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首夏猶清河，芳草亦未歇。

廬山之頂，極劍宗內，好不熱鬧。

一個月前，極劍宗宗主蕭渡向武林發帖，要為宗門長老九道選拔弟子，不限門派不限資質不限性別不限年齡……什麽都不限，統統都不限。

只要合咱們九道長老的眼緣，就能被收做關門弟子。

……跟相面似的，聽上去既傲慢又不尊重人。

大丈夫心烈，怎麽能為了區區拜師大禮包——區區極劍宗鎮宗之寶、區區流影劍折腰呢？

“你去不去？”豪傑甲問豪傑乙。

豪傑乙：“笑話，我才不去，丢人！”

豪傑丙問豪傑甲：“那你去不去？”

豪傑甲：“呸！我七尺男兒，性情剛烈！自然不去！”

豪傑丙：“好！有骨氣！那我也不去！”

豪傑丁：“對！咱們都不去！”

……

在武林中此起彼伏的“不去”聲中，九道長老弟子選招大會拉開了帷幕。

蕭渡立在山頭，看着烏泱泱上山的人頭，十分詫異：“不是都說不來嗎？”

“嘴上說說罷了。”大弟子高歌道：“別說江湖，就連倒夜壺的大娘都結伴溜上了山——九道長老的魅力，誰能頂得住？”

蕭渡：……本宗主就頂住了！

随着人頭越聚越多，流渡的眉頭也越擰越深。

高歌：“宗主，有什麽不妥嗎？”

流渡嘆了口氣：“這麽多人，我是不是還得管飯？宗內的吃食怕是不夠。你快下山，讓磨坊趕緊多送些面粉來。”

“是，宗主。”高歌領了命，下山去了。

人頭聚成的洪流幾乎要把廬山壓塌，蕭渡又嘆了口氣：“……還得再挖倆茅廁。”

“後悔了嗎，宗主大人？”

身後忽有一人飄飄而至，聲音輕佻懶散。

蕭渡聞聲回頭，忍不住再次感嘆：明明是極寡淡的淺青色宗服，為什麽總能被他穿出潋滟多情的味道？

蕭渡：“不後悔。只要能為九道你尋到佳人……啊，不是！是尋到弟子！對，尋到弟子，再挖十個茅廁我也甘願。”

九道：“可惜了，就算你把廬山都挖成茅廁，也是白費力氣。”

堅信廣撒網策略的蕭渡不與他争辯，一揮衣袖：“走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山路上，豪傑甲乙丙丁神奇的相遇了。

豪傑甲：“卧槽，你們不是說不去嗎？”

豪傑乙：“放屁！我說的明明是——不！去！”

豪傑丙問豪傑甲：“那你呢，你不也說不去嗎？”

豪傑甲：“對呀！我說了——不！去！”

合着你們都是這麽斷句的？！

豪傑丁感嘆：“果然沒有一個男人不向往九道長老的力量！”

一扭頭，忽然就看到了心愛的姑娘：“小師妹！你你你、你怎麽也來了？！”

小師妹欠身一笑：“恰如師兄所言，也沒有一個女人不愛慕九道長老的容貌。”

“可是，”豪傑丁如遭雷劈，“你你你、你不是說最愛的人是我嗎？”

好人卡此時不發，更待何時？

早已石化的豪傑丁頓時碎成一百零八塊。

越過這碎了一地的真心，小師妹整整衣衫，拾階而去。

在她身後，各門各派的女弟子們或着羅衫，或佩金釵，燕肥環瘦，綽約多姿。

香韻缭繞下，混在其中的王業美就分外紮眼。

倒不是因他的粗布短打、和包着麻布的四方髻。

而是他扛在肩上的一袋面粉。

王業美細胳膊細腿，作為磨坊篩細粉的，本不該運送面粉。

但極劍宗要得突然，還必須立即送到，磨坊實在騰不出人，只好拿騾子當馬用。

不過，這“騾子”忒不好用。別人扛三袋健步如飛，王業美倒好，被一袋壓斷了腰。

夥計們着急送貨，也就不等他了。

被落下的王業美，用實力證明了他還不如一頭騾子。

至少騾子不會迷路。

看着身邊的莺莺燕燕，王業美十分郁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從後山到轉到前山來了。

“反正工錢也沒了，”王業美倒也想的開，“不如索性就看美女吧！”

心動不如行動，王業美當即扭頭。

……

“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啊！”

