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落絮無聲(五)

落絮無聲(五)

容玦自雲林苑歸來後,生活過得異常惬意。

這日剛過六月,窗外蟬鳴陣陣,微風送來花香,薛琮帶着一身的暑氣“嘭”地闖入書房。

容玦顯然已經習慣,看着手中的書頭也不擡,只是說道:“桌上有解暑湯,阿兄快喝些。”

薛琮站着拿起解暑湯悶頭灌了下去,喝完大步到書桌前抽掉她手中的書,興奮道:“阿玦別看了,今日城中最大的酒樓天一樓重新裝潢開張,我托人定了位子,走走走,好像晚些時候還有歌舞呢。”

在薛琮的堅持不懈下,容玦已然十分了解京都是何種繁華模樣。

若說容玦曾經對京都的印象像一幅淡然的黑白水墨畫,那現時的京都更像金玉滿堂的富貴牡丹圖。

容玦起身和薛琮朝外走,可嘴上還說着:“若是天一樓沒有阿兄誇的這麽好,我可再也不跟阿兄出去玩了。”

“放心吧,”薛琮右手握拳在胸膛敲了敲,“這京都什麽好吃什麽好玩,我清楚得很,絕對錯不了!”

這天一樓果然是京都最大的酒樓,俨然是人山人海,容玦看着人頭攢動猶豫道:“要不……換個地方?”

薛琮正要回答卻突然來人在他耳邊耳語一番,他的眉頭漸漸蹙起。

容玦隐約間聽到“大牢”“太子”,她看着薛琮抱歉的眼神試探道:“可是許大人在牢中出事了?”

薛琮雙手扶着她的肩,眉目間是往日從未有過的認真,他微微彎腰撞入和自己相似的眼眸,卻更加清澈靈動:“有阿爹和阿兄在,阿玦無需擔心這些,只要開開心心的就好。”

容玦點了點頭,笑道:“那阿兄快去忙吧,我和月紅逛一會子就回府了。”

薛琮摸了摸她的頭,又厲聲對家仆道:“保護好小姐,若是出了什麽事,十個腦袋也不夠你們抵的!”

“阿兄也太小心了,”容玦推了推他,“快去吧,放心。”

薛琮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月紅又瞅了一眼這天一樓猶豫道:“姑娘,還去嗎?”

“我們去別的地方,”容玦忽然心念一動,指着身後的家仆對月紅道,“讓他們遠遠地跟着就行了。”

夏日天長,當容玦走到城南的時候天色也只是慢慢暗了下來。

夏夜蟬聲悠揚,蟋蟀聲有節奏地叫着,同剛剛爬上夜空的星辰一同共振,孩童們在街口的大榕樹下嬉笑玩鬧着,清脆的童聲為了夏夜平添了幾分生動。

她看到街口的那家馄炖鋪嶄新的招牌不覺露出笑意,快步向前走去:“月紅,來嘗嘗這個。”

“啊?”月紅猶豫着跟上前去,悄聲在容玦耳邊說道:“姑娘,會不會不幹淨啊?”

容玦搖了搖頭,上前跟賣家說道:“老板,要兩份馄炖。”

顯然新開的鋪子沒有什麽生意,看到有顧客來夫妻倆臉上堆滿了笑意:“好嘞,您坐着等等。”

馄炖冒着熱氣被端上來,月紅還是十分猶豫,可容玦卻胃口大動,拿起勺子吃了起來。

味道還是一樣,她心想道。

主仆二人吃完馄炖後,容玦讓家仆們也吃些,她和月紅去巷子裏瞧瞧。

她一步步走過陌生又熟悉的小巷,走到自家門前。

這時的木門還是嶄新的,整間小院不若自己記憶中的破敗,透過未關緊的大門還能看到那顆枇杷樹,只是還不如記憶中蓊蓊郁郁。

雖然不複從前模樣,但只是這麽瞧瞧這間小院,她那漂浮不定的心忽然就像有了歸宿般安穩了下來。

正欲轉身離去,大門忽地從中打開,容玦沒想到小院的主人竟是牧平也。

牧平也顯然也十分詫異,卻也只是一瞬,便笑着問道:“薛姑娘怎會來此地?”

