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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他們最後還是去了KTV。

四個人已經到了小區樓下,沉睡了一路的季岳忽然又鬧騰起來,要去KTV,要吃薄荷糖。和醉漢沒有什麽道理可講,一行人只好打車去了最近的KTV。

陳思慕買來了超市所有種類的薄荷糖,全不是季岳想要的那一種。縱使陳思慕是再親近的密友,他也不可能知道季岳與喬安之間的暗語。陳思慕無措的看着手中一袋子的薄荷糖,繼續問他你想要的是哪一種?

“小圓圈,白的,酒店裏就有。”

季岳知道這種糖都是批發來的,很便宜,而陳思慕給他買來的薄荷糖更貴更好吃,可他就是想要那種糖。

“我出去找找。”陳思慕剛要走,就被程熙喊住了名字,話筒聲音調的很大,把迷迷糊糊的季岳吓了一跳。

“陳思慕,別慣着他。吃什麽糖吃糖,那麽多薄荷糖夠你吃到七竅生風了。唱歌!”

宋洛陽也讓陳思慕別去找,一會季岳要是吐了,他一個人處理不來。陳思慕只好做罷。他只知道季岳喝多了愛喝番茄汁,不知道想吃薄荷糖是什麽時候添的習慣。

季岳被程熙這麽一喊也變乖了,挑了一塊糖撕開包裝放進嘴裏,拿着手鼓給程熙和宋洛陽伴奏。程熙嫌他打得難聽,讓他趕緊放下,他偏不,還把手鼓對着麥克風,吵得程熙直捂耳朵。

後來的事季岳記不太清了,他好像又喝了很多酒,翻來覆去的說他不要和陳思慕親嘴。

季岳第一次在KTV裏被起哄接吻的對象不是喬安,而是陳思慕。

季岳還沒入學的時候就被同專業的gay在聊天群裏盯上了,高中時候被娘炮摸胸的陰影還沒過去,季岳對這個gay自然沒什麽好臉。可他也不是什麽不講道理的人,大家都是大一新生,沒必要還沒開學就鬧不愉快。季岳裝作看不懂那個gay暗戳戳的試探,反正已經知道是誰了,開學繞着走就是。

萬萬沒想到那個gay和他一個宿舍,緊身低腰褲,十字架耳墜,紅色頭發,還化了妝,是季岳最惡心的那種人妖。那人一見了他就兩眼放光,好幾次故意揩油都被季岳躲開。沒想到有一天季岳在水房洗頭的時候,被人摸了一把下面。洗發液進了眼睛,季岳睜不開眼,等把泡沫沖幹淨的時候水房裏只剩他一個人。

沒直接抓到人,季岳也不好冤枉誰,只能當自己吃了個蒼蠅,跟那人的不對付也擺在臉上毫不遮掩。沒想到這樣也能傳出謠言,那天在水房的事被人看見了,等傳到季岳耳朵裏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版本。

傳言季岳和那個人妖搞同性戀,在水房裏做的,也不背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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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岳把人打了一頓,死活不再住宿舍。程熙提議換個宿舍住,季岳不答應。那些謠言不都是男生宿舍傳出來的嗎,換到哪他都不舒服,鐵了心要在校外租房子。程熙作為班長因為這件事挨了不少批評。

那時候陳思慕大二,剛好攢下押金和房租,終于可以搬出宿舍。他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在表白牆上發出了合租的廣告。廣告剛發出去幾個小時就有人聯系他,那個人就是季岳。

誰也沒想到這一合租就租了七年,陳思慕研究生的時候有提議過結束合租關系,他去住宿舍。但季岳央求他,讓他再陪自己住一年,他大四了,要忙畢設要找工作,有陳思慕在他會安心一些。

