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修文

修文

帝都,段府。

“丞相,人帶來了。”

“都退下。”

“見過大人。”

段巒統擺擺手:“事情辦的怎麽樣了?”

“顧衡已被周大人關押,正如丞相所料,劉文韻确實出現在了冀州,不過丞相不必擔心,人已被我關押起來,長了翅膀都不一定會飛出去。”

段巒統肉眼可見興奮起來,搓着手來回走動:“幹得不錯!”

如今朝中兩大肉釘已拔,兵權為他天兒所有,後宮又有太後段貴妃撐腰,朝堂一半人為他所用,區區一個小皇帝能奈他何?

“告訴周成,我親自去會會這倆人。”想了想,段巒統又問,“納達爾瑪可找到了?”

士兵搖頭:“丞相放心,他們并未出城,只要還在冀州城,末将一定幫您把他們殺了!”

段巒統眼中貪婪之火熊熊燃燒,宛若他已經披挂上了龍紋皇袍,傲視群雄,俯瞰衆生,整個乾坤都将歸于段氏所有。

先前段巒統還擔心以什麽借口去冀州,如今聞太傅倒下,他倒也不怎麽在乎了,于是當夜秘密離開帝都,前往冀州。

——

清州,顧府。

顧星舒音訊全無,賈氏被蒙在鼓裏,不得而知。然而,顧誕與顧平二人卻心知肚明。顧守恒憂心忡忡,深怕冀州那邊傳來噩耗,幾人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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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皇上有派你前往冀州嗎?”

顧誕搖頭:“冀州有段笑天在,大哥的任務是段府。”

“可三弟怎麽辦?桦兒手無縛雞之力,遇到個危險連自保能力都沒有,我想去冀州。”

“胡鬧!”一直未出聲的顧守恒呵斥道,“你還嫌顧家不夠亂嗎?”

“我不管,我就要去!”

顧平自從得知顧星舒失蹤後一直吵着要去冀州,生怕三弟和媳婦會出個什麽意外。

“不必前往。”顧守恒說,“皇上不會讓衡兒出事,至于崔桦,我已經寫信通知讓他盡快回來,他明白。”

顧誕點頭:“父親說的對,二弟,如今這個節骨眼上你不能再惹事生非,我相信以他們倆人的才智定然不會讓自己受傷。可你若是再跑了,你讓娘作何感想?”

顧平抿唇不語。

“皇上比咱們想的周到。”顧誕安慰他,“最近幾天你最好陪着娘,留在家裏好好照顧家,大哥一直都沒期望你能做些什麽,但這次,我們必須聽皇上的,明白嗎?”

“……明白。”

……

冀州,周府。

“最近大夥都打起精神來,一只蒼蠅都不要放進去,若是出了一點差池,周大人怪罪下來可就不好了。”

“放心吧,不過說來也奇怪,最近這麽太平,怎麽突然警戒起來?難不成是要動手了?”

“噓!不該知道的不要瞎問!”

整個周府內院已經被軍隊裏三層外三層包圍了,固不可破,如他們所說,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更別說是人逃跑了。

隐藏在巡邏隊最後的兩個士兵,趁着夜色在交換崗位時悄悄沒入了黑夜中。

顧星舒和劉文韻已經被關了三天,對方似乎也不想讓他們死,一天只給他們吃一頓飯,一個饅頭一碗水。

劉文韻身上傷勢不重,尚且受得住,但顧星舒就不同了。

他已經渾渾噩噩睡了幾天,劉文韻盡量找他說話,他試圖拍打門,激将法激怒看守給顧星舒治病,可沒人搭理他們兩個。

若是以前他定然瞧不上顧星舒這般,可如今相處以來,他打心裏佩服顧星舒的聰明才智。

“劉大人,第幾天了?”顧星舒有氣無力問道。

“第五日了,我想他該來了。”

顧星舒沉默了一會,突然問道:“大人可知道皇上為何沒立後?”

