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場鄭重的告別

第05章 一場鄭重的告別

子彈破空的聲音令我心頭發緊，但随後我卻感受到了它貼着我的臉頰飛速射出去的灼熱感。

我茫然地睜開眼睛，還沒來得及享受劫後餘生的喜悅。質