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章

第 4 章

瓜耳瓦斯後來回想自己這輩子經歷的所有瞬間，印象最深刻的永遠是，第一次踏入沼澤深處，聆聽到神明的聲音。

那是她後來無數次感謝自己的開始。

也是整個索米世界，從衰敗得以被保全，走向輝煌的開始。

但現在，一切都還只是以後的事。

瓜耳瓦斯只知道，她帶着那麽多人來打擾神明，心裏很忐忑。

沼澤之主會不會不喜歡被打擾？

畢竟所有的神話故事中，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從來都是神秘的，避着人群的。

沼澤之主能在這塊偏僻隐蔽的地方，一待就是那麽多年，肯定是因為喜歡安靜。

否則憑着對方的神跡，只要願意，随時都能得到無數人類的信奉。

她不僅打擾了神明的安寧，還腦袋一熱，就帶了這麽多人過來。

在江靈醒來之前，瓜耳瓦斯心裏是忐忑恐慌，仿佛被狠狠揪緊的。

如果神明怪罪她怎麽辦？

如果偉大的沼澤之主放棄了他們怎麽辦？

所有禍亂與危險，在以一種肉眼能看到的速度逼近所有人。每個人頭頂都如影随形，放着一把死神的鐮刀。誰都不知道這把鐮刀下一次割向誰。

瓜耳瓦斯抱緊了自己的三個孩子，拉着他們非常大聲地虔誠祈禱，企圖成為一個帶領者，讓其他人都能跟着喚來神明的垂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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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江靈的聲音出現在衆人心底時，所有人的聲音都停住，表情也不一。

“…你們在拜什麽？”

江靈的聲音疲憊，但因為情緒淺淡，還是在人的心底響起，那種空靈的神聖感依然很強烈。

所有都震驚到擡頭看四周，似乎要左右尋找剛才發出聲音的是什麽。

“你們聽到有人說話了沒？”

“好像是有…”

“那就是神明的聲音嗎？”

瓜耳瓦斯一個哆嗦，眼裏迸發出驚喜。

——沼澤之主依然回應了他們！偉大的神明沒有抛棄他們！

“偉大的沼澤之主…他們都是和我住在同一個城鎮的人…你的神力救了我的孩子，大家都想信奉你！”

瓜耳瓦斯第一個回過神，飛快開口，一邊說還一邊小心翼翼看着這棵大樹。

可惜大樹不像人的臉，能有情緒上的反應表現出來。

樹除了被微風吹動一下，晃動些許枝條葉子，其他時候都像是萬年不變的岩石一般定格在那兒，所以常常讓人忽略了，它其實是有生命的。

跟着瓜耳瓦斯一起來的人有十幾個，全都是聽了昨天的神跡，或者親眼見證了神跡，家裏又已經有受傷和生病很重的人的。

江靈目光掃向在場的衆人。

嗯，舒服很多。

因為剛才得到的那些信仰之力，她有種活過來的感覺。

那種根部被完全腐蝕，身體又很虛弱的無力感少了一些。像是那種貧瘠到完全裂開的土地，已經幹涸到張開一張張巨盆大口的裂痕，好像平地生出的萬丈深淵。

但現在，那些幹涸到近乎凝固的土地，被微微潤濕了一些。

雖然還遠遠不到讓她能完全脫胎換骨的程度，起碼已經足夠江靈喘一口氣，算起死回生了。

“你們需要什麽？”

江靈再次開口詢問。

她能看見這些人身上冒出的光，有些偏向黑色，有些偏向青色。

黑色是厄運，青色是疾病。

像瓜耳瓦斯那種健康的人，身上冒出的光則是藍色的。

瓜耳瓦斯回頭，見到人群裏第一個說話的人是藥師拉裏奧。

“尊敬的沼澤之主，我什麽都不需要，只想知道您是怎麽做到治愈西麗的。”

作為藥師，拉裏奧一生都撲在上面，孜孜不倦學着各種新的藥理知識。

可從來沒有哪一種藥劑，做到像昨天那樣立竿見影起死回生的。

“或許您缺一個神的侍奉者，需要我來為您效勞。”

拉裏奧還保留着上個世紀留存下來的貴族風範，說話時還鞠躬，微微俯身。

白胡子順着他說話時的動作，在唇上一翹一翹，顯得他像個頑皮的小老頭。

拉裏奧幾乎是這些人裏最顯眼的。

這是在他開口之前，江靈就發現的。

他身上的氣很舒服，放出藍色光芒也最濃郁，能看出來不僅非常健康，還很擅長養生，知道自怎麽保養自己的身體。

江靈沉默了一會兒。

她在思考。

以拉裏奧為首的其他鎮民，都緊張起來，一顆心提在嗓子眼，等着江靈的反應。

好一會兒，江靈終于開口。

“我需要有人打理沼澤四周。”

她是樹靈，在靈力沒到達一定程度時，暫且離不開自己的身軀，同時她也是脆弱的。

如果有人過來砍伐她的枝條，在靈力随時有可能耗盡的情況下，她是沒辦法的。

這很危險。

她需要守護的人。

拉裏奧聽到神明的回答，頓時精神起來：“感謝偉大的沼澤之主，我一定打理好四周！”

神明願意留下他，就說明他有用。

說完這句話後，拉裏奧就喜滋滋的提着自己的藥箱，自動自覺地站到了大樹旁邊，俨然一副神明跟随者的模樣。

江靈也沒有白讓他幹活，揮揮枝條，頓時一道白色光芒，以衆人能看到的樣子，落到了拉裏奧身上。

衆人眼睜睜瞧着拉裏奧在幾個呼吸間，站直了身體，脊背不再佝偻，全白的頭發也一瞬間變回了年輕時候的亞麻色，臉上的皺紋更是少了好幾條。

——他從一個老年人頃刻間變成了中年人！

“哦天啊！”

“拉裏奧竟然變年輕了！”

“我就說偉大的沼澤之主一定是神明！只有神力能做到這些！”

親眼看到這些，原本還存着點半信半疑的人群，幾乎一下子都成了江靈的堅定擁護者。

昨天是看到西麗的傷勢被治好，起死回生。

今天是看到拉裏奧這樣的老人返老還童，變成了年輕人！

這兩樣神跡已經足夠把江靈在這些人心裏的位置，死死釘在無所不能的神明上。

但實際上，沒人知道江靈完成了這一波“人前顯聖”後，儲備的所有靈力藍條已經重新耗到警戒線。

裝逼是要付出代價的。

尤其是當她作為一個樹靈，想要得到更多信仰之力，而得維持神明的人設時。

好在随着她把瓜耳瓦斯變回了中年人後，在場的所有人都突然迸發出一波強烈的信仰之力。

比起剛開始的那些芝麻粒，現在的白色光團大到像一個個大西瓜。

很好，大西瓜們歡快的宛若一個個音符，靈動的朝着江靈狂奔而來。

這一幕只有江靈能看到，所有人類就像一個個散發着熱源的太陽，把光明撒到她這個殘敗又快枯萎的大樹身上。

于是，她也跟着活了過來。

與其說，是她作為樹靈，讓一些人得以擁有了希望。

不如說，因為有人相信她，而讓她枯竭的生命力，重新恢複過來。

他們彼此給予了對方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