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修文

修文

“哥哥,公子在這裏,這裏!”

聽到聲音的少年回頭,不是順藤又是誰。

他急忙跑過去一腳踹開鐵門,顧星舒和劉文韻果然被關在這裏。

“公子?公子醒醒!”

順藤急忙探了探倆人呼吸:“不要怕。還活着,快解綁帶出去再說。”

“好!”摸瓜轉身準備解開劉文韻,剛才着急看顧星舒沒留意,這會才看到他的五指全部被砍掉了,“哥哥……劉大人的……手指沒有了。”

順藤急忙過來查看,立馬發現了地上的五指,倆兄弟沒見過這麽血腥的畫面,忍着恐怖,他拿出一個布袋将十根手指都裝進去揣在了劉文韻的懷裏。

“快走!”

倆人從劉文韻失蹤後便一直躲躲藏藏跟蹤着他們來到了周府,那天順藤摸瓜都受了傷,好在他們沒和那些人糾纏跑了,這才有機會找到顧星舒藏身之處。

他們混跡在周府士兵中,準備找機會救出顧星舒,可奈何這幾日他們都沒線索,直到今日段巒統來了以後,他們才溜進來。

“哥哥,你聞到一股味沒有?”

倆人各自背着一個人往出口跑,此刻周府大火彌漫,到處都是屍體以及血液。

“聞到了,好像是哪裏着火了。我們趁亂逃出去,你小心點,到門口面巾打濕再戴上。”

“好。”

順藤摸瓜已經在地下藏了一天,這裏的地形早就摸清楚了,所以逃出來沒費多少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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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出來後倆人都愣住了,整個周府仿佛進了地獄一般,這哪裏是着火了,完全就是把人丢進了十八層煉獄,火舌沖天,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火。

“快走!”

順藤已經來不及思考了,拉起還在發呆的摸瓜就往後門跑去,可倆人還沒跑幾步,迎面來了七八個黑衣人。順藤認得他們,上次截走劉文韻的,就是這夥人。

“還想往哪裏跑?”為首那人正是段巒統的心腹,他提着刀走向順藤摸瓜,看見他們背的人露出一抹譏笑,“上次讓你倆跑了,正好,這次陪你主子一起走吧!”

“小心!”順藤立馬推開摸瓜,雙方很快參入交戰中。

順藤摸瓜的武功是顧星舒親自教的,雖沒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可保命綽綽有餘,然而如今倆人還得照顧兩個傷患,力不從心,沒一會便敗下陣來。

顧星舒與劉文祖被放在地上,順藤摸瓜擋在前面不讓他們靠近,或許是受不了這麽高溫度,劉文韻先慢慢轉醒。

他的右手五指齊根斷裂,此刻掌心血肉交融,模糊難辨,整個手臂自肘部以下已陷入麻木,知覺盡失。

“有兩下啊,我告訴你小朋友,看你穿的衣服應當也是丞相的兵,與其反抗,不如跟哥哥回去,哥哥保證你們吃香喝辣的。”

“放你哥的狗屁,休想!”

摸瓜胳膊受了傷,周圍是火海,面前是豺狼,是生是死路已明确,倆兄弟沒發現身後倆人醒來,好似心有靈犀一般,默契對視一眼。

“弟弟,不怕。”

“哥哥,我不怕!”

“好。”順藤看向對面的人,再次舉起了手中的長刀,“去死吧!”

倆人再次陷入打鬥中,劉文韻看到了自己被割掉的手掌毫無反應,快速簡單上了藥包紮了一下,看着面前混戰,想來就是這倆孩子救他出來的。

回身看到躺在旁邊的顧星舒,劉文韻并沒多在意斷指的手掌,挪過去将人扶了起來。

“三公子?三公子醒醒!”

“摸瓜!”

随着順藤一聲尖叫,劉文韻望去,摸瓜肩膀被劍刺穿,他心裏一緊,可自己不會武功,如今倒成了倆孩子的拖累!

“我殺了你們!我殺了你們!”順藤已經殺紅了眼,看到弟弟被劍刺穿,他已經失去了理智,發揮出了全身力氣去打鬥!

