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一

十一

暖陽高照的一天。

臨淵府的各處依然也像往常般忙碌着。

江西晴清晨練完武功，一個人走到在花園的廊亭裏靜靜地坐着。

園中春色宜人，芬香四溢。府中路過此地的人，都忍不住停步多看那園中的花幾眼。

江西晴卻滿面憂愁，無心賞花，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連旁人靠近了都不知曉。

“江姑娘近日為何恹恹不樂？可是歸麟閣有招待不周之處？”程如雙的聲音忽的在江西晴身後響起，江西晴微微一愣，緩緩轉身望着對方。

程如雙淺淺一笑，一雙溫和的眼眸流露出幾分關切之情。

江西晴張了張嘴，試圖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将心事如何訴說，只得低頭嘆了聲氣。

程如雙道：“莫非難以開口？”

江西晴想了想，好像确實難以解釋，只好點點頭。

程如雙道：“我有一樁喜事要說與你聽，你聽了定會欣喜。”

“何事？”江西晴的目光又有了期待。

“你的大哥江軒現已入府面見閣主，他來接你回去了。”

江西晴一聽，差點昏過頭去，眉間的憂愁更深了。她自嘲道：“這算什麽好事呀……”

程如雙面露疑色道：“為什麽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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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你不是歸麟閣的人嗎？而且還是閣主的随侍。你應該知無不曉才對。”

程如雙笑道：“江姑娘這就高看我了。我只是閣主的随侍，一個幫閣主跑腿傳話，下達命令的人，怎麽會事事知曉？”

她停頓了一下，神色漸漸平靜下來：“ 那些要緊之事，只有閣主和閣主手下的密探知道。我只知道江公子委托歸麟閣找你。”

“話說，你不高興是因為不想跟着江公子回去嗎？”

“是啊，我不想回家，也不想繼續待在當陽山。”

“為什麽呢？你一直待在歸麟閣，也不是辦法啊。”

江西晴猛然站起來，目光中燃起了鬥志： “我要留在歸麟閣，接江湖委托為生。”

話音剛落，遠處小道上響起數聲單調的掌鳴，江西晴和程如雙尋聲望去，只見閣主臉上戴着一張銀色麒麟面具，款步而來。跟在她身旁的高大男子正是江西晴的大哥江軒。

閣主走到她們二人面前，朗聲道：“好，說的好啊！”

江軒雙手背在身後，眉頭緊鎖地盯着別處，沒有作聲。

程如雙屈身行禮道：“見過閣主。”

“我看你去了這麽久還沒有回來，索性我就帶着江公子來找你們了。”閣主看了眼江軒，“江公子，你看，江姑娘有如此決心，你不如就此放手，讓她去罷。”

江西晴聽到閣主為她說話時，瞬時瞪大了雙目。這和當初說的明明不一樣呀？

江軒冷聲道：“這是我們家的事，和歸麟閣沒有關系吧？閣主這是什麽意思？拿了錢不辦事？”

閣主發出一聲輕笑，道：“這你就錯怪我了。我可沒說不放人吶，這人不是好端端地就站在你面前嗎？江公子，不如讓江西晴自己抉擇，到底要不要跟你走吧。”

江西晴見機會來了，急忙表明态度：“大哥，我不跟你走。”

江軒道：“這可由不得你。當初說好了，你待在當陽山上跟着李掌門學武，一年為期，到時候你若能在我手下過三招，我就不再管你。可如今你卻背棄了你我的約定，私自出逃。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江西晴急紅了眼，她跳着腳喊道：“背棄約定？哼，明明是你耍賴，故意不讓李武子教我武功。我在那山上什麽也沒學會……就，就只會射箭！你還有臉說我不講江湖道義，你才是不講道義呢！”

江軒聞言，面色僵住了一瞬，這裏還有外人看着，實在不好再繼續談論此事，不然面上挂不住。他心虛地別過頭，清了清嗓子道：“咳，我這是非常手段。不是你說的那種……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今日你我之間比試一場，你若能躲過我三招，那約定還算數，我從此不再約束你。”

江西晴正在氣頭上，哪裏還能靜下心來認真考慮此事，江軒一松口，她立即回道：“一言為定！”

靜觀許久的程如雙此時突然插嘴道：“二位就在園中開闊之地比試，不妨請閣主做個見證。”

江西晴不等江軒同意，連忙道：“好，就讓閣主做個見證。”

江軒的武功雖不比不過父親江鶴影，卻是江湖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他自信不出三招，就能讓江西晴輸得心服口服。

二人出了廊亭，走到園中開闊處，一人站一邊拉開三丈遠。

閣主和程如雙待在廊亭裏觀望。

江軒将鐵臂背在身後道：“小妹，我這個做哥哥的，可以先讓你一招。你且用盡全力，放馬過來試試！”

江西晴伸出雙拳，擺好下盤，眉毛一擰，高聲道：“哼，我不用你讓我！要來便來，要戰便戰！”

“好！這才是我妹妹！”

江軒話音未落，只見他右拳嗖的一出，他身形飛移，連帶起陣陣狂風，園中花草盡數摧折，散得七零八落。

霎時，江軒的拳頭已近江西晴眼前，江西晴呼吸一頓，扭轉腳步，往左側一轉，堪堪躲開了。

江軒昂揚得意地收了手，笑道：“小妹，看來你還是有點進步的。”

江西晴目光灼灼地盯着江軒道：“那是自然。我待在歸麟閣的這些天裏，每天勤練武功，不敢怠慢。”

