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像,太像了
像,太像了
春竹的手藝挺不錯,小姑娘比順藤摸瓜倆兄弟小點,在家平時也幫母親做飯幹活,尤其炒的一手好菜。
晌午時分,她利落的端着四菜一湯回來擺在桌上。
一條魚,一盤紅燒肉,一盤海鮮,外加一個青菜,都是按顧星舒口味做的。
府裏也沒外人,顧星舒尤其不在意什麽主仆之分,三人坐在一起,顧星舒還特例讓倆孩子嘗了一口酒。
往昔一人獨處,随遇而食,夏日以蒼穹為席,寒冬則宿于客棧。自從結識楚蕭,其生活便随其腳步遷徙。後再赴遼東疆場征戰,生活更是簡樸至極,能夠有所栖身、有所裹腹便屬幸事,戰事緊迫,容不得半點懈怠。
如今這樣子悠閑坐在院裏乘涼,三兩好友促膝談心,再吃一頓飽飯,這便是卸甲歸田後,他們在遼東最向往的日子了。
“公子,這酒好難喝啊!”
春竹喝了一口杯嗆得臉立刻紅了,小丫頭第一次喝酒,估計以後都不敢碰了。
“你懂什麽,這可是公子親自釀的桂花酒。”順滕可不這麽認為,在他心裏公子是最好的,公子給的東西也是最好的。
往日他們在府中雖然吃飽穿暖,但顧府很多仆人都是跟着知府很多年的人,有的還有夫人陪嫁過來的,只有他們三個是外人,主子不嫌棄,但主子的仆人嫌棄。
春竹不服氣,低頭聞了聞還真有桂花香:“公子上月去采桂花就是為了釀酒啊?”
顧星舒笑而不語。
“我還以為公子要做香包呢。”
“……”顧星舒差點被飯嗆到。
“公子如今像是變了個人,以前總喜歡些女兒家用的東西,跟那文老板出去也是買胭脂水粉之類。”春竹看着顧星舒,突然感慨道,“公子如今這樣,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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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那是為了生存迫不得已,要是命能由我,我也想當個潇灑公子,不至于到現在都讨不到媳婦。”
顧星舒這麽說也只是安慰倆人。
以前的迫不得已有,自願也有,只是如今老去無成,難免會惹人憐憫。
三人說說笑笑吃了一頓午飯,城中的流水宴還在繼續中,一般開席到結束也要一天時間,晚上還要戲班子唱戲,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顧星舒坐了會便靠在藤椅上睡着了,換做以前他也沒這麽脆弱,只是一場大火過後傷了元氣,身體還是很弱,一時半會也補不回來,好在如今無所事事,倒也清閑自在。
順滕抱着個籃子依舊在杏樹上挑選,偶爾傳來樹枝的顫抖聲,仿佛鳥兒在撲騰飛起又落下。
春竹在一邊靜悄悄洗杏子,耳邊有嘩啦嘩啦水聲,兩者結合,倒也好聽。
不知過了多久,春竹聽到牆邊有動靜,擡頭望去,沒人,又往樹上瞅了眼,順滕還在,心想大概是順滕把杏子不小心掉在外面了,也沒在意。
那是因為她看不到牆後的動靜,站在杏樹上的順滕可是親自看見文老板賊頭鼠腦翻牆的整個過程。
以前文祖福就經常帶三公子這樣,正門不走偏要翻牆,次次都要摔個狗吃屎才肯罷休,要不是這棵杏樹,三公子那細胳膊細腿都被折騰沒了。
順滕看了眼還在熟睡的顧星舒,心想公子睡着還沒一個時辰呢,可不能讓文老板來禍害了。
于是從兜裏撿了一顆比較大的杏子,“咻”一下從樹上打下去,穩穩落在了文祖福腦袋。
“哎呦!”文祖福趕緊縮回腦袋,小聲叫了一聲。
順滕瞧見他摸了摸頭,正想笑來着,突然又出現一顆腦袋,順滕也沒看清是誰,當是文祖的的小娘子,撿了一顆小的又扔了過去,剛好打在他額頭上。
這人倒是沒叫喚,大概是被人發現不好意思立馬隐藏了起來。
等了一會看不到人,順滕這才背着籃子從樹上下來,将春竹洗好的杏子放在另外一個籃子裏瀝水。
此時,牆外。
李順德看着被打的倆人,簡直氣得牙癢癢,看文祖福的眼神恨不得把他扔進茅坑去!
