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一個故事的開端

第04章 一個故事的開端

“你看，這充滿神秘的入夢池，精美的貝殼造型。它的出現，令這間華麗卻略顯昏暗的客房也熠熠生輝。”

“不不不，我為剛才的失禮道歉，也許這樣的環境，會讓我們更适應在夢中穿梭。”

……

“失禮了摯友，願我們短暫分別後，能在夢境中相遇。”銀枝在我房間裏，将所有的陳設都贊美了一遍，就連我也得到了他不經意間的幾句美言。

“好吧，你快點回去自己的房間入夢。”我只能忍無可忍地告訴他，因為我們要一起前往熱砂假日的海選會場，所以我們入夢的場所被「家族」綁定在了熱砂海選會場。

“回見，摯友！”銀枝熱情的聲音在門口回蕩，我只能報以無力的扶額。

沉入夢境的感覺是奇妙的，就像堕入了一片虛幻的海，這種感覺直到我發現自己在某個城市的上空以完全自由落體的方式下降。

啊啊啊啊！

我克制不住地尖叫起來，我并不能适應這種失重的感覺。

事後回憶起來，在剛入夢的那一瞬間，我似乎就已經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了。

“維利特。”

有個聲音貼着我的耳邊，冷不低丁的，讓我從害怕中分出了幾分情緒回應他：“銀枝？”

銀枝拽住了我的胳膊，幫助我在空中維持住了平衡。

這個舉動讓我們的腦袋湊得很近 ，銀枝精心打理的長發在風中散開，如玫瑰般炙熱的還有他看向我們足下世界的眼神。

當我偏過頭去，準備開口時，我從他眼裏看到了對匹諾康尼的八萬字贊美。

“維利特，聽我說……”

感謝琥珀王，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天邊出現了一陣巨大的聲響。

到底是怎樣的人物，竟然将匹諾康尼的天空劈開了一部分。

不出意外，銀枝遇上我，也成了在別人的傳說中路過的角色。

他拽着我，一起順着天空的裂縫墜落下去。

我不知道在天上被甩了多久，也許昏過去了一會，那種感覺簡直糟糕透頂。

“我會去投訴他們的！”好不容易踩到了地面上時，我的雙腿顫抖得幾乎不能行走，但卻仍然不依不饒。

“等等，維利特，這裏好像有點不對勁。”銀枝環顧四周，發現這裏和剛才看到的紙醉金迷完全不同。

我們好像又回到了白日夢酒店，但這裏的白日夢酒店卻是燈光慘淡，長長的走廊，盡頭被黑暗吞噬，只能隐約看見有一扇藍色的大門。

出差過程中的意外事件，回去也許會寫上萬字的報告。

誰都會害怕這個！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

察覺到我的動作，銀枝将長槍橫在我們面前：“別擔心，我會保障你的安全。”

“請務必保障我的安全！”就算他會錯了意，但我還是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銀枝的形象在這一刻顯得再次高大起來，但我也不遑多讓。

擅長做題的我早就學會了套用公式：“我相信純美女神伊德利拉，美貌蓋世無雙！”

“摯友！希望伊德利拉的光輝，永遠閃耀！”銀枝說話時，忽然一掃長槍，有只試圖突擊我的憶域迷因就被挑飛了出去。

看見它深紫色的奇異外表，令我不禁從內心深處打了個寒戰。

根據公司的內部年報顯示，在過去的幾十年裏，為了打開匹諾康尼的市場，每年有上百人接觸過這些被稱為“夢境裏的怪物” 的東西。

雖然匹諾康尼沒有真正的死亡，但據親歷者說那一瞬被貫穿的身體，還是能感受到仿佛喪鐘響起的氣息。

我因此由衷地向銀枝道謝，也隐約猜到了我們是在什麽地方——大約是匹諾康尼那些「家族」沒有對外開放的某個夢境裂隙。

某位死裏逃生的同事，在酒後說過這個話題。

“銀枝。”我大致整理了一下思路，就立刻将情況告訴他，“也許剛才那一刀劈開了黃金時刻，所以我們掉到了不知名的夢境裂隙中。”

“但是家族為了方便管理，這些裂隙之間一定會有通道。只要快一點，我們仍然能趕上「熱砂假日」海選會。”

為我的職業素養幹杯。

“既然如此，摯友，我們定當即刻啓程。”銀枝是個守時的人，“我将努力捍衛「海選」的規則，雖然中途有些意外，但現在仍在最佳狀态。”

“加油，摯友！”我用亮晶晶的眼神看向他。

銀枝的美貌、高尚的品德和讓人印象深刻的行事作風，關系到我下個季度的業能不能躺平。

找到那些通道的重任理所當然地落在銀枝的頭上，我跟在他身後，完全不用考慮如何應對。

如果所有的同事身邊，都有這樣一位出色的騎士，那我想基層員工的傷亡應該會下降至少5%。

不過可惜，純美騎士向來都在銀河中進行着孤獨的旅途。銀枝能和我維持現在短暫的同行，也許是「艾利歐」在他的劇本裏，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我和銀枝的腳步聲在空曠的長廊中回蕩的很遠。