江軒道：“既然你有了長進，那接下來的兩招，我可不會放水了。”他右手五指攥拳，将拳立起，随後右手肘向後拉，拳心朝上緩緩落于腰側。

江西晴側身而立，拉開步子，左手出掌，右手凝拳，一前一後無形中牽成一線，宛若拉弓射箭之姿。

兩兄妹各自凝神盯着對方，不敢有一絲一毫分神。

閣主低頭望見散落在腳邊的一片花瓣，忽然想到了一個有趣的法子，她俯身撿起那片花瓣，擡手朝二人之間一扔。

江西晴看見飛到半空中的花瓣，眼神松懈了一瞬，江軒瞅準時機，右拳發力，如狂牛般撲來。

江西晴大驚，見那鐵錘般大小的拳頭直面撲來，她躲閃不及，唯有出掌相抵。

一拳一掌相碰，發出一聲如雷響般的震鳴，落在他們二人間的那片花瓣在這巨大的沖擊下被震碎了，四周草樹折腰欲斷，廊亭微顫，程如雙被那股強勁的內力震得退至數步，扶着亭柱才勉強站穩。

江西晴雖然出掌抵擋，卻沒有完全抵擋住江軒的這一拳。她在抵住江軒拳頭的那一瞬間，就被猛烈地彈開，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後飛出去一丈多遠，若非她及時調整身形站穩了腳跟，她可要在衆人面前出洋相了。

只有閣主站在廊亭中紋絲不動，就連臉上的面具也未動分毫，只是她的頭發和衣服有些淩亂。

程如雙驚訝地注視着江軒，不禁感嘆道：“江公子的內力真是剛正純厚，年紀輕輕竟然能達到如此境界，他日必能名震江湖。”

閣主輕輕笑道：“江鶴影親自教授兒子武功，怎會差？他能有這般強大的內力，可見他必是受了經年累月的訓練，一步步積累至此。你剛剛看到的，還不是他全部的實力。他對她妹妹還是手下留情了，否則這一拳不該內力外洩，波及旁物。”

程如雙聽完閣主的解釋，眼中羨意愈深。

江西晴重新擺出姿勢，眼神緊張地望着江軒，準備應對他的最後一招。

江軒如何看不出江西晴心神亂了，他故意說道：“小妹，只剩最後一招了。這最後一招，我可要用盡全力了。”

江西晴如臨大敵般地瞪着江軒，頭上冒出涔涔汗滴。這一刻，什麽都不能吸引她的注意了，只要她接下或者躲過這一招……不，她只能躲開，不能接，只要躲過了，她就再也不受江軒管束了。

“小妹，看好了！”

伴随着一聲大喝，江軒的飛拳如疾風般襲來，風聲不止，草木不靜，其勢動若游龍，猛而迅。

江西晴連個拳影都沒看清，只聽啪的一聲，江軒停在她面前不動了，他右手垂在身側，身體面向廊亭中的閣主，愠怒道：“閣主，說好了不插手此事，為何失言？”

江西晴瞥見落在草叢中的一顆閃閃發光的鐵丸，頓時明白了剛剛發生了什麽——閣主出手打斷了江軒的攻勢。

閣主幽幽開口道：“三招已過，江西晴可以随心而活。你走吧，她已經長大了，你和你爹不要再管她了。”

“閣主！”江軒眼中帶着怒火，攥緊了左拳，“莫非你要和我作對，與我在貴府交手！”

閣主沉思片刻，擡眼望向了江西晴：“我今日出手幫了你，接下來你自己看着辦。”

江西晴對江軒道：“大哥，你就讓我在外面好好想想吧，我現在不想回去。就算你把我帶回去了，我也不會開心，你忍心看着我每天哭喪着一張臉嗎？我的好大哥……”

江西晴說着，漸漸脹紅了雙眼，她上前扯了扯江軒的衣衫，留下兩行清淚。

江軒不覺心軟了，他臉上怒意慢慢消散，雙目平和了下來。他望着江西晴，無奈地嘆了一聲，柔聲道：“罷了，今日就當你贏了。日後若遇到了危險或者有什麽解決不了的麻煩，就托歸麟閣的人找我幫忙。我還有許多事要忙，就不在此耽擱了。”

江軒面朝閣主，拱手道：“今日閣主既然出手助小妹，就請閣主多加照拂她。不看在江家人的面上……也請看在我們娘親的面上。剛才言語沖撞了閣主，還乞贖罪。”

閣主答道：“你放心，江姑娘在這裏，不會受苦受罪的。”

“小妹，照顧好自己。”

江軒腳步匆匆地走出了花園。

待江軒腳步聲遠去，閣主道：“好了，別裝了。”

江西晴前一刻還在嗚嗚咽咽地用袖子擦眼淚，一聽閣主說了這話，面上立刻重展笑顏。她探頭探腦地瞅了眼花園小徑的方向，嘻嘻笑道：“走遠了嗎？真走了？”

全程蒙在鼓裏的程如雙傻眼了，對江西晴精彩絕倫的變臉之法嘆為觀止，不由得啧啧稱奇。

江西晴露出得意的小樣，笑道：“嘿嘿，這算什麽。這招數我從小用到大，對江軒百試百靈！”

閣主忽然冷吭一聲，道：“好了，答應幫你的事，我已經做了。現在我有要事同你說，你随我來。”

“好。”

閣主和程如雙開始朝花園外走去，江西晴趁她們不注意，偷偷蹲在草叢邊找到了那顆鐵丸，她将鐵丸塞進袖裏，然後起身追上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