“不知好歹的東西!”為首那人拿出信號彈一拉,火勢蔓延的上空立馬炸開一團火花。

劉文韻知道那是在叫人過來,他急切道:“帶上你弟弟快走,再不走都得死在這裏!”

然而順藤根本聽不進去,他只知道弟弟受傷了,現在生死未蔔,公子也昏迷不醒,他最想保護的兩個人都受了傷,他一個都沒有保護好!

正當劉文韻咬牙想要去拼命的時候,突然又從身後出現一群人,他們沒有看他和顧星舒,而是直接上去與對方打鬥。

順藤也只是愣了片刻便知道是誰了,他過去連忙扶起摸瓜,快速拿出金瘡藥給止血,又扯下自己衣服給他包紮。

“弟弟不要睡,不痛了,很快就好了。”順藤畢竟還是個孩子,遇上這種生離死別的事情頓時失了方寸,說話也沒了平日冷靜。

“不痛,哥哥不哭。”摸瓜勉強笑了笑,擡手替順藤擦掉眼淚,“哥哥,我命大,不會死的。”

“嗯,都不會死,誰都不許死!”

“順藤!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劉文韻見有人幫忙,快速背起顧星舒喊他們。

“火勢已經越來越大,我們不宜久留。”納達爾瑪突然跑出來,探了探顧星舒的鼻息,用藩屬語對自己人傳了話。

劉文韻已經顧不得此刻她是藩屬人還是周成的人了,必須先出去再談其他的事情。

摸瓜勉強可以自己走,順藤過來背起顧星舒,帶着衆人往後門撤離。

然而衆人脫離了火海,迎接他們的又是大批包圍他們的士兵。

納達爾瑪極速停下,望着面前黑壓壓的幾百號人,她知道,自己今天無論如何都走不掉了。

與此同時,守候在冀州城外的禦林軍也看到了夜空中的信號彈,但不是傳送給他們的。

段笑天率領一萬兵馬在距離冀州十五裏以外的高處待命,準備随時進軍冀州,如此等了快七天,依舊沒有收到任何旨意。

“将軍,周大人府上着了火,看火勢應當救不了了。”

“什麽?”段笑天快步出了帳篷,“多久了?”

“不到半刻,但火勢很大,接連周邊很多房屋都燒了起來。”

“糟了!”

段笑天至今還沒找到顧星舒的消息,楚蕭也沒派人通知他是否進城,如果周府着火了,不知道顧星舒還會不會活着,可現在來不及了。

“馬上傳令給皇上,天亮之前必須送信到帝都,其他人,整軍進城!”

——

這一夜,注定将成為永恒的驚醒之夜,冀州城內陷入了一片混亂,血泊斑斑,不斷有人倒下。百姓們在家中顫抖,恐懼令他們夜不能寐。周府上空火光燭天,尖叫聲、求救聲此起彼伏,未曾間斷。

連綿不絕的火焰肆虐着周府周邊的屋舍,一個個家庭破碎,親人離散,悲痛之情無以言表。

納達爾瑪躲在周府準備找機會逃出去,今日得信段巒統要來冀州,他們準備埋伏射殺,晚上行動時才發現中計,沒等跑出去,大火已經阻擋了他們去路。

此時與楚軍作戰,納達爾瑪人手不足,顯然讨不到便宜。

“順藤……”顧星舒撐着一口氣望着周府方向的大火再次紅了眼眶。

“公子,你再忍忍,很快就能出城了。”

顧星舒已然不是孩童,那些順着藤蔓生長的安慰話語,對他而言只是杯水車薪。他環顧四周,只見傷者呻吟,死者沉寂,納達爾瑪亦身負重傷。若戰事繼續,恐怕無人能夠幸免于難。

“順騰,我知道哪條路可以出去。”顧星舒看了眼劉文韻,繼續交代道,“你帶劉大人從那裏走,必須安全把他給我送到帝都。”

“公子……”

“顧公子。”

顧星舒擡手制止了倆人說話,就像平常一樣摸了摸順藤的頭發:“聽公子的,劉大人是大楚棟梁之才,缺不得。”

