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公子今天真好看

公子今天真好看

“顧星舒”三個字是楚蕭的禁忌,誰也碰不得,可天下共主,哪有不封後,不立太子說法?

短時間內無人提及,衆皆知皇上正值盛年,暫無憂人之憂,不急于确立太子。然而,若歲月流轉,恐怕情形便大不相同。

“當年林子雄死乃周氏一意孤行的結果,五馬分屍對他都是手下留情了。”

劉文韻雖然對這份斷袖之情不以為然,但對顧星舒作為亂世英雄的欽佩之情溢于言表。回望往昔,在大楚境內,當所有人都畏縮不前,無人敢赴遼東之險時,唯有那位十幾歲的少年,深夜造訪聞太傅的宅邸,懇切地尋求出征的機會。

那時的情景至今仍歷歷在目,當顧星舒向聞太傅提出讓自己出征的請求時,劉文韻正隐身于客廳的屏風之後。

那少年毫不猶豫,言語堅決有力,語氣充滿堅定,眼中透露出的自信,即便是比他年長許多的劉文韻,也感受到了那份敬畏。

“周氏如今也被禁足,起不來大風浪了。”聞太傅收回視線。

劉文韻轉頭看向他,半眯着眼睛說:“太傅,難道你忘了段家嗎?”

聞太傅皺眉蹙眼,那渾濁的眼神立馬充滿了警惕,仿佛那有一把無形的刀時刻準備着要将人撕碎。

……

三日後,清州城從卯時開始全城忙碌起來。

流水席與常宴大有不同。

平常吃席都是涼菜,熱菜,湯點,而流水席是一道一道上菜,每樣菜都帶有湯,吃完一道上一道,如同行雲流水,所以稱為流水席。

這天清州百姓,不論官家還是百姓,從街頭到城門擺滿桌子,每家每戶都要拿出自家最拿手,最好的兩道菜來上。

顧星舒第一次見,先前他只是聽說過,如今親眼所見,倍感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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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府門口,一眼望去那緊靠在一起的桌子像條長龍一樣,根本找不到尾在何處,每家每戶都能聽到嬉笑熱鬧,孩童高吟。

顧守恒作為知府,他要在門口擺三張桌子,且那菜也要比百姓多一點,他還要請戲班子唱戲,請舞獅隊來慶祝開席。

“公子,天快亮了,回去歇着吧。”春竹小聲提醒他。

顧星舒回神,眼前的熱鬧與繁華與他無關,即使全城出動,他也只能躲在自己院子裏聽着。

他點了點頭,轉身往府中走:“今天你們都不用跟着,跟大家一起去吃吧,記得替我多吃一份。”

本是一句玩笑話,跟在身後的倆人卻聽出了一份落寂。

順滕緊跟幾步,笑嘻嘻說:“春竹和摸瓜去吧,小的不喜歡口水席,今天陪公子摘杏子,釀酒。”

“就你會摘杏子,我也會爬樹。”春竹不甘示弱瞪了他一眼,說,“公子,我也不去,讓摸瓜一人去便是,我今天給公子做道好菜!”

顧星舒聽着身後倆人這麽說,嘴角終于向上揚了揚。

摸瓜看他那身材就知道愛吃,所以他權衡左右,在摘杏子和吃之間選擇,最後果斷放棄了爬樹摘杏子,跑去和其他人一起去準備流席了。

顧守恒早就不在府中,寅時便去了驿站接待皇上。賈氏和大嫂柳氏也一早起來忙碌,這天不論男女老少,還是夫人小姐,除了未出閣的姑娘,其餘人都可以出來吃流席。

而到了每年八月十五晚,清州也有一場盛大的燈會,這個燈會專門為那些未出閣的姑娘和未成親的男子舉辦,雙方可通過歌詞詩賦來對。若是對上了,雙方也有意,那便可以去幽會了,像是一場大型相親會。

這麽熱鬧,文祖福自然是不甘寂寞乖乖待在家裏,一早便抱着他金算盤準備出門,從街頭開始,邊走邊吃,順手撈起也不嫌棄便往嘴裏扔。

“文老板你家小娘子今天沒來啊?”