城南住的多是平頭百姓,天王貴胄們都住在城東,她這一身錦繡和這小巷子實在是不相宜。

容玦看出了他眼中的警惕與疏離,卻裝作沒看到,只是笑道:“不過是閑來無事,随意走走,這就要走了。”

牧平也看着她真誠的眼神,放下心中的戒備邀請道:“姑娘若是不急,不若來喝盞茶。”

容玦讓月紅在門外等待,自己提起裙擺跨進院中。

容玦看着這熟悉的小院突然真實地感覺到自己是存在過的,枇杷樹雖未長成,可那樹上的疤痕一模一樣。

樹下的石桌是新置辦的,她也曾在夏夜和阿爹在此對弈。

牧平也引着她坐在石桌前坐下,為她倒了一盞茶:“粗茶而已,姑娘莫要嫌棄。”

容玦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是從前阿爹最喜歡的巷子口沈家茶鋪的茶葉。

“很香,我很喜歡。”她微微斂眉,隐去自己的情緒。

牧平也見過很多人,能清楚地分辨一個人是虛情還是真心。

她是真的喜歡這簡單的茶。

月亮攀過雲層露出面龐,照亮了這間小院。

“我能否問姑娘一個問題?”

容玦眼波微動,淺淺颔首。

“姑娘為什麽找我合作呢?”

容玦笑了笑,看着牧平也深邃的雙眸,突然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我的生辰宴,牧公子會來嗎?”

牧平也颔首。

他原本是不會收到薛家的帖子,可薛琮記着他救薛容玦的情分,向他下了帖子。

他知曉,這是薛琮在報答自己,為自己鋪路。

容玦笑了笑,雙眼如月牙兒般彎着,牧平也覺得此刻的她像狐貍一樣狡猾。

“到時我再告訴公子,”她的聲音不複從前沉穩,反帶了幾分少女的嬌俏,她已經走到大門處卻突然回首道:“公子答應我的書到時記得帶上。”

她離開時的腳步輕松而愉快。

*

周韞便沒有這麽清閑了,成日裏為了容玦的及笄禮盒生辰宴忙得團團轉。

薛容玦生于六月十八,薛皇後說雖然阿玦還未許人家,但大盛朝不拘這個,索性及笄禮和生辰宴一同辦了。

原本周韞只需準備生辰宴,這下可好了還得置辦及笄禮。

周韞每每想找女兒試試禮服,都找不到人,惹得周韞把薛琮痛罵了一頓,後面的時日容玦又被困在家中,像傀儡一般練習禮儀試穿禮服。

*

窗外的槐樹越發的濃密了,轉眼間就到了六月十八。

容玦清晨還未睡醒便被月紅拉着起來了,她一邊服侍容玦沐浴一邊道:“今日可是姑娘的大日子呢,一定要精精神神的。”

薛皇後十分重視周韞的及笄禮,專門派了碧桃前來幫手。正賓自然是請薛皇後來擔任,有司請了容玦的好姐妹胡清露,贊者則請了容玦的表姐姜瓊芳。

薛家早早便向各家送了帖子,因着生辰宴與及笄禮同辦,便未前往家廟辦及笄禮,只在家中大堂辦。

這日清晨喜鵲便在容玦窗外叫,胡清露直呼這可是大好的兆頭呢。

姜瓊芳在一旁邊吃水果邊說:“我和爹娘一路趕,可算是在你及笄禮前趕回來了,差點來不及了呢。”

容玦好奇地問道:“南方出了何事?”

姜瓊芳擺擺手:“我爹從不和我說官場的事,你回頭問問你爹,他應該知道。”

容玦正要答話,周韞掀簾進來,笑着對姜瓊芳和胡清露道:“此番麻煩你們了,吉時快要到了,我帶你們去準備準備。”

姜瓊芳笑着道:“姨母太過客氣了,我和阿玦自小玩到大的,有什麽麻煩的。”

胡清露也使勁點點頭:“就是的,我及笄的時候還是阿玦來當有司呢,夫人太過客氣了,我們先去,夫人和阿玦說說話。”

周韞也笑着将二人送出,上下打量了一下容玦,感慨道:“總覺得阿玦還是那個追着阿娘要阿娘抱的小姑娘,一轉眼就已經這麽大了。”

容玦察覺到周韞的傷感,拉過她的手安慰道:“阿玦只是及笄,又不着急嫁人,還能多陪阿娘很久呢。”

周韞被她逗得笑出了聲,輕輕戳了一下她的腦門:“淨會胡說,皇後娘娘馬上到了,我們去迎一迎。”

周韞母女與薛皇後聊了兩句,碧桃便上前來說吉時已到可以開始了。

及笄禮的禮儀繁瑣複雜,容玦按照婢女的指引一步一步來,前些日子練習也算沒有白費。

薛皇後三吟祝詞,最終為她簪上了一只點翠金冠,她在碧桃的攙扶下回到東房,姜瓊芳為她取來禮服,這衣裳華貴至極,腰間的紅寶石散發着熒熒光亮。

三加三拜即畢,容玦還禮後,薛皇後拉着她的手笑着道:“今汝既笄,予取字汝曰昭昭。願汝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若星辰之行,自茲順遂無虞。”

