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修文

修文

“段笑天接手的是當年顧将軍的兵權，能力不用懷疑。大哥只不過是個後來者，論軍功确實不如他，如果他趁着段笑天下臺接手兵權，哪裏會有士兵服他。”

順藤恍然大悟：“對啊，我怎麽沒想到呢！”

還是公子聰明，順藤在心裏已經把顧星舒供了起來。

時辰太早，巴雅上來催促顧星舒回房休息，顧星舒只好遺憾這麽美的景色無人陪他一同觀看。

或許下午睡得久了些，顧星舒躺下也睡不着，索性枕着胳膊想事情。

當初在冀州他腿傷了兩次，胳膊也有傷疤，身上還有周成打的細小鞭痕，現在雖然都長好了，可刀傷兩處感染導致身體健康極速下降。

顧衡的身體本就弱，他現在又再三折騰，若不好好珍惜，當真是虧了。想到此處，顧星舒決定再過幾日給家裏寫封信，告知他們自己還活着。

還有帝都……楚蕭。

思想一轉，顧星舒又想到楚蕭。

他……應當也很着急吧？

顧星舒想，暫時不能告訴楚蕭他還活着，或者……以後就這樣當他死了，瞞着他吧。

他尚未拿定主意如何應對楚蕭，加之自身這不可思議的重生，他已不再是曾經的顧星舒。此外，他顧慮此舉可能會給顧府招致禍端。。

遲早有一日，楚蕭得知自己尚在人世，定不會輕言放棄。依他的性情，對于心中所求之物，即便需要不擇手段，亦必将竭力争取，務必到手方休。

顧星舒就這樣帶着許多煩惱入睡了，他和楚蕭之間的事情太複雜了。

先前是恨，是仇，想替自己讨回公道，如今這兩樣都沒有了，他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對楚蕭的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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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皇宮。

十一月中旬，帝都披上了今年最為浩瀚的雪袍，一夜之間，全城皆被皚皚白雪覆蓋，猶如鋪上了一層純淨的白色絨毯。

歷經三個月的蕩滌，朝堂之上如今恢複了往日的寧靜。在今日的早朝之上，各地使臣紛紛上報今年的農作物收成情況，除冀州有三區遭受災禍之外，全國其餘地區均迎來了碩果累累的豐收景象。

聞太傅如今已卸職頤養天年，楚蕭遂任其自由離去。目前，門生劉文韻榮任新太傅之位，楚蕭重拾法治理念，秉持文武并重之道，以文制約武臣，全面革除先帝偏好武力而輕視文治的舊規。

“皇上，段笑天回來了。”

楚蕭頭也不擡：“他來做什麽？朕不想見他。”

李順德帶笑道：“回皇上，他說有好消息告訴皇上，請皇上別生氣了。”

“哼，朕懶得與他生氣。”

李順德笑着退下，沒一會帶着一身冷氣的段笑天進來了。

“臣，參見皇上。”

楚蕭淡淡道：“嗯。”

段笑天嘴角抽了抽，心說不就是沒找到皇嫂麽，這也不能怪我啊，是皇上您讓我聽你命令的，如今自個兒找不到三公子，倒是在我身上撒氣了。

嘴上卻說：“皇上，臣今日來是想告訴您，三公子還活着。”

楚蕭猛地擡頭，驚喜道：“在哪？”

段笑天心裏翻了個白眼：“正在江南。”

江南？

楚蕭将手中的信件擲于桌上，雙手負後，起身踱步不已，身處江南，自然是與文祖福共度時光。好一個文老板，我命你協助尋人，你卻暗中将人匿藏，且看我将如何處置你！

“他，如何了？”

“臣并沒見到三公子，但見他身邊伺候的人常常去藥鋪抓藥，因為擔心被發現，所以沒敢打草驚蛇，不過臣見到文公子經常出現在一個地方。”

“何處？”

