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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得寸進尺（下）

韓俊骁有點害怕，但又心存僥幸地覺得李芊舒不會把她們做的這件事捅出去。畢竟沒有人會相信，一向品學兼優的韓俊骁，會讓一個初中生來替自己考這麽重要的一個考試。

她爸拿出了所有的時間和精力幫她準備複試，韓俊骁每天放學回到家，都要開啓另一輪的魔鬼訓練，不能拒絕，不能喊累，非要把她送進大學破格錄取的直通車不可。韓俊骁晚上睡不着的時候想，如果李芊舒能替她把剩下的試都考完就好了。

但她實在是太貪心了，即使是一次考試，現在她都已經不知該如何收場了。李芊舒每天都陰魂不散地追在她後面要錢，追得她晚上直做噩夢，也沒辦法憑空變出一千塊錢來。

自從那次約會之後，她有時會特意從走廊的另一側走，路過莊磊他們班的時候，有時就能夠看到他，他總是趁下午自習課的時候抱着足球溜到操場上去，反正是普通班，他成績又不好，看起來老師也不太管他。但讓韓俊骁失望的是，約會之後，莊磊似乎又回到了平日裏和韓俊骁見面不識的狀态，有一次在走廊裏迎面遇到，他竟然只顧着跟旁邊的哥們兒說話，看都沒看見刻意放慢了腳步和他擦肩而過的韓俊骁。

仿佛那天的約會是一個夢，陪她在東湖上劃船玩水，在小書店逼仄的角落裏并肩而藏的那個人，只是一個和莊磊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而現在的這個莊磊，仍然連韓俊骁在哪個班都不一定想得起來。

韓俊骁的疑惑在心裏越堆越高，終于漫過了理智和矜持。她在一次放學時留到了最後才走，走廊裏幾乎沒有什麽人了，莊磊從走廊盡頭的男廁所出來，看到韓俊骁在廁所門口正等着他。

“莊磊，我有話問你。”她說。

莊磊一臉莫名其妙，但還是點點頭，“你說啊。”

“那天……去東湖，”韓俊骁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卻還是透出了無法掩飾的緊張，“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她突兀的問話讓莊磊摸不清頭腦。

“……李芊舒跟你說了什麽，你會答應她去東湖等我？”韓俊骁問得更直白了些，旁邊一個男生從廁所裏出來，聽出了話裏的暧昧，嬉笑着拍了拍莊磊的肩膀，識時務地閃人了。

“啊，”莊磊這才恍然大悟地一拍腦門，“你說這個啊！唉，還不是李芊舒威脅我，說要是我不答應的話，她以後再也不幫我寫作業了。我想考體育院校，每天校隊都要訓練的，哪有時間寫作業？”

韓俊骁心裏就忽閃了一下，“你是說，”她小心地重複，“因為她幫你寫作業，所以你才答應她陪我，陪我……”

她實在是說不出“約會”這個詞。

現在回想一下，那算什麽約會呢？去湖邊劃個船玩個水，街上閑逛吃東西，是每一個正常的青春期少年都不可或缺的課餘活動吧？只有她才會愚蠢到把那天當成最完美的約會體驗，在莊磊眼裏，或許他跟每一個班裏的可愛女生出去玩的時候都是一樣的，沒準還更開心，畢竟她們比她要活潑可愛得多，不會因為從來沒劃過船而緊張得濺了自己一身水，也不會因為怕遇到熟人而往書店角落裏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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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芊舒啊李芊舒。她心裏想。你可真是神通廣大。

回家的時候她遠遠看到李芊舒又跟過來，便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李芊舒立刻就不樂意了，“哎，”她說，“明明是你欠我錢，你在這跟我擺什麽臉色？”

韓俊骁也沒示弱，“我今天問莊磊了，你是不是幫他寫作業，所以才威脅他答應你的條件，讓我考試那天能跟他出去玩？”

李芊舒沒有任何意外，理所當然地點頭說，“不然呢？”她用好笑又好奇的神情看着韓俊骁，“難道你以為莊磊真的願意跟你約會？你不是自己都說了嘛，他連你在哪個班都不記得。”

韓俊骁被她這句不加任何安慰的大實話戳中了痛處，一時語塞，竟不知道該說什麽，整個人滿臉通紅地愣在原地。

“這樣已經不錯了好嗎？”李芊舒完全不懂韓俊骁的痛處在哪，“你都沒見過他追別的女生的樣子。再說了，我不是答應讓你跟他約會了嗎，我又沒騙你。倒是你，答應給我的錢什麽時候給我？”

她再次理直氣壯地伸出手來。

雖然韓俊骁心裏明白她說的原本就是事實，但韓俊骁聽在心裏，還是莫名覺得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她不甘心地問李芊舒，“你怎麽知道他追別的女生？你又不是我們學校的！”

“我怎麽不能知道？他是五中畢業的，踢球又好長得又帥，誰不認識他？”李芊舒并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她只惦記韓俊骁什麽時候能給她錢，但她漫不經心說出的話，無疑都句句紮在韓俊骁一顆難得懷春的心上。