“我們一起走。”淚水順着臉頰不聽使喚地滑落,順藤緊緊握住顧星舒的雙手,宛如一個孩子向大人撒嬌般,不願松開。“我帶公子一起走,一起走。”

摸瓜受傷嚴重已經昏迷,若是順藤再帶上他,三個傷患根本走不了。看的出來這些人根本不給他們活路,段巒統既然沒直接要了他們命,也是算定了他們根本逃不出去,躲在這處很快就會被發現全部滅口。

與其這樣,能活幾個是幾個。

“三公子,老臣先謝過公子好意,如今我們都是一條繩子的螞蚱,要走一起走,就是爬,我今天背着你爬出這冀州城!”

顧星舒搖頭露出一個慘笑:“劉大人,我雖命喪黃泉,無足輕重,但您若不幸身亡,聖上左右便失卻一位忠心耿耿之臣。奸佞尚在,大人不可輕生。望您代替我,細心呵護聖上,轉告他……八月之期,三郎我無奈爽約,望勿怪罪。”

話罷推開順藤,不知何時他手中多了一把匕首,此刻正刺在脖子上,看向順藤:“帶上劉大人和摸瓜走!”

“公子!”

順藤喉嚨中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卻堅決不肯移動半分,目睹着顧星舒脖子上逐漸顯現的猩紅,他從未感受過如此深刻的痛楚。

“走啊!”顧星舒眼眶通紅一片,“告訴爹娘,孩兒不孝……對不起他們。”

忽然間,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顧星舒神色一慌,衆人皆警覺地做好了應對準備。

“快走,按照我說的路線出去,別回頭。順藤,聽公子話,帶劉大人安全出去,這是我交給你的任務,必須完成!”

順藤哭得嗚咽難言,起身跪在顧星舒面前,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擦去淚水,背起摸瓜,扶持着劉文韻緩緩離去。

直至三人的身影溶入夜幕,顧星舒方才緩緩收回鋒利的匕首,轉身之際,恰好與納達爾瑪的目光相遇,兩人均顯出一瞬間的錯愕,繼而一同慘淡一笑。

“你還能走嗎?”納達爾瑪問。

顧星舒搖搖頭:“你們快走吧,我自己身體自己清楚。”

納達爾瑪看了眼他身上的傷,并未露出意外,段巒統的手段有多狠她比誰都清楚,那刺鞭下去,是個鐵都會被打成篩子,何況顧星舒這麽弱的身體。

她起身過來扶起顧星舒,也往出城的方向走去。

“你實話告訴我,你究竟是誰?”納達爾瑪依舊在懷疑他的身份,她派人打聽到的是顧三公子根本不是這般。

這人行事作風很像當年的顧星舒。

顧星舒輕嘆一聲:“若是活着出去,我便告訴你。”

納達爾瑪再沒多問,帶着他的族人一路逃走。

順藤帶着弟弟與劉文韻順利出城,這裏是發生瘟疫時顧星舒特意留的一個缺口,為的就是預防突發事件,他們沒有退路。

沒想到這麽快他們便用來保命了。

出城後暫時沒有追兵追來,順藤站在原地哭了好一會才咬牙帶着劉文韻離開。

冀州城內顧星舒與納達爾瑪等人卻沒他們那麽幸運,一路都有追兵追殺,等來到出口時已經剩下了寥寥無幾的人。

顧星舒望着身後還在不斷湧過來的士兵,很難想象這是如今太平盛世的場景。

納達爾瑪族人只剩下了五人,他們被堵住出不去,眼看着出口就在一步之遙,卻無法穿越那裏自救。

“公主快走!我們斷後!”

納達爾瑪的族人又倒下一個,還有四個了,而他們面對的敵人卻是以百位數。

納達爾瑪護着身後的顧星舒,再次開口問道:“你到底是誰?”

顧星舒這次沒有瞞着他,他也清楚,如果今日不說,來日,怕是再沒機會了。

“顧星舒,見過納達爾瑪公主。”

納達爾瑪眼眸中掠過一絲驚詫,使得顧星舒感覺到她的緊張情緒似乎有所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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