這是為九道長老精心描繪的妝容，怎可被他人随便瞧了去！

“美女”心中氣惱，狠狠剜了王業美一眼，一跺腳，走了！

王業美一時不知是該震驚那張橫跨八方的臉，還是該震驚臉上百家争鳴的顏色。

這時，吵吵嚷嚷又走來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服飾打扮，像是偶然聚到一起的。

“就你那大嘴，咧開能吞一個西瓜，也有臉來？”

“得了吧！你別說人家了，瞅瞅你那三角眼，九道長老能看上才怪！”

“看不上我還能看上你？你說你一大老爺們湊得什麽熱鬧？”

“大老爺們怎麽了！誰規定了大老爺們不能愛慕九道長老？”

“就是嘛，你別有性別歧視，那百相寺的和尚，還為九道長老還俗了呢！”

……這都什麽跟什麽？

王業美一個頭倆個大，忍不住問：“打擾一下。各位，你們說的九道長老倒底是什麽人？”

吵得專心致志的衆人這才發現他們的隊伍中混進了一個扛面粉的。

他們像看怪胎一樣看着王業美，齊聲反問：“連九道長老是什麽人都不知道，你還是不是人？”

王業美：……嘿，被你們說着了。

某種意義上，自己确實不能算是“人”。

他剛從“那裏”逃出，在磨坊埋頭篩了半個月的粉，委實沒聽說過“九道長老”這號人物。

以前的江湖，風流人物，明明是璞一真人嘛！

也不對，璞一早就不是“真人”，而是妖道了。

王業美對“九道長老”更加好奇了，正要再問，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聲嘈雜的叫喊：“相親大會，啊不！選招弟子大會就要開始了！快走快走！”

随着那人的話音，人群争先恐後的向山頂湧去。

不一會兒，偌大的山道，就是只剩下王業美孤零零的扛着面粉了。

這九道長老倒底何方神聖，王業美簡直太好奇了。

把這袋要命面粉終于交到極劍宗弟子手上後，王業美就直奔弟子選招大會。

金劍殿前有一大片開闊空地，喚作“劍場”，是極劍宗弟子訓練比武的地方。

極劍宗弟子不多，過去這些年，劍場一直空空曠曠的。

托九道的福，蕭渡站在金劍殿高高的臺階上，看着擁擠到連只螞蟻都放不下的劍場，覺得冷清的宗門終于有了些人氣，遂對身邊人開心道：“吶，九道，就算找不到她，你也可以多收幾個弟子嘛！說俗話說得好，衆人拾柴火焰高，衆徒找嫂速度妙！”

蕭渡向來喜愛胡說八道，聽聽也就算了，照往常，九道懶得與他計較。

但沒想到，九道這次竟深以為然：“有道理，那底下這些人，我全收了。”

蕭渡：“……倒也不必全收。”

依九道的性子，他是真能幹出“收千百人做弟子”這種事的。

極劍宗如今的收入可養不起這衆多的“徒弟”，蕭渡忽然覺得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那什麽，九道啊，徒弟這種事，是要看緣分的——”

九道：“一眼望去，盡是有緣之人。”

蕭渡：“……倒也不必如此博愛。”

他清咳了聲，繼而語重心長道：“九道，緣分這種東西，總是要經過考驗才能确定。”

說完，沖身後的高歌擠了擠眼。

高歌心領會神，附和道：“宗主說得對，來者良莠不齊，難保沒有居心不良之輩。長老可設置幾個關卡，考一考拜師者的誠心。”

“也好。”九道點點頭，眼皮掃過臺下衆人，懶懶道：“那就抛個繡球吧。”

蕭渡：？？？

……您老這麽随意的嗎！

不給蕭渡勸阻的時間，九道足尖一點，飛身躍上搭在劍場中央的高臺上，飄逸的身姿引得人群一陣歡呼。

他随手扯過一截紅綢，三下兩下團成了一只繡球。

臺下衆人：？？？

待明白九道的意圖後，人群轟然：

要我七尺男兒在大庭廣衆之下争搶大紅繡球？

要我窈窕淑女在衆目睽睽之中拼奪大紅繡球？

成何體統！

不管劍場衆人如何反應，九道手腕輕翻，将繡球抛出了一個和它主人一樣懶散的抛物線。

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從對方看似抗拒的臉上領悟到了真實的含義——

搶啊！！！

輕功好的騰空而起，硬功強的用內力強行震開身邊人，善使暗器的背後使絆，誰靠近了繡球就給誰一梭子。

場面說不上雞飛狗跳，基本上也就是群魔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