容玦不禁想起了前世自己的及笄禮。

前世她的及笄禮十分簡單,戰亂已起,她也什麽親人,後來是阿爹請了陳大人的夫人作為自己的正賓,一切禮儀從簡。

她還記得陳老夫人對自己道:“世道險艱,取字曰昭昭。‘日升月恒,昭昭之宇’,惟願世間早日霾散光遍。”

容玦心中感慨道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開口:“昭昭必竭力,不負所望。”

容玦聽取周韞聆訓後,姜瓊芳唱禮,禮成。

正待此時,只見桓帝身邊的內侍小步走了進來。

暮氣沉沉的臉上堆滿了笑容,向薛皇後、薛将軍一衆人行了禮,笑道:“奴婢奉陛下旨意來傳旨,諸位接旨吧。”

衆人俯身行禮,只聽內侍緩緩打開明黃的卷軸,緩緩開口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薛氏有女,名容玦,性柔順,心敬慎,維其貞矣。今封為安樂郡主,食祿五百石。欽哉。”

容玦深深吸口氣,拜謝道:“謝陛下,臣女必當勤勉努力,不負陛下所望。”

內侍将聖旨遞給容玦,快步扶起薛皇後,奉承道:“安樂郡主和皇後娘娘一樣有福氣呢。”

薛皇後笑着打趣:“就你會說。”

周韞上前将提前準備好的錢袋塞給內侍道:“麻煩公公跑一趟,不若留下喝口茶。”

內侍在寬大的袖中墊了墊分量,雙眼更是笑成了月牙:“多謝夫人好意,奴婢宮中還有差事便不多留了,恭祝将軍和夫人,安樂郡主十分有福呢。”

*

因着距離生辰宴還有段時間,周韞招待着薛皇後衆人前往花園賞花,姜瓊芳和胡清露陪着容玦回房間換下繁重的禮服。

胡清露在一旁神色興奮,眉飛色舞:“哇,阿玦!郡主哎!陛下對你們家真好。”

姜瓊芳和容玦都神色平淡,二人彼此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

容玦笑了笑對胡清露道:“陛下對清露姐姐也很好啊,我聽說陳公子才學很不錯呢。”

“阿玦!”胡清露轉過身佯裝生氣,可她的臉頰像朝霞般浮上淺紅,“就會打趣我。”

姜瓊芳招手讓月紅帶着容玦去裏間換下禮服,又對胡清露道:“清露和陳公子的婚期可定了?”

胡清露挽上姜瓊芳的胳膊,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嗔道:“瓊芳姐姐和阿玦一樣就會打趣我!”

她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突然起身揚聲對裏間的容玦問道:“阿玦,今日裴楓和文繁蔭是不是也會來啊?”

“應該吧?”容玦剛換下沉重的禮服,長長出了一口氣,“阿娘給裴家和文家都下了帖子,想來是會來的。”

胡清露撇了撇嘴 ,嘟囔道:“那希望我們不要碰到她們……”

姜瓊芳年初就随着姜丞相去南方巡視,還不知道京中發生了什麽,胡清露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噼裏啪啦地把容玦的兩次驚險經歷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

容玦換好衣衫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姜瓊芳紅着眼圈沖上來,拉着自己仔仔細細地瞧:“我不過幾個月不在,阿玦怎麽被人欺負成這樣?你等着,阿姐替你出氣!”

容玦不禁失笑,薛琮告訴她這個姜瓊芳最是穩重端莊,此刻看到她失态的樣子心中一暖安慰道:“我已然大好了,別聽清露姐姐胡說。”

胡清露不服氣,上前來和容玦理論,三人吵吵鬧鬧地朝花園走去。

只是三人剛準備繞過假山,便聽到了不怎麽和諧的聲音——

一個脆生生柔柔婉婉的聲音傳來:“繁蔭姐姐,今日皇後娘娘還在呢,你若是和薛姑娘吵起來可不好……”

她與姜瓊芳和胡清露交換了個眼神,胡清露對她做口型“裴楓和文繁蔭”。

居然是裴楓,這令她有些意外。

她原以為推薛容玦落水的是像文繁蔭一樣驕縱跋扈的女孩,原是個如此柔婉的女孩。

文繁蔭的聲音中夾雜着嫉妒與憤怒:“她薛容玦可真好命啊,憑什麽封她做郡主,我就瞧着她們家還有幾天好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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