随意堆放的雪花屏電視機裏，黑影一閃而過；無人的角落中，漂浮的積木竊竊私語。

也許黑暗角落的深處，驚夢樂團正在奏響無人問津的詩，憶域迷因也難得酣眠。

這仿佛是片無主的夢境，混亂、無序卻又散發着幽幽的迷人光輝，那是被遺忘的夢泡所映射出的顏色。

我從牆壁跑上屋頂，進入了一片折疊空間，在某個難行的拐角處，銀枝的身影從我眼前消失了。

“銀枝。”我瞬間警覺起來，但又擔心迷因發現我這個手無寸鐵的公司炮灰，只能壓低聲音急切地喊他，“你在哪！別開這種玩笑。”

銀枝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我知道的，可在這樣的環境裏，這個假設對我而言足夠帶來幾分安慰。

就好像他也會像我在公司為數不多的那幾個同事朋友一樣，從某扇門後面跳出來，然後狠狠地吓我一跳。

隐匿在黑暗之中的某個房間裏，飄着斷續的嘀嗒聲，我無法分辨它來自鐘表轉動的指針或是斷裂的水管。

但我卻不合時宜地意識到了，我與銀枝之間力量的懸殊。即便和銀枝同行，我也仍然是那個星際和平公司的小員工維利特。

我忽然又變得清醒了些。

銀枝是随時能從和我結伴同行的旅途中抽身而去的，他是位古道熱腸又不乏風度的騎士，偶爾妙語連珠，對晦澀的哲學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但他對「純美」對追尋，是希世難得號的風翼，令他注定不會為誰而留。

看在銀枝對我屢伸援手的份上，我想等到必要的時候，坦蕩地告別大概是對他最好的祝福吧。

這樣等他再想起這段回憶時，就會因為某個出入職場的愣頭青而會心一笑。維利特這個名字，也能在他的世界中，停留的更久一些。

我不由地苦笑起來，舍棄銀枝這位行走的KPI，真是叫人有些肉痛。

“他寶貝的，什麽小可愛在那裏！”我沒想到自己的笑聲會引來不速之客，立刻選擇閉嘴，但卻為時已晚。

一口一個寶貝，一句一個小可愛的這位是「巡海游俠」波提歐，去年為基層員工7%的死亡率貢獻了其中的4%……尤其喜歡攻擊市場開拓部。

嗯，我确定自己還記得，兩個小時前我已經完成了工作交接，成為了星際和平公司「市場開拓部」光榮的一員。

我這個小可愛屏住呼吸，在心裏祈禱他快點離開這片區域。如果被他抓住，也許晚上銀枝就不需要準備我的晚飯了。

事與願違，我根本躲不過巡海游俠的眼睛，他很快就發現了我：“你讓老子好找！”

“他小寶貝的，老子喊你怎麽沒聲，在幹些小可愛的事嗎！”

“波提歐……”雖然他沒注意到我的身份，但我卻仿佛看見總管已經将殉職的撫恤金發到我母親手裏了。

“有意思，居然知道老子的名字，讓我來仔細看看！”波提歐的聲音從興奮變為嚴肅，我意識到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他開始探究我的來歷了。

我看了看他鋸齒狀的牙齒，和手裏的美式居合，再次确認他是那個不按常理出牌的牛仔。

死定了。

波提歐的視線在我的金屬胸牌上停頓了好久，我悄悄用餘光看去，驚喜地發現因為交接工作并不正式，所以我并沒有更換為市場開拓部員工的工作服和胸牌，求生的欲望再次燃燒起來。

“公司的走狗？你應該知道遇到我會有什麽後果。”波提歐眯起眼睛，“利特維！”

“維利特。”我小聲為自己正名。

“維利特？小東西，有點意思，只可惜你是公司的走狗，而你寶貝地遇到了我。”我聽見了美式居合上膛的聲音。

“不如說說，公司為什麽派你來匹諾康尼，如果大爺認同你的答案，也許會放你一命也說不定。”這一刻，波提歐主宰了我的命運。我相信這個選擇不少已故的同事都做過，并最終也沒選對。

我不想做出選擇，所以我将它理解成了最後的遺言時間。

我的心髒在胸腔裏劇烈的跳動，我卻連敷衍着安撫它的動作都做不出來。我看向眼前金屬胸膛的牛仔，不禁想道：他的心髒此刻仍會跳動嗎？

“他寶貝的，不要耽誤時間。”也許是沒料到我在這種時候還會走神，波提歐已經将美式居合頂在了我的眉心。

“我叫維利特，是純美騎士銀枝的經紀人，請向全網公開我命喪于你，公司為我們買了高額的‘因波提歐致死’意外險，我母親因此能多拿一些賠償。”

“還有告訴銀枝，「熱砂假日」海選，我認為他能獲得冠軍。”

我閉上眼睛，等待波提歐扣動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