段笑天将茶莊告訴了楚蕭。

楚蕭壓抑着心中雀躍，恨不得現在就飛過去找顧星宇，可他還有事沒忙完，在去之前，他要先交代好帝都一切才行。

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過去将桌上的一封信拿起來捏在手中。

“木工今日寫了信來，說今年會提前來京述職。”

段笑天眼神亮了亮，随後又恢複了一臉平靜。楚蕭将他那點小心思盡收眼底，将信給他。

“給你的家書，朕還不知道你何時與木工走得如此近。”

段笑天接過信将頭埋在地上：“臣雖與木工交好，但絕無二心，請皇上放心！”

“最好如此，不過朕提醒你，木工與兵權，你只能選擇其一。”楚蕭負手而立，看着他的頭頂說，“朕不逼你做選擇，不着急回答朕，考慮好了再來找朕談。”

段笑天心裏松了一口氣，他怕被楚蕭知道以後會大發雷霆，沒想到楚蕭沒生氣，看來還是托了顧公子的福。

“謝皇上，臣謹記在心。”

“退下吧。”

段笑天走後楚蕭臉上的喜悅都不掩飾了，坐着也不是，站着也不是，激動的搓着手自我思考。

李順德瞧着主子如此高興，笑了起來：“皇上，需要奴才準備些什麽嗎？”

“現在不用，明早傳顧守恒來見朕。”想了想又道，“讓劉太傅也來。”

“是。”

楚蕭輕輕推開窗扉，凝視着窗外深邃的雪夜沉思。近期，他內心常被恐慌籠罩，既畏懼與顧星舒重逢，又害怕從此失去他的蹤跡。

昨日，他踏足皇陵，只見顧星舒依舊安靜地躺在冰棺之中，歲月流轉，他竟似乎已适應了這樣靜谧的他。

大抵是領兵打仗累着了，所以繼空寂崖将他帶回來後，他便不再願意開口與自己說話。

而現在，有一個很可疑的人，他長得像顧星舒，行為舉止習慣都一模一樣。

楚蕭不信世間牛鬼蛇神，因為他是天下共主，如今所有的一切，是他自己努力得來的。

可他又不得不信，前段日子去了趟國寺，問了大師，已逝之人靈魂可會蘇醒？

大師的目光投向他，可能是覺得他思念成疾，大概是瘋了吧。

清州，顧府。

一月前顧星舒來了家信，告知顧守恒自己平安無事，只是受了點傷，江南水土養人，他想等到開春後再回來，讓顧家人不要挂念。

信一收到顧守恒便老淚縱橫，抱着賈氏哭了個昏天暗地，每日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拿出來看看，生怕是自己在做夢。

摸瓜傷勢早就好了，先前不清楚哥哥在何處，得知和顧星舒在一起後，他便準備去江南找順藤。

顧守恒沒意見，順藤摸瓜本就是保護顧星舒的，冀州發生那麽大事，顧星舒信中也提到是輕傷，但誰都不放心，就怕再遇上個什麽意外。

崔桦心含愧疚，決定與顧平一同前往，若是沒什麽問題，他們正好帶顧星舒一起回來過年。

“對了，父親可告知了皇上三弟還活着的消息？”

顧守恒一聽“皇上”兩字就頭疼，于是擺擺手：“衡兒的意思不用告訴他。”

顧誕皺眉：“那萬一皇上知道後問罪怎麽辦？”

崔桦深感此舉不甚妥當：“若父親有機遇，還是應當将三弟尚在人間的實情奏報皇上。皇上得知我們有所隐瞞，必然不會對顧府輕易放過。”

顧守恒鼻孔翕張，氣息直沖雲霄，他心中實在難以忍受皇上對他衡兒的青睐，亦不敢讓顧衡與皇上過分親近。衆所周知，伴君如伴虎，在剪除段巒、統一黨派的鬥争中，他親眼見識了楚蕭的狠辣手段，心狠手辣如雕啄心、雁抓痕。