“并非皇上不立後,是沒有一個可以母儀天下的賢良淑德人選。”

顧星舒似乎不解,看向他。

“段貴妃雖生了兩個皇子,可那都是用卑鄙手段得來的。”劉文韻頓了頓,說,“我想,皇上大概是還懷念故人吧。”

顧星舒頭昏腦漲,努力聽着劉文韻的話,半晌後才呢喃道:“故人已去,何必強求。”

不知劉文韻聽到沒有,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顧星舒感覺到自己身體正在慢慢消失,本想好好過一世,如今卻再次陷入了泥潭中,還是為了楚蕭丢了性命。

可不論哪次,他都是心甘情願的。

不知過了多久,顧星舒覺得自己腦袋已經空白一片,好像有人将他扶了起來,又将他綁在了一根柱子上。

接着他感覺到自己渾身都疼,好疼,怎麽會這麽痛呢?誰來救救他。

再次被痛醒,顧星舒沒有做夢,他和劉文韻被綁在十字架上,渾身被打了不知多少鞭子,此時有人正往他身上潑了鹽水,怪不得他那麽痛。

努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卻始終有層霧擋着,怎麽也看不清。

“果然是你。”

劉文韻早就醒了,睡到半夜就有人将他和顧星宇帶來這裏一頓毒打,他一直都知道是段巒統。

“哈哈哈哈!”段巒統放肆大笑,“劉大人,好久不見,聽聞劉大人生病了,不在帝都好好養病,如今跑來這冀州,可是病好了?”

"哼!"劉文韻毫不客氣地斥責道,"不過是個粗魯之輩,竟敢妄自尊大!"

段巒統拿出手絹擦了擦臉,站在旁邊的周成揮了揮手,一名壯漢立馬舉着鞭子走到劉文韻面前。

未及他開口再言,鞭影已至,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身上。每一鞭落下,即刻皮開肉綻。劉文韻細觀之下,只見那鞭梢上密布着鋒利的鐵刺。

僅僅三鞭,劉文韻周身已是血跡斑斑,放眼望去,如同渾身布滿了銳釘,每一處血痕都刺目驚心。

“殺了我,你也得不到天下!”劉文韻痛得滿頭大汗,面對敵人,他卻不想示弱,“老夫就是死了,日後還有千萬個如同老夫一般的人盯着你!”

段巒統擺擺手,壯漢立馬退後,好似才看到他身上的血一樣,大呼一聲:“哎呀呀,莽夫,莽夫!”

“劉大人可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臣子,當年他可是聞太傅力薦的學生,怎的這麽不知輕重,那雙手啊,寫的一手好文章。”段巒統走前幾步,又殘忍道,“我一介莽夫确實不如劉大人寫的好,可你一介匹夫,卻也大不過我手中的劍。”

“段巒統,難道你就不怕百年之後世人如何看待你嗎?”劉文韻口腔有鮮血流出,可他努力咽下去,毫不示弱,“若是你還依舊執迷不悟,死了我一個又何妨?我大楚有無數個劉文韻出來,總有一個,會将你碎屍萬段!”

“是嗎?”段巒統手中拿出一把匕首,露出殘忍的笑容,“有一個我打一下,有十個我殺十個,至于你,怕是沒了機會了!”

話音方歇,顧星舒眼前忽地掠過一抹刺目的血色,緊随其後,空氣中彌漫起一股鐵鏽般的腥氣,他的臉頰一側,感覺到有液體沿着肌膚悄然滑落。

“……畜生!”

顧星舒艱難地擡起頭,目光轉向一旁的劉文韻,只見他已然不省人事,一片狼藉之中,最為刺目的是那只被殘忍割下的手掌,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衣物,景象慘烈,令人不忍直視,他不由自主地緊握了拳頭。

段巒統目光落在地上交錯的五根手指上,臉上閃過一抹嫌惡,随手掏出手帕,輕輕捂住鼻尖。聽到顧星舒的聲音,他緩緩向他走來。

背後的粗犷漢子猛地抓住顧星舒的頭發,強迫他擡起頭來,正對上前方那人的視線。

段巒統目光從驚訝到驚喜,再從驚喜到讨厭:“像,太像了。”

如果不是那人早就死了,他甚至都要懷疑這個人就是顧星舒。

“顧公子,久仰大名。”

“段國公,久仰大名!”顧星舒的聲音細弱如絲,雙目布滿血絲,淚光閃爍,他蒼白的臉頰上,溫熱的鮮血已然染紅,聲音幾不可聞,“要殺要剮,随便!”