“你胡說，”她恨恨地說，“你懂什麽？莊磊不是那樣的人。”

“哪樣的人？”李芊舒奇怪地看着她，“你不會真以為他喜歡你才答應我跟你約會吧？拜托，你又不是小孩了，也太天真了吧！”

被一個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小孩說“你又不是小孩了”的感受真是格外複雜。李芊舒還伸着手不依不饒地戳在韓俊骁鼻子前面要錢，韓俊骁甩開她的手，徑直往家裏走。

“你到底什麽時候給錢？”李芊舒在後面問。

“不知道！”韓俊骁憤怒地喊。

“韓俊骁！”李芊舒也生氣了，“你是打算耍賴到底了是吧？”

“我沒有耍賴！”韓俊骁也回頭沖她吼，“我要是能給你還會賴到現在嗎？你要是真急着用錢，你自己想別的辦法去，天天跟着我有什麽用？”

“好啊，你是過河拆橋是不是？我就白替你考試了是不是？什麽好處都讓你拿了？”李芊舒的聲音尖銳，韓俊骁吓得連忙往四周看了看，還好附近沒有人。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你再喊也沒有用！”韓俊骁瞪着李芊舒，“不許再提了！”

看着韓俊骁的背影迅速往家裏跑去，李芊舒沒有再追，而是站住了腳步。她算是明白了，即使再盯着韓俊骁，每天跟她要債，也不會有結果。

但是這件事沒有過去。韓俊骁輕易地就得到了考試入圍的名額，又得到了約會，還把獎金收入囊中，而她，不僅擔驚受怕地替人考了試，應得的錢還一分都沒有拿到。韓俊骁以為這件事過去了，她李芊舒不會罷休的。

晚上韓俊骁她爸看着她複習的時候，突然不知道想起什麽似的，說了一句，“李芊舒那孩子怎麽最近不來了？她拿了我的《古文觀止》好多天沒還。”

韓俊骁手一哆嗦，筆尖差點把紙戳出一個窟窿。

怕什麽來什麽。她一張卷子還沒寫完，那邊門就被敲響了。她聽到她媽去開門，然後是李芊舒脆生生的聲音響起。“韓老師在家嗎？我來還書。 ”

韓俊骁的手心瞬間泛起一層細密的冷汗。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李芊舒今天來并不是為了還書，而是為了要債。

韓俊骁她爸倒是心情挺不錯，泡了杯新茶，還讓李芊舒自己去書房待着，就像平時一樣。看到李芊舒熟門熟路地鑽進書櫃裏翻找，還慈祥地笑了笑，故意裝作不經意地說，“馬上就要中考了，跳了級還跟得上吧？吃力嗎？”

“跟得上。”李芊舒一邊找書，一邊乖巧而狡猾地回答，“反正我高中的課程也都學了，我再跳兩級都跟得上。”

韓俊骁她爸忍不住笑了，“小丫頭還挺狂。”他說，“真讓你跳兩級，看你不被那些大孩子支使得團團轉。”

韓俊骁聽着，心裏不是滋味。把她這個“大孩子”支使得團團轉的李芊舒，分明就是一個神通廣大的小怪物。

她表面上不動聲色地繼續寫着自己的作業，心裏卻愈發緊張。她用餘光瞥着李芊舒的背影，祈禱着她不要再開口多說一個字，拿了她要借的書就趕緊消失，但李芊舒就是鐵了心要和她作對，找完書之後，故作姿态地站起身來，看了韓俊骁一眼。

“哇，”她臉上佯裝的驚奇既稚嫩又做作，落在韓俊骁的眼裏卻只剩下了恐怖。“韓俊骁姐姐在做高考模拟題呀。”

韓俊骁她爸巴不得她說出這句話。“不是，是大學提前招生的考試練習。”說實話，她爸已經很久沒在別人面前，尤其是李芊舒面前，露出對韓俊骁的一丁點驕傲和贊許了，但這久違的褒獎對韓俊骁來說卻是上刀山下火海般的煎熬。“韓俊骁通過了大學招生的初試，比高三的學生考得都要好，要是複試也過了，就能被大學破格錄取了。這可比跳級厲害得多。”

李芊舒也不說話，一邊聽着韓俊骁她爸毫不知情地誇她，一邊盯着韓俊骁的眼睛。韓俊骁被她盯得渾身發毛，終于忍不住騰地一下從書桌旁站了起來，“我要學習了！你借完書就走吧。”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盡量平靜地說。

但李芊舒沒有走的意思。她把手裏的書放回書櫃原處，看着韓俊骁她爸，一字一句地說：“韓老師。那天去考試的人，不是韓俊骁，是我。”

她語氣平靜，透着和她的年紀并不相符的冷漠與居心叵測。韓俊骁的耳邊轟地一聲炸開巨響。她還是說了，她什麽都敢說。韓俊骁在心裏想。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