“爺,您就聽奴才一聲勸吧,趕緊回去吧。”李順德苦口婆心,這一路過來可謂是驚心動魄,他那魂都快吓沒了。
這文祖福也是個不油的燈,一路走來帶着那位爺胡吃海喝,倆人路過的地方雞飛狗跳,像土匪一樣被百姓追在身後跑!
可惜那位爺不理他,揉了揉額頭問旁邊的人:“哎,你說你那朋友,長得真有那麽好看?”
文祖福撿起地上的杏子,擦了擦遞給他,那爺不吃,他便自己吃了。
“當然了,他可是清州城有名的三小姐。”
那爺眼睛眯了眯,不動聲色問:“你不是說他是男的麽?”
“當然是男的了。”文祖福沒發現他的異常,說,“只是情勢所迫,他不得不扮女子。”
“爺,這都晌午過了,我們該……”
那爺打斷李順德的話,根本不理他:“那行,你帶我去見他,我就交你這個朋友了。”
文祖福拍拍胸脯保證,沒問題。
他也沒細想為什麽這個人要見顧星舒,為什麽這麽多人,偏偏就跟着他一直走,甚至還來翻人家知府大人的牆頭。
三顆腦袋齊齊出現在牆頭,文祖福一眼看到了蹲在地上幹活的順滕,摸了摸自己腦袋,心想等會一定要報仇。
那位爺的目光始終穿梭于周遭,似乎在尋覓一件稀世珍寶,抑或是在追索一抹消逝的蹤影,然而,長時間地凝望,終究是無果而終。
“夫人不在,進去吧。”
文祖福話罷先從牆頭跳了下來,接着後面倆人也跳了下來。
李順德很郁悶,替主子拍打身上的灰,一邊心裏想:為什麽正門不走偏偏翻牆?難不成這顧知府的大門燙腳不成?
“誰?!”順滕立馬站了起來,下意識護在顧星舒面前。
“是我是我!”文祖福笑呵呵從後面跑了過來,順勢揪住順滕的臉咬牙切齒道,“剛剛是不是你拿杏子打本公子啊?”
春竹起身看着他們鬧,笑了起來,突然發現有陌生人盯着顧星舒,立馬擋住了已經看傻的倆人。
能不傻嗎?
李順德是見過顧星舒,更別提他身邊站着的楚蕭對顧星舒有多熟悉了,他甚至下意識地喊了一聲“顧将軍。”
時隔五年再次見到,倆人都止不住懷疑這世界上真有這般無二的人嗎?
楚蕭凝視着那安詳沉睡的面龐,緩緩吸氣,腳步沉重地向這邊挪移。每一步,心如刀割,他知道眼前之人并非顧星舒,但內心的渴望、怨恨與懊悔,讓他難以自制。
“文老板,我家牆頭哪天要是被你踩塌了,顧家可是按律要逮捕你的。”顧星舒醒了。
楚蕭驀地頓住腳步,目光由驚愕失措轉為聚精會神,連呼吸都變得輕柔,細心聆聽。
背後的李順德早已驚得呆立當場,動彈不得。
文祖福聽到聲音才放開被他欺負的順滕,幾步跨過來拿起桌上的杏子就吃。
“你也沒少翻我家牆,咱倆彼此彼此。”
顧星舒撐了個懶腰,這一覺睡得踏實,整個人都覺得神清氣爽,坐起看着面前春竹的背影,顧星舒郁悶,難不成這傻丫頭是在替他擋太陽?