況且顧衡身為男兒，雖有點姿色，卻不能孕育生命，跟了皇上豈不是要與一群女人争寵！

幾人話未談完，門口就有人來傳話，皇上讓顧大人進宮面聖。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今日是休沐日，也無大事發生，這會還是早上……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剛剛所說的事情。

楚蕭知道顧星舒活着的消息了！

顧守恒身軀一晃，險些栽倒，他緊按人中穴，竭力掙紮着保持清醒。無奈傳話的宦官仍站在門口，他想要繼續裝病已是不能。于是，他的目光黯然地緩緩轉向了顧誕。

顧誕後退兩步：“我突然想起洵兒今日想吃羊肉，正好今日文公子牧場有新鮮的，我去買點回來，父親早去早回，好吃羊肉取暖。”

話罷腳下生風跑了。

崔桦悄悄拉了拉顧平，淡定道：“那父親，我和平哥先一步去告知三弟，好讓他有應對辦法，摸瓜，走了。”

“…………”

望着兒子們消失的背影，顧守恒打了個冷顫，不知今日禦花園的魚池凍冰否？李大人種的梅花開花否，趙大人的茅廁清理完否……

＊＊

北方大雪紛飛，江南煙雨蒙蒙。

這幾日主城下起了小雨，偶爾顧星舒也會去幫忙采茶葉，氣溫下降後巴雅不許他出門，只能被迫待在房間無聊度日。

近日閑來無事，顧星舒便教三孩子識字習武，最後曹子秋幹脆也加入了進來。

今天依舊如同往日一樣，早上識字，下午習武，吃過午飯後又下起了小雨，顧星舒心說給他們放個假出去玩玩。

春竹進來替顧星舒把披風穿好，開心道：“公子，昨日巴雅說今天做古董羹吃，天氣太冷，去去寒，我還沒吃過古董羹呢。”

顧星舒拿書輕輕敲了敲他的頭：“小丫頭，讓你讀書時你打瞌睡，聽到吃的倒是很開心。”

春竹不好意思笑了起來：“公子，別取笑我了，我會好好讀書的。”

顧星舒搖搖頭表示不信：“今日不練武了，你們仨一同去買些食材回來煮古董羹，順便去喊文公子一起來吃。”

“好嘞！”春竹興沖沖跑出去了。

沒一會巴雅和順藤又來了，顧星舒自覺過去坐下，将手遞給巴雅苦澀道：“今日感覺良好，藥是不是可以不用喝了？”

順騰裝作沒聽到，把桌上的涼茶換掉，又擺了幾道點心讓他吃。

巴雅一臉認真，聞言搖搖頭：“不可，良藥苦口利于病，公子若是今日再偷偷倒掉，那巴雅就要給公子開更苦的藥了。”

“……”

顧星舒眯着眼睛瞧他，然而巴雅根本不理他，自從發現公子把藥倒了以後，巴雅和順藤就覺得再也不能慣着公子了。

“要是有番紅花就好了，天山雪蓮也可以。”

順藤問：“番紅花是什麽？”

“我家鄉獨有的一種藥材，非常珍貴，公子身體太虛，僅僅食物根本無法達到一定效果，而且番紅花可以治愈傷寒，公子怕冷，喝了也有好處。”

“很難買到嗎？”顧星舒問了一句。

“這種屬于稀有藥材，有錢不一定都買的到，而且市面上的一般都是濫竽充數，真正的番紅花生長在高原地區，花期只有十五天，采取過程也很複雜。”

顧星舒知道這個東西，他在遼東的時候就聽過，但一直沒見過這東西長什麽樣，也不清楚會這麽稀有。

順藤若有所思點點頭：“公子，可以問下文公子，或許他能買到呢？”

巴雅打破了他的幻想：“他家沒有，拿來的藥材很多公子都不能用，要從根本補才行。”

既然是藩屬稀有物種，文祖福自然也沒有，上好的人參或許有，但肯定不管用，能管用巴雅早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