文祖福笑呵呵:“來來來,他在茶樓給大家準備茶點呢。”

“你這該不會又是去找人家顧三小姐吧?”百姓玩笑道,“人三小姐剛經歷了一場大火,可不能跟你去逛那萬花樓。”

“哈哈哈哈哈!”

周圍百姓都笑了起來,文祖福扶額撒腿就跑。

他和顧衡倆人在這清州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只是這知曉并非好事,都是一些提不上臺面的事兒,比如去隔壁偷雞摸狗,去田裏偷人家麥子燒來吃,将百姓家的兩頭牛尾巴給打結,從城裏到城外,這整個清州城誰家沒被他倆爬過牆根。

那岚素閣的先生之所以能只天文地理,還不是這兩小畜生聽牆角再把消息賣給他,今兒老黑被他媳婦趕出門睡院子了,明兒哪家小姐和哪家公子午夜野地幽會了。

盡幹些缺德事兒,好在百姓從驚恐到如今麻木了,吓唬孩子都會說“再哭以後就給你娶顧家三小姐一樣的媳婦!”

為此百姓也經常開文祖福和顧衡的玩笑,說那顧三小姐如今都成老姑娘了還沒嫁出去,怕是早就和文祖福勾搭在一起了吧?

顧衡長得雖和顧星舒像,但區別就在于顧衡是真的柔美,那是從骨子裏就帶着女子氣質,說話更是輕聲細語。

而顧星舒骨子裏就帶着點倔強,讓老子拿起帕子含羞笑,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文祖福邊吃邊跑,也不看路,活像一只傻狗一樣四處竄。

“唉喲!”

文祖福迎面撞上了人,那雙油乎乎的手在人衣服上留了兩個爪子印。

“大膽,何人如此莽撞!”

說話的人聲音聽着有點娘,一點陽剛之氣都沒有,文祖福心想這聲音聽着有點像萬花閣的兔兒爺,揉了揉腦袋後腦勺擡頭,這才瞧見面前站着的人。

文祖福發誓,這是他見過天下最美的男人。

那人身着一襲幽藍長袍,雙手負後,伫立如松。袍上冰藍的絲綢以金絲巧妙勾勒出兩條栩栩如生的卧龍。劍眉斜飛入鬓,鳳目威嚴有神,宛若俯瞰天下,脾睨衆生。令人難以直視,卻又不禁為其盛世美顏所吸引,心生窺探之意。

尤其是眼角下方的那顆淚痣,位置恰到好處,更增幾分風情。

“美……美人。”

文祖福脖子裏挂着的金算盤都忘記擺好,起身望着對面的人傻笑,那口水都掉衣領上了。

“大膽庶民!”身旁的人上前攔在那人面前,呵斥道,“多嘴獻淺,豈敢對皇啊……爺污言穢語!”

“……”

文祖福起身,見那奴才被主子踩了一腳,知道是自己失禮了,趕忙上前道歉。

“這位……黃阿耶?不好意思沖撞了你,沒傷着你吧?”

那奴才頭戴老爺帽,看似年齡也不大,身體卻發福的很,比站在他身邊的主子生生大了一圈。

“無事。”那人開口淡淡回了一句,又掃了眼身邊的人,“這裏可是清州流席所在地?”

文祖福一聽這話便懂了,口音不是清州,一聽就來自京城那富庶的地方。

“黃公子不是清州人吧?”文祖福也不等他回答,自顧自熱情,“今天公子可算是來對時候了,今天可是清州一年一次的流水宴,吃百家飯,喝百家酒,來年定然風調雨順,財源廣進!”