心裏一暖,又被感動到,他輕聲細語道:“春竹,我醒了,你去休息吧。”
春竹沒動,顧星舒正準備起身,順滕過來又擋在了他面前,這下他徹底迷惑了。
“……做什麽呢你倆?”
文祖福驟然意識到,自己竟帶領外人踏入了這片領地,頓時覺得有些失态。只見他輕輕拍了拍額頭,忙不疊地起身,趕過去拉起楚蕭,同時心中暗自責備自己,竟然忘記了向楚蕭介紹這位尊貴的黃阿耶。
“三郎,來來來,給你介紹個朋友。”
說着便把人拉了過來,又過來拉顧星舒,奈何春竹和順滕不讓。
顧星舒再遲鈍也明白過來了,文祖福今天帶了朋友來,是沒出現過在顧府的,心裏不免覺得很暖。
一是文祖福對倆人的友情依舊熱情,好事總是想着自己。二是這倆孩子,如同他們父親一樣忠義。
“春竹,去拿我最好的龍井過來招待新朋友。”說着起身拍了拍擋在前面順滕的肩膀,“去忙吧,無……”
後話自動消音,春竹看了眼楚蕭,聽到公子這麽吩咐臉紅紅的跑掉了,順滕則是安靜的退開,自顧自去幹活。
公子都這麽說了,他們自然聽話。
人肉牆一挪開,顧星舒當然一眼就瞧到了那人是誰。
他想過這輩子都不再見楚蕭,想過若是見到了他一定一劍封喉取了他的性命,可這都是後話,因為他壓根就不想見這個人!
而現在,楚蕭就這樣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他面前,他是殺了他?還是和他同歸于盡,要麽他死,要麽顧府全部陪葬?
楚蕭震驚得啞口無言,眼神迷惘地凝視着面前的身影,似乎在尋找确認,仿佛時間在那一刻凝固,他已經模糊了那個人在生前的模樣,竭力在記憶中辨識。
凝視着顧星舒那雙充滿血絲的眼睛,楚蕭的心髒猛地一緊,痛得讓人難以呼吸。然而,他清楚眼前之人并非他的星舒,盡管聲音竟與他的愛人如此相似。
文祖福見顧星舒也是愣在原地,畫面與他剛才無二,心裏便得意起來。
“顧三郎,收起你那大驚小怪的眼神。”
顧星舒連忙挪開視線,側身不再去看楚蕭,他忘了,如今他不再是顧星舒,而是顧衡,是他楚蕭又怎樣?難不成他還要再殺他一次嗎?
文祖福小聲說:“哎,長得好看吧?比你那劉公子可好看太多了。”
顧星舒臉色很難看,雖然是正午炎熱天氣,他卻覺得渾身都在發冷,他壓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問:“你可知他是誰?”
“知道啊。”文祖福無所謂道,“他叫黃阿耶,雖然名字很難聽,但人長得好看就行啊,做咱的朋友,醜了可不行。”
話罷也不管顧星舒,過去把同樣發愣的楚蕭拉過來:“黃兄,來來來,這就是我介紹你認識的朋友,顧衡,顧知府三公子。”
楚蕭身為一代君王,其心機深沉,縱使意圖再明顯,亦難以讓人洞察。即便情感震撼至極,令人難以置信,須臾間便能恢複平靜。
只是,他的目光依舊凝視在顧星舒的側臉上。
“顧兄,久仰大名,在下,黃阿爺。”楚蕭拱手。
顧星舒收起思緒紛紛,重生一世,他不可再對這個人掉以輕心。
“黃兄折煞小弟了,在下顧衡。”顧星舒也只是輕輕拱手,并不熱情。
文祖福奇怪,當顧星舒是不喜歡比自己長得好看的人,拉着倆人坐下,春竹已經沏好了茶。
不遠處發呆的李順德過來默默站在楚蕭身後,時不時擡頭打量着顧星舒,目光碰在一起,李順德一驚,顧星舒也只是淡淡一笑。
此時已經過了晌午,楚蕭出現在這裏,那顧守恒卻沒跟着,莫不是父親已經見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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