“你我本無冤無仇,可誰讓你差點壞了我的好事。”段巒統似乎看着他在對另外一個人說話,“你軍功赫赫,只是陪着皇上睡了一覺就得到了一切,作為武将,我看不起你。”

顧星舒眼神渙散,不接他話。

何必與他浪費口舌,壞事做盡卻要大家感恩戴德,哪有這等好事。

“老朽坦言,往昔确曾取你性命,但真正意圖置你于死地的,并非我本人,而是當今的太後娘娘。至于你手中的那些字據,亦應感激太後娘娘的安排。”

原來如此,顧星舒一直想不通段巒統是如何模仿他字跡的,可若是太後給的,那就很好理解了。

在那時,他尚未踏入遼東,曾為楚蕭謄寫佛經。回想起來,太後那時便已萌生除去他的念頭。

“罷了,若是你真要讨命,便去向太後讨吧。”話罷段巒統轉身離開,走到門口又停下,看了眼顧星舒說,“顧公子,老夫就不為難你了,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那就看你造化了。”

所有人散去之後,顧星舒一行清淚悄然滑落,與劉文韻指尖留下的血跡相融,交織成一種無言的哀傷。

“對不起了劉大人,是……是我害了你。”

若不是我非要讓楚蕭派人過來配合,也不至于牽連你,若是來生……再相見,顧星舒一定好好道您一聲“謝謝。”

段巒統與衆人一直走了七八個彎才走出周府,這地下不僅藏着藩屬人,還有許多私養的兵,如今拔掉兩根大刺,這周府也就不用留着了。

“納達爾瑪可找到了?”

周成忙說:“并未,不過丞相放心,就算她拿走了賬本,如今沒了這些人,她照樣不會活着走到皇上跟前。”

段巒統笑了笑,随後停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周大人,來日老夫成就大業,定然與你平分天下!”

周成笑容滿面,滿眼冒光:“那臣先恭喜丞相了。”

“好說好說,周大人留步,來日老夫再與你喝兩杯。”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看着段巒統的馬車走遠後,周成臉上笑容立馬消失,轉身進府叫來管家進了書房。

而在他進去沒多久後,馬車去而複返,停在了不遠處的箱子裏。

“丞相,一切準備就緒,兩萬兵馬只留下了兩千不到,納達爾瑪應當就藏在周府,至于周大人知不知情,那就不知道了。我們的人會守住城門,只要一有異動,一個不留。”

“無妨,動手的時候不要留任何活口。”段巒統掀起車簾看向周府大門,“你帶一些人留下善後,今日周府多少人,老夫就要多少條命。”

“是!”

“周成啊,不要怪老夫心狠,是你沒命跟老夫平分天下!”

……

在黎明的第一縷曙光尚未穿透天際之前,周府的上空已被熊熊烈火染成了一片血紅。火光沖天,仿佛要将整個夜空都吞噬其中,火舌肆意地舔舐着古老的屋檐,吞噬着一切可以觸及的木質結構。

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煙霧和焦味,令人窒息。

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在周府內此起彼伏,連綿不斷。家丁、丫鬟們驚慌失措地四處奔逃,試圖尋找一條生路。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恐懼和絕望,淚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劃過被煙熏得烏黑的臉龐。

孩童的哭聲尤為凄厲,他們緊緊抓住母親的衣角,害怕得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火光映照下,周成站在院中,他的目光呆滞,似乎還未能完全接受眼前這突如其來的災難。他的妻妾兒女們緊緊依偎在他身旁,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孤獨和無助。

他的手緊緊握着一把祖傳的寶劍,那是他家族的榮耀,也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在地下秘道中,兩道身影不停奔波,此處宛若隐藏在地底的另一個世界,地面上的種種設施,在這裏亦可一一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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