“……哦?那可要好好嘗嘗了。”

身邊的奴才立馬上前小聲說:“爺,時辰不早了,該去驿站了,那頭顧知府還等着呢。”

“讓他等着吧,養只鴨都養不活的人,能幹嘛。”話罷便跟着文祖福一路往後走。

站在身後的奴才着急跺腳,這出了宮聞太傅可是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将皇上看好喽,就怕的就是這位爺不知收斂,出了差錯聞太傅定饒不了他。

可再看那爺一路走一路吃,偏偏守衛也沒帶幾個,這人多眼雜,可要看緊了,長胖不少的李順德直流冷汗,屁颠屁颠趕緊跟了上去。

文祖福還不知道自己交了個什麽朋友,只看人家長的好看,一時間東南西北都找不到了,別人問什麽,他都十倍告訴他。

外頭熱鬧非凡,八音疊奏,人們載歌載舞,鑼鼓震天響,舞獅隊争先恐後施展自己的才能,人群如山似海,如此盛大壯觀的景象才是國泰民安。

只是聽着外面的熙來攘往,顧星舒也曉得有多熱鬧。

院子裏顧星舒坐在杏樹下乘涼,石桌上擺着兩個盆,一個裝有水,一個裏裝的是他剛剛清洗過的杏子。

今日,他身着一件雪白的長袍,袖口收緊,身形亦顯得更為修長。他的發絲亦被束成馬尾,這是他一貫的打扮風格。顧衡平日的衣飾多傾向于女性化的設計,偶爾嘗試男裝,卻往往流于過分誇張,這讓顧星舒感到不适。

于是,他特意找人重新量身定制了幾套男裝,專供居家穿着。

樹上傳來梭梭聲,是順滕在上面摘杏子。

“公子,你今天真好看。”

順滕看着底下坐着的顧星舒誇贊道。

“公子今天不是美了?”顧星舒玩笑道,“昨兒還說公子美若天仙呢,今兒又不是了?”

樹上的是順滕不好意思摸了摸頭,傻笑道:“先前公子沒這麽打扮過,所以小的不知道該怎麽誇你。”

這倒是實話,以前顧衡都是女裝,而且在府裏不長待,經常爬牆出去跟着文祖福鬼混。待在府裏也是滿院子跑,試想一下,一個女子衣袖飄飄跑來跑去,可不就像仙女麽,且那顧衡喜歡別人這麽誇他,于是仆人見了只能誇他比天仙都好看。

“以後你會慢慢習慣的。”顧星舒咬了一口新鮮的杏子,仰頭叫他,“下來吧,歇會再摘,春竹的滿漢全席應當也快好了。”

順滕“哎!”了一聲,把摘好的杏子兜在懷裏,三兩下便從樹上跳了下來。

顧星舒瞧着好玩,要是許虎還活着,将來也是軍中大将,他道:“你這名字起的還真挺對,順滕而上,還有什麽本事是公子不知道啊?”

“那可多了去了。”順滕将杏子放好在水盆裏,撿起一顆在衣服上擦了擦便塞進了嘴裏,“公子想看什麽我都給你表演。”

顧星舒笑了:“聽摸瓜說你還擅長順風耳,你幫公子聽聽文老板此刻在幹嘛呢。”

順滕:“……”

“……公子,您以後少聽摸瓜給你講的事兒。”順滕無奈道,“他那八卦都是在岚素閣聽來的,他還說春竹會隔山打牛呢,您信麽?”

顧星舒浮想聯翩,他都可以重生,隔山打牛有何不可?

“你的武功跟誰學的?”

順滕說:“都是小時候父親教的,說長大了可以當将軍。”

顧星舒一愣,随後想到了自己和許虎那五百親兵,抿着嘴笑:“當将軍有什麽好的,還不如做個閑散人來的痛快。”

順滕點頭:“公子說的對,這輩子我和摸瓜打死都不去從軍,一輩子跟着伺候公子。”

顧星舒微笑着卻未開口,一生太過漫長,連他自己都無法承諾終生之事,又怎敢輕率地對這幾個孩子許下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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