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第 17 章

陸家一事，陸淺黛離開流雲宗擔起家主，莫芷秋逃竄後蹤跡全無，這二人均是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如今都離開了，林雲致收到消息後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好。

崔雲及沒有收徒，如今各峰的首席弟子只剩下了洛既青和勉強算上的林缈。

除去主峰是為了培養下一任宗主，其餘三峰的長老都需選出首席弟子，作為下一任峰主。

季翎若幽幽嘆道：“無夕峰上目前還沒有能及得上莫芷秋醫術的弟子。”

崔雲及：“掩星峰上不必擔心，人才濟濟，到時候我直接選最強的作為下一任峰主。”

林雲致将目光投向時照雪，時照雪淡淡道：“宗主，我已經收了兩位徒弟。”意思是不會再收徒。

林雲致有些頭疼，“這般看來，宗門裏沒有弟子能擔當少宗主啊。”

崔雲及哼了一聲，“宗主莫不是忘了，上次的比始中洛既青贏了。”

林雲致反駁，“她還未服用藥丸，身份不明，是人是魔還未可知。”

“小洛會是下一任回月峰峰主，少宗主之位她還擔待不起。”

時照雪此言一出，林雲致臉上神情徹底僵住了。

嘴上說着擔待不起少宗主，語氣卻似是隐隐瞧不上這少宗主之位一樣。

這讓林雲致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當年，那時要不是時照雪對宗主之位沒有絲毫興趣，是壓根輪不上她林雲致當流雲宗宗主的。

“時師妹，你可以對我當宗主不滿，但你不能輕視流雲宗宗主這個位置。”林雲致面色沉了下來，盯着時照雪。

一瞬間，主殿中的氣氛降至冰點。

季翎若出來打圓場，“宗主，照雪肯定沒有這個意思。”

靜了片刻，林雲致臉上露出了柔和的笑意，仿佛剛才的陰沉從未出現過。

“噢，許是我誤解了。”

仙舟上。

季翎若微皺着眉，“你以前從不會和她針鋒相對，近幾日是怎麽了”

“我若繼續不語，只怕她下一句話就給小洛直接定罪了。”

崔雲及默默撇了撇嘴，果然，又是為了她那個徒弟。

季翎若露出不解的神情，“照雪，你難道沒覺得你對洛既青過于袒護了嗎？”

崔雲及插話道：“而且啊，林雲致的懷疑是對的，你此刻這般維護她，可有想過她身份暴露之際你該如何自處”

崔雲及這話正說中了季翎若心中的擔憂。

時照雪卻只是抿了口茶，緘默不語。

季翎若本就因唯一的弟子勾結魔族而心裏難受，又看到師妹有一意孤行的趨勢，重重嘆了口氣，走到一旁不再說話。

崔雲及懶得管時照雪究竟是怎麽想的，她只在乎她的季師姐是否不高興。

她走過去輕輕抱住季翎若，聲音輕柔又堅定，“師姐，還有我呢。”

季翎若回抱住她，低低“嗯”了一聲。半晌，季翎若意識到時照雪還在仙舟上，臉上一熱，推開了崔雲及。

崔雲及瞪大雙眼：

＊

洛既青算了算，離折仙境開啓還有三日。經過這段時間的苦修，她從結丹境初期步入了結丹境中期。

洛既青稍作休憩，而後便開始鑽研古書上沒懂的那一處。直至傍晚，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放下書。

以前，陸淺黛基本上每天都會來找她，要麽是修煉上有疑惑，要麽是說些各峰上的趣事。

洛既青喜靜，但陸淺黛叽叽喳喳的聲音卻沒讓她感到過厭煩，反而覺得陸淺黛靈動可愛。

習慣了有個人在自己旁邊說鬧，如今屋內一片安靜，洛既青覺得莫名的壓抑和不适應。

她禦劍至回月峰頂，靜谧的夜空中只有零落的星子，蟲鳴陣陣，這樣的環境下，心底柔軟的情緒不由袒露。

洛既青想起剛進流雲宗的時候。那個時候她剛經歷滅村之痛，一心想着要變強。

師尊收她為徒弟，一開始，回月峰上其他弟子對她很輕視，背地裏譏諷她，認為她壓根不配當時長老的徒弟。

洛既青潛心修煉，但不代表她不在意這些輕視，她忍着沒發作，但後來不知怎的這些閑話便消失了，回月峰上的弟子無論是誰見到她都認真喚一句“洛師姐”。

後來她才知道，是師尊暗地裏敲打了那些弟子，讓她們不準再說閑話。

時照雪看上去冷淡疏離，好似對什麽事都不甚關心，但洛既青知道，她比任何人都要細心。

自己的小情緒總是被她默默照顧着。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化的呢？

也許是她耐心的教導，也許是她潤物無聲的關懷，也許是她溫柔的眼神。

敬仰和孺慕之情逐漸變為深深的愛慕，身份之間的鴻溝讓洛既青望而卻步，炙熱的情意卻想試圖打破禁忌與道德的束縛。

這段時間以來，時照雪的忽冷忽熱更讓她難捱，一顆心時而在雲端上，時而又跌至谷底，摔得粉碎。

洛既青在地上畫着圈，其實能夠保持現狀就已經很好了，做普普通通的師徒，至少還能見到時照雪。

“小洛。”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洛既青呼吸一窒，一時之間竟有幾分膽怯。

前幾日宗主召她們過去讨論陸家一事，時隔半個月沒見到時照雪，她原以為那日在主殿之上時照雪應當會同她說些什麽，沒想到她就像沒看見自己一樣，只對陸淺黛囑咐了幾句。

現在又是來說什麽？

洛既青低聲應了一句，“師尊。”

