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謝漆不想太早回宮,高瑱那邊分明還有二十七個韓家侍衛守着,交給韓家去團團轉最好。
他看向高骊,見他發呆,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殿下?”
高骊回神,讷讷道:“來日我要是真成了皇帝,你還需要跟着五皇子嗎?”
謝漆把大宛拍到肩膀上去站着,漫不經心道:“不會,他會先棄我。”
高骊手指抽動,感到難以置信和生氣:“你這麽好,他竟然會不要你?!”
謝漆對他的情緒轉變過快感到神奇,上一秒還莫名地慫噠噠,下一秒就虎虎生威,哪怕是愛抽瘋的高沅也不會這麽輕易地喜怒形于色。
我很好嗎?他心中滾了一圈,搖頭略過這個話題:“和好壞無關。吳世子既然說到護國寺,殿下之前沒去過吧?”
高骊很想揪着高瑱為什麽會棄他的話題,但謝漆不說他也不敢随意逾越:“聽都是頭一遭聽。”
謝漆請他到桌邊坐下坐談,不然高骊個子太高了,杵在跟前實在是壓迫太強。沾到座椅後他摘下面具方便講話,又察覺到高骊灼灼的眼神,納罕地發現對方的壓迫感更強了。
簡直像有什麽火熱的東西呼之欲出。
我臉上有什麽?
真是個怪人。
謝漆避開他的眼神看他的鼻尖:“護國寺時間悠久,建武帝蕭然遷都所設,據傳護國寺護着的是蕭然遷來的寶藏,不過歷經千百年,就算真有寶藏恐怕也消耗完了。每代新君登基都需要去護國寺祭拜先祖,國師會将象征天命的信物交給真龍天子。十天後大約就是請剩下的三位皇子前去,只要世子打點好,信物自會奉到殿下你手中。”
“哦。”高骊關注點和他不一樣,“為什麽建武帝不姓高啊?”
謝漆楞了一下,随後笑了:“是我忘記殿下遠在北境,不知不足為奇。晉國起初國號為慶,皇族姓皇甫,建武帝當時是晉王世子,救慶朝于危難,人心所向衆望所歸,皇甫氏退位讓賢,蕭然便登上了皇位。後來蕭然遷到此地定都,入主天澤宮,改國為晉,改姓為高,為了一個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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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骊驚住:“我第一次聽,開國來歷怎麽不普及呢?”
“慶變成晉,皇甫變成蕭,可能聽起來像有什麽陰謀,所以皇室也不宣揚。不過貴族子弟入太學的第一課都是聽夫子講述這段歷史,不大肆宣揚但也不封禁。”
高骊的關注點又歪了:“如果建武帝沒有改姓,我現在得叫蕭骊,削一個梨。”
謝漆又笑了,這家夥腦子裏都裝着些什麽?笑歸笑,他還是繼續說:“護國寺的天命信物儀式如今沒多大意義,在以前卻是非常重大的,國師把信物交到誰手上,誰就是下一任帝王,不管是不是儲君。但這個規矩被您的父皇打破了。”
高骊鼻尖一聳,哼哼了片刻:“原來是先帝。”
謝漆看出他不認襄帝為父,将心比心換做他也不認,便也改口:“先帝出于中宮,出生便是嫡長儲君,本以為會順風順水繼位,沒料到去護國寺祭拜時,當時的國師把天命信物交給了随行的另一個皇子。先帝自然不會遵從,最後還是順利稱帝了,至于那個被奉與信物的皇子,皇家史書并沒有再提到。但先帝的嫡親妹似乎有微詞也有畏懼,出降後自請随夫前去南境了,留下長子在長洛城中,充當先帝的質子。”
高骊聽得一愣一愣的:“他非但不是好皇帝,還不是個東西。”
謝漆可不敢随意附和,只在心裏豎個拇指:“殿下聽我後段的質子,不會覺得熟悉嗎?”
“不會啊。”
謝漆真想伸出手揉揉他腦殼,敲一敲:“就是鎮南王世子吳攸啊。他母親是出身極其高貴的大長公主,父親是吳家頂梁柱之一,為了發妻才請命去鎮守南境,不久後受封鎮南王。先帝在位時的宰相是吳攸的祖父,去世後便是吳攸代掌。正因他滿門顯貴,實權真切在手,其他世家才服從他。”
高骊恍然大悟:“這樣!”
“等殿下登基,哪怕沒有你冊封,他也是名副其實的宰相。”謝漆忍不住揉揉眉心,忽感寒冷,“世家水深,你要小心。殿下是性情中人,千萬別被吳攸牽着走。”
高骊點頭,沒忍住伸手捏住了他揉眉心的手:“你在宮城和世家裏,會不會很怕?”
