人，沒占據有利地形的踮腳透過玻璃看。

吳傾城：“帥哥的力量真偉大，這才多久就傳遍全校了。”

“話說心裏有點驕傲怎麽回事？全年級最帥的兩個都在我們班。”吳傾城止不住點頭。

“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好朋友啦。”雖然還不太熟。

平時她說帥哥的時候，許諾要麽不搭腔，要麽點點頭。

吳傾城沒想過許諾會搭話。

“他是我同桌。”

語氣裏藏着不仔細聽發現不了的自豪。

吳傾城呆愣，剛想說點什麽，許諾上前撥開擁擠的人群走進教室。

吳傾城趕緊跟上，否則她這小身板估計要在外面站到上課鈴響才能進來。

陸辰坐在位子上安安靜靜，對外面的動靜不理睬。

有膽大的直接進來對他示好，陸辰不太會處理這種事，禮貌拒絕，态度疏離。

許諾離他老遠都能感覺到陸辰的不安。

陸辰時不時朝門口觀望，像一個小朋友在等爸爸媽媽接他回家。

許諾把灌好水的杯子遞給他，随後坐下。

陸辰放下杯子，目光跟随許諾：“說好的我報答你。”

“順手的事，”許諾停頓，難得打趣他說：“陸同學現在這麽受人歡迎呢。”

陸辰剛想解釋，許諾又說：“好事。”

陸辰頹喪閉起嘴巴，有些難過地垂眼。

她一點都不在意別人對他是什麽樣的心思，歸根究底是她對他從沒有任何想法。

只把他當做同學。

即使所有人都因為他的臉對他不一樣，可許諾還是和從前一樣。

他想讓她多看看他。

陸辰心裏委屈，面上不敢表現出來怕惹她煩。

“嗯。”他不知道說什麽。

心裏的苦澀浸滿全身，讓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明明他是吃慣了苦的人。

身後江戈将一切盡收眼底，早上的陰霾一掃而過。

他伸手戳戳許諾的後背，“許諾，我也要。”

許諾莫名，“要什麽？”

“給我打水。”江戈一副大爺口吻。

“憑什麽？”好笑。

“那你為什麽給他打水？”江戈指着陸辰。

一時半會兒許諾解釋不清楚，也懶得和他說，只說了句：“他不一樣。”

說完這句話，許諾不再理他，準備下節課要用的書。

絲毫不知她的話給其他兩人産生了多大的心理波動。

陸辰倏然睜大眼，內心的喜悅迅速沖散苦澀，被甜甜的蜜水層層包裹，再撒上跳跳糖，噼裏啪啦亂跳。

剛才還可憐兮兮的小狗瘋狂搖尾巴。

他笑得開懷，腦子裏回想她說的話。

嗯，他不一樣。

他在她心裏不一樣。

江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什麽，指着陸辰的手都忘了放下。

瞥見陸辰那小子帶笑的臉，他氣急敗壞追問許諾：“不一樣，他哪裏不一樣？”

“許諾，我告訴你千萬別被他那張臉給騙了。”

“男人的嘴會騙人，男人的臉不頂用。”

“你可別不學好以貌取人。”

江戈一連輸出一大段，許諾假裝聽不見，不知道這人又發什麽神經。

到後面她直接用手捂住耳朵，我不聽，我不聽，王八念經。

“哎，我跟你說話呢聽見沒？”

他還想伸手拉她，陸辰眼神不善地看他。

江戈伸到一半的手停在半空，兩人的視線交錯，火花四濺，濃濃的硝煙味四起。

*

下午訓練的時候，江戈跟發了瘋一樣。

原本許諾只被他倒超一圈，現在活生生都快兩圈了。

許諾才知道之前他一直在謙讓自己。

她簡直苦不堪言。

被他倒超的時候，江戈跑在她身後說：“許諾，你求求我，我跑慢點讓你看起來不那麽......丢臉。”

被倒超兩圈确實丢人。

何況她還是女隊隊長，要給隊員樹立榜樣。

許諾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看不到身後的人，聽腳步聲可以知道他離自己很近，幾乎是一步之隔的距離。

她絕不認輸。

許諾調整好呼吸，搖頭。

“你不會倒超我兩圈。”她說得極輕，卻很有力量。

哼，江戈心裏冷笑。

“那我們,走着瞧。”

江戈輕而易舉倒超她一圈。

3000米，要繞着400米的操場跑七圈半。

現在才剛剛過半，她已經被倒超一圈。

雖然許諾知道男女的體質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但現實生活中，沒有人因為性別不同會對你有優待。相反，恰恰因着男性與生俱來的力量讓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比女性活得更加舒适、惬意。

政策、工作、甚至是有些父母在整個社會風氣的無形侵蝕下，潛意識或者說是有意識地偏向所謂的男性。

許諾很累，她腦子裏始終繃着一根弦，一根不服輸的弦。

她想證明，很想證明自己不比男性差。

父母的疏忽和不在意讓她從小要強。

堅持不下去時，許諾又想起那個孤零零望着爸爸媽媽兩手牽起弟弟越走越遠的身影。

哪怕弟弟已經有很多愛了，他們還是覺得不夠。

對她，哪怕是一只手他們也覺得太多。

汗水滑落，許諾沒有力氣擡手擦汗，任由汗水從眼睛滑過，生生蟄紅了眼眶。

她憋着一口氣，始終不肯松懈。

她的眼前又看不見江戈的身影，身後忽遠忽近的腳步聲和呼吸聲讓許諾知道他快追上來了。

隊裏訓練的其他人也正在休息，注意到江戈快要倒超許諾兩圈，忍不住咂舌。

女生只有六個人，錦華的特長是短跑，聲音極具辨識度，是有些啞的煙酒嗓：“許諾，加油！”

剩下的人也都給她加油。

女隊的人都很欽佩許諾。

許諾心裏感動，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如同魔爪，要将她吞噬打入無底深淵。

她才不要回去。

最後200米，許諾咬緊牙關，提高擺臂的頻率，兩條腿随之加快。

許諾清楚感受到心髒的跳動，她甚至覺得自己會死在這場孤獨又無望的長跑中。

100米、50米、30米......最後10米。

許諾閉着眼死命沖。

終于，她到了終點。

江戈幾乎和她同時，後她一小步。

兩人都很累，躺在終點氣喘籲籲。

“你贏了。”江戈側頭看她。

許諾像是重獲新生般笑，她眼球發紅，再沒有當初被嫌棄時的淚光。

是啊，她贏了。

她又看見那個小小的自己。

七歲的許諾，不要害怕，不要哭泣，也不要埋怨自己不是男生。

身為女性的你，一樣優秀。

王力臉上揚笑，手裏拿着秒表把躺在地上的兩人一個個扶起來。

末了，自豪又激動地說：“許諾，有進步，這次跑得相當好。”

“估計區運會你3000米會有很大突破。”

“小姑娘真不錯，有韌勁我喜歡。”

許諾被誇得不好意思。

不得不說，江戈很厲害，初步估計他剛才的成績有國家一級的水準。

“多謝。”她說。

江戈那股不知名的氣漸漸消散，耳朵尖漫上一點粉紅，小聲嘟囔：“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