“莫芷秋之前給了你什麽？”

這件事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現在問起還有意義嗎？洛既青深吸一口氣，她知道自己的這種想法實在是無理取鬧，師尊應當也是在莫芷秋勾結魔族之後才發覺莫芷秋有問題，擔心莫芷秋對她不利才來問她的。

但是，洛既青心間止不住的難受，連帶着說出的話也變了味，

“我與同門間的交往也要事無巨細地告訴師尊嗎？”

時照雪凝眸看她，“莫芷秋勾結魔族，所以我才來問，你同其他弟子之間的往來我自是不會過問。”

這話讓洛既青心中更加沉悶，所以，如果她與其他人關系要好甚至舉止親密，時照雪也全然不在意吧。

“莫芷秋給了我一些香料，但她不止給了我，也給了其他弟子，師尊親自來問我，是覺得我會被她蠱惑嗎？”

時照雪微微蹙眉，還沒等她說話，洛既青又道：“師尊為什麽獨獨覺得我會被蠱惑？”

“她們都不是我的徒弟，你才是。”是極為認真的語氣，回答她的第一個問題。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洛既青心底作祟的小情緒全都消散了，盡管只是一句陳述事實的話，也讓她心尖冒出一絲甜意。

“折仙境幾日後便要開啓，流雲宗這次只有一個名額。”時照雪淡淡道。

洛既青皺起眉，往年流雲宗至少有四個名額，為何這次……她來不及細想，只聽時照雪又道：

“你不要去。”清淩淩的聲音，帶着一絲不容拒絕。

洛既青看向她，眼中滿是不解，“為……為什麽？”

“師妹和莫芷秋都離開了流雲宗，宗裏……”

時照雪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你覺得年輕一代中只有你一人夠格”

時照雪眼中情緒不明，“我早就同你說過，切勿妄自尊大。”

若是以前，她肯定會急切地跟師尊解釋，生怕師尊誤解她，但此刻，洛既青只覺得心中有一股無名之火。

“流雲宗人才輩出，我資質平庸，自是不夠格的。”

“師尊教訓的是，是我妄自尊大，是我癡心妄想。”洛既青的聲音徹底冷下來。

她也不想去看時照雪是什麽表情了，直接扭頭就走。

心像是被碎成了一片一片，洛既青跌跌撞撞地從峰頂跑下來，任由交錯的枝條劃傷自己。

她想錯了，她和時照雪根本回不到以前那樣了。她能感覺到時照雪對她忽冷忽熱，像是在漸漸疏遠自己。

其中的緣由應當就是她知道了自己的半魔身份罷。

洛既青發現自己根本不懂時照雪在想什麽，既然不喜她是半魔，為何要維護她不讓她的身份暴露，在衆人面前袒護她，私下又為什麽要疏遠她

就算她情願只做時照雪的徒弟，她們的關系也無法複原了。

想到“妄自尊大”四個字，洛既青更是心如刀割。

對同門，她一向溫和有禮，從無倨傲之色，對流雲宗，宗門的哪次任務她不是盡全力完成，同門有難，她必須挺身而出，縱使會身受重傷，宗門派她除妖除魔，她就像一把利劍，指哪打哪。

洛既青承認自己是個自私的人，沒有為他人而犧牲自己的高貴品格。她不想當同門眼中高潔的首席弟子，不想盲目聽從門中命令，除盡所有妖魔，即使其中有心性良善、從未作惡的妖族魔族。

她難道還做得不夠好嗎？

心底某一處的黑暗被無限放大，莫名的情緒悄然滋生。

洛既青清楚，既然時照雪這樣說了，那她肯定是沒辦法進折仙境了。拿不到浮屠果，魔氣就無法引出。

一個月的苦修，只為了迅速提高實力拿到浮屠果，整整一個月，她在心中制定了無數個計劃，因着那人的一句話，全都泡湯了。

洛既青的嘴角滲出血跡，經脈之中澄淨的靈力驟然被一縷縷黑氣纏繞着，心底的情緒積壓着，黑氣也越來越濃。

見狀，她心頭一驚，立馬默念凝神咒，壓抑下那些負面情緒。

負面情緒反複，惡念滋生，極易堕魔。她自認為情緒穩定，但時照雪簡單的幾句話就能引得她心神大亂。

失控的模樣，連她自己都覺得極為陌生。

患得患失，敏感難過，全然是因為心底那斬不盡抹不去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