謝漆手抖了片刻,他手是冷的,高骊卻是體溫滾燙,一時讓他忘記抽手:“怕的。”
“謝漆。”
耳邊的聲音低沉了些,謝漆擡眼,對上一雙真誠熱烈的異族眼。
“你既然跟了我,我會讓你過上不用擔驚受怕的日子。我是高骊,不是世家,你不要怕我。”
謝漆已經很少聽到這麽平鋪直敘的話了。他忽然很想握着高骊滾燙的手就此促膝長談,從孩提記事談到年少學藝,從雙親師長談到死生知友,再從一己之見談到天地遼闊。
可他已經習慣了克制,再心潮狂瀾也不動聲色。抽出手,低頭行禮:“是,謝漆信殿下。護國寺之事,到時我也會在暗地裏跟随,等儀式結束,我去接殿下,望殿下順遂。”
高骊袖手搓着指尖,喜上眉梢地點頭。
謝漆再說了一些其他要緊的:“另外,我知道殿下在北境還有心腹,副将袁鴻和軍師唐維兩位大人,其他人自然也查得到。千萬別急着修書給他們,兩位大人如果知道殿下情況,一定會趕到長洛城來。”
前世高骊就是提早修書給心腹,豈料袁鴻和唐維趕到長洛城後,還沒接風洗塵就被暗殺了。
“好。”高骊目光有些發直,“還好你先來找我了……我前幾天忍不住想寫信,差一點就讓小黑送信去了,還好沒寫。”
小黑??
謝漆難以想象一只鷹中霸主的海東青叫這麽個名字,一時汗顏:“怎麽我來了,殿下就收筆了?”
“你來了,我心裏就有歸處,眼裏就有人。”高骊又目不轉睛地認真凝視他。
“我就光顧着想你,沒去想其他的事了。”
*
是夜,謝漆在趕回宮城的路上,腦子裏也在想着高骊的話。
他感覺有點遭不住高骊的說話風格,怎麽會有人把平平無奇的直白話說得那麽情深意切?
謝漆邊想邊自言自語:“這要是個公主,保不準我真的淪陷了。”
話剛說出來他就提拳打了自己一下,渾身都尴尬了。
影奴與主子之間是不乏歡愛之情,可謝漆從一開始就警告自己遠離那條名為愛的紅線。主奴之間,忠誠與同袍情已然掏去了影奴的肝膽,叫他再獻祭般地把熱騰騰的心髒剖出來跪呈主子,那他就真的什麽也不剩了。
他讀過也見過太多情海孽潮、癡兒怨女,深谙情愛的殺傷力有多大,從霜刃閣出師時他便決意鍛心如鍛刀,刀是鋼鐵打的,他的心髒也是。他願意抛頭顱灑熱血,卻不願袖添香相濡沫。
逆着風,他磨磨蹭蹭地回到文清宮,高瑱的寝殿裏又塞滿了禦醫,除了宮人之外,還多了一個不算陌生的人,韓家家主韓志禺,高瑱的表兄。
前世在東宮時謝漆沒少見到他,高瑱拿捏他倒是拿捏得挺好,哄得韓志禺死心塌地地賣命。
晉朝之中,一相六部,七大世家各占一高位,吳家數代占據蘭書臺的宰相之位;六皇子高琪身後的宋家占兵部,現以被吳攸收回;追随吳家的郭家占工部;何家占戶部,姜家占吏部,兩家如今綁在一起,暗裏斂的財恐怕富可敵國;高沅背後的梁家占刑部,不知是否深受嚴刑拷打的風氣影響,高沅自己用私刑時俨然酷吏;最後便是高瑱的韓家,占的是禮部,因肥差不比其他家多,韓家在七家之中屬末流。
但韓宋雲狄門之夜的雲國、北狄敵軍把長洛禍害得天翻地覆,接下來數年的晉國外交會頻繁且複雜,吳攸推行的春秋科考也會擺上明面,禮部也将空前繁忙,韓家也從中搜刮到不少,全力扶持高瑱。
此時韓志禺坐在床邊着急地抓着高瑱的一只手,生于繁缛禮節的環境,他也養成了一副儒雅清秀的文士風,但在謝漆眼中他的氣質要溫潤許多,不似高瑱,骨子裏虛僞冷情,演技再精湛也有露馬腳的時刻。
謝漆一回來,高瑱便讓宮人和禦醫全都退下,扶着韓志禺的手強撐着坐起來靠在床頭,輕聲喚他過來。
謝漆做好心裏建設擠出一副着急到要哭出來的情切樣,上前便撲通跪下請罪:“玄漆竟然兩次未能于危難中保護主子,傷在主子身上,痛在玄漆心中,影奴有罪,請主子罰!”