陳思慕被安心這兩個字動搖了心神。不是沒想過拉開兩個人的距離,在漸行漸遠中斷掉自己的這份念想。可季岳在人生如此重要的階段說,需要他的陪伴,有他在自己會安心。

無論這份依賴的性質如何,季岳需要他,很需要他。這樣的認知讓陳思慕很開心,他無法拒絕季岳的請求,也無法抗拒這樣的滿足。

後來季岳工作穩定,誰也沒提結束合租的事情。再後來季岳和喬安确定關系,陳思慕想大概就是現在了,那段日子他每天過得都提心吊膽,從來不敢主動問季岳是否會搬出去。

季岳仍舊會按時把每個月的房租轉給他。陳思慕催眠自己他們同居與否是季岳的私事,他作為朋友不該去問。于是這件事也就稀裏糊塗的過去了。

季岳和陳思慕一直都很合拍,不然也不會一住就是七年。兩個人互相照應又互不打擾,沒多久就成為了好朋友,而陳思慕也是沒多久就喜歡上了季岳。

一開始找人合租的時候,陳思慕沒存半點風花雪月的心思。那時候他還沒完全從上一段戀情裏走出來,父母知道他是同性戀以後和他斷絕親子關系,學費生活費都要自己賺。他從各處找活幹,網頁設計、畢業設計、建模,P圖,只要是計算機能做的他都接。宿舍十一點就斷電,陳思慕經常在水房裏通宵,他裹着羽絨服搬着小板凳在水房裏碼代碼的時候,滿心想的都是趕緊攢些錢,去外面租個房子。

這麽幹了一年,陳思慕有了不少回頭客,但錢能攢就別亂花,所以才想找人合租。

合租生活會有諸多煩惱,兩個人陌生人同住一個屋檐下難免會産生摩擦,但是他沒想到季岳那麽好,好到他沒法不動心。

他通宵工作,季岳就會給他帶些夜宵回來。季岳那時候大概看出來他經濟有些拮據,所以經常會找各種理由請客,慶祝搬出宿舍,慶祝母老虎班長被批評,慶祝今天逃課沒被點名。陳思慕接到需要趕工的工作,可能幾個日夜都閉不了眼,這種時候季岳就會主動包攬所有家務,掃地洗衣料理盆栽,甚至還會替他去上課。

季岳怕表現不好被點名,于是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認真到陳思慕的朋友和他說,“你找來的小學弟是不是有點傻,聽得都快崩潰了也不知道走個神,好像他一設計系的真能聽懂我們的課一樣。”

陳思慕覺得自己對季岳并不是日久生情。無論什麽時間,什麽地點,只要他認識季岳,他就一定會愛上季岳,就好像上天注定。

陳思慕注定會愛上季岳,如同季岳注定不會愛陳思慕。

季岳住進來沒幾個月就交了女朋友,陳思慕沒覺得自己能好運氣再遇上一個彎的,但他沒想到季岳重度恐同。季岳只說過一次搬出宿舍的原因,陳思慕永遠記得季岳那時候的表情,好像僅僅說出同性戀這三個字,他都覺得髒。

陳思慕錯過了及時止損的最佳時機,他在程熙的玩笑中給自己量身定做了一條鎖鏈,如同一條狗向一個不會領養他的人展示忠誠。

程熙和季岳成為朋友之後經常開過火的玩笑,說季岳恐同即深櫃,之所以經常遭到同性戀的騷擾是因為他本性如此,只是自己還沒發現,他和陳思慕就很像一對。程熙說季岳是傲嬌受,嘗過陳思慕這種好男人之後真香了。

第一次被開這樣的玩笑時,陳思慕是惶恐的,他于心有愧,生怕自己那點心思漏了餡,只能強顏歡笑,迎合季岳的話鋒。沒想到季岳的反應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過激,他先是攻擊程熙的性格潑辣如老虎,再說她審美不行,不像是學藝術的,最後才反駁說他們兩個只是朋友關系。甚至有幾次,季岳說就算他們是同性戀,也比程熙沒人愛強,把程熙氣得直哭,最後還是陳思慕請客吃飯才把人哄好。

陳思慕享受這樣的玩笑,享受在這樣的語境中,他和季岳能以情侶的身份存在,也享受恐同的季岳給他的,僅屬于他的寬容。

然而在季岳的畢業聚會之後,程熙再也沒開過這個玩笑。

季岳的畢業聚會陳思慕也去了,陳思慕好人緣,替好幾個學弟學妹指導了畢設。大家都喝了酒,沒輕沒重的在KTV裏玩游戲。當年的那個gay做了莊家,他指令季岳和陳思慕接吻,如果季岳不親,那他就和陳思慕接吻。

大家都在起哄,程熙鬧得最厲害。

季岳抱着兩肋插刀的心情去親陳思慕的嘴,他緊皺眉頭,盤算着自己惡心這麽一下,也不能讓陳思慕被玷污了。沒想到陳思慕推開了他,很用力,幾乎是把他甩在了沙發上。

他被這一甩激起了酒勁,心想我都沒生氣,你這麽一個支持LGBT的人生什麽氣。

燈光很暗,季岳看不清他的表情。沒有人見過好脾氣的陳思慕發火,大家都被這一幕吓到了。唱歌的同學也看向他們,包廂裏一時間很安靜,只有忘記關掉的伴唱悠揚的唱着和聲。

陳思慕說自己醉了,去外面透透氣。季岳也不再玩游戲,挪到一旁去喝酒,他都自我犧牲了,才不要去主動求和。

後來季岳喝到斷片,陳思慕出去透氣之後的事全不記得。只知道醒來以後躺在自己的房間,陳思慕給他做好了早飯,準備了番茄汁,誰也沒提昨晚的那件事,醉漢間的小摩擦,過去也就過去了,不值當拿出來當回事。

季岳沒有意識到,就是那天之後,程熙再也沒開過他和陳思慕是同性戀的玩笑。

季岳迷迷糊糊的醒了,他發現自己枕在陳思慕的腿上,陳思慕正輕拍着他的身體,像在哄小孩睡覺。一旁的程熙還在唱歌,是一首慢節奏的情歌。

他擡頭去看陳思慕,顯示屏的畫面映在他的眼睛裏,五光十色的很好看。陳思慕小聲的跟着唱,聲音小到只有他一個人聽得見。

不知道為什麽,季岳總覺得陳思慕在哭,可他分明沒有流淚。

季岳迷迷糊糊的又閉上了眼睛,他不知道陳思慕在相似的情景中真的哭過。

畢業聚會那天,陳思慕在酒精的作用下失了控,他去外面穩定情緒,走了好幾家超市才買到番茄汁。回去以後很多人都醉了,橫七豎八的倒在沙發上。季岳窩在一個小小的角落,懷裏還抱着一個空酒瓶。

陳思慕把酒瓶抽出來,動作驚醒了季岳。季岳睜開眼睛,看到是他之後立刻笑了,他神志不清的把陳思慕的手臂當成酒瓶,重新摟回懷裏,含糊的叫了一聲陳思慕的名字,像是小孩在撒嬌。

只有沒喝酒的程熙看到陳思慕哭了。只有她看到在昏暗的角落,陳思慕蹲在地上,一只手臂被季岳抱進懷裏,他将頭深深的低下去,埋進自己的膝蓋間,肩膀卻止不住的顫抖。陳思慕将這個別扭的姿勢維持了很久,直到聚會散場,大家陸陸續續的離開。

看着陳思慕背着季岳離開的身影,程熙驚覺自己這四年來的所作所為有多麽過分。陳思慕藏得太好,好到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過他喜歡季岳。該是多麽聰明理智的人才能在每一件事情上把握好尺度,扮演好親密朋友又不逾矩。原來她的每一次玩笑,傷害的不是季岳而是陳思慕。

程熙懷疑陳思慕将所有的智慧都用在了扮演朋友這件事上,以至于忘了留一些給自己尋條退路。

季岳昏昏欲睡。

薄荷糖還在嘴裏,融化的只剩下一個小小的核,是葡萄味的,很甜。

陳思慕的聲音很好聽,季岳聽着他的歌聲,短暫的忘記了喬安的事。他想下次要在清醒的時候和陳思慕一起唱歌,一起唱開心一點的歌。

陳思慕打在他身上的拍子正好合上這首歌的節奏,好像一首搖籃曲。

“難以昭告世界,愛上你多優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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