韓志禺臉色稍見好轉,高瑱捏捏他的手開口:“表哥,這就是我的影奴玄漆,你是第一次見他,他對我的忠心日月可鑒,是自己人。”
他與韓志禺耳語一番,說了半晌才讓謝漆起來。
高瑱問他:“玄漆,你今夜可有去刺殺高沅?”
“主子沒吩咐的事卑職絕不敢輕舉妄動!”謝漆用內力擠出淚珠在眼眶裏打轉,先裝作急切,問高瑱遇刺受傷嚴重不嚴重,再談起何家也遇襲,何卓安已卧床靜養。
高瑱和韓志禺的臉色都為之一變,對視後又是耳語,猜測是梁家出手,至于高沅遇刺八成是賊喊捉賊。
謝漆低着頭垂立一旁,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但他自在何家與那蒙面人交過手後,心裏就始終留着一個問號。世家的貴族子弟們有他們的對弈棋局,謝漆他們這種陰影中的打手也有自己的擂臺,憑空出現一個能和他不相上下的刺客,他總感到不安。
今夜三處重地遇襲,也許是有三個未知的刺客所為,但謝漆隐隐有種直覺,恐怕是一人輾轉三地。
高瑱身邊沒有謝漆還有韓家的侍衛,受的傷只是外傷,但說不了幾句話就疼得喘息連連,看得韓志禺眼圈泛紅:“這傷本該是我來承,殿下如果沒有擋在我身前,就不會受此災苦。”
高瑱動容道:“別說這樣的話。你不僅是臣子,更是我的表哥,區區一刀,不足挂齒。”
謝漆木着臉聽,心中默默為韓志禺點蠟,擋刀是真,利用不假,由着他們願打願挨去吧。
韓志禺自然是感動又心疼,談及十天後的護國寺之行,憂心忡忡于高瑱的身體。
“身上的外傷不足為道。”高瑱的語氣忽然顫抖,“表哥,我只是心中有疤……今日世子來與我說護國寺之事,又談到高琪的下落,聲稱已将高琪審了個透徹,宋家犯下滔天大罪不假,可他高琪确實無辜,說來日将高琪關押在護國寺,餘生點青燈敲木魚為國請罪……憑什麽?宋家屠戮我父母親人,毀我韓家,高琪也是罪魁禍首!他憑什麽還能茍活于世!”
高瑱這回是真的激動起來,韓志禺連忙環住他低聲安慰。
“好、好!我說世子宅心仁厚,不問罪身為皇族的高琪,那麽他的影奴總該問斬!豈可全部放過!可是表哥,你猜吳攸怎麽說?他竟然說高琪的影奴夜開成門,迎高骊入城是有功社稷!是故也不能殺?!”
謝漆本來只是聽着,聽到這裏卻心中一窒。
難道前世羅海被處以極刑是高瑱對吳攸提議的?高琪性軟弱,依賴羅海成瘾,令他去觀刑基本便是逼他自戕,這些莫不是高瑱要求的?
“什麽叫有功社稷?”高瑱沙啞地低吼,“如果不是宋家造反,我們何至于此!一想到高琪竟然還能抱着他的影奴茍活半生,我就……我就!”
“我知殿下恨!”韓志禺臉上已是淚痕斑駁,他亦恨宋家入骨,眼下也只能抱住高瑱互相舔舐傷口,“殿下不要怒火攻心,來路漫漫,志禺一定陪着您複仇!”
兩人相擁而泣,謝漆的存在便尴尬不已,高瑱哭了半晌才哽咽着讓他先下去,韓志禺卻補了一道命令:“高骊也将趕赴十天後的護國寺,雖說他人如草芥,但也不能不防,殿下,不如讓你的影奴去盯梢吧。”
高瑱這回允準了。
謝漆便像随處使的入秋團扇,轉悠了一圈,又被打發出去了。
此時夜深得不能再深,他不得休息地往外奔,腳步卻雀躍。
等他再潛入吳宅,他料想此時高骊早就睡了,卻沒想到在屋檐上看到高骊房間的窗戶洞開——未來的暴君正百無聊賴地趴在窗口抓蚊子。
謝漆懸在窗頂倒挂下去,嚯地故意吓他一跳。
高骊确實跳了起來——開心的。
“謝漆,你怎麽又回來了?”
“那殿下怎麽還沒睡?”
高骊實誠道:“今晚你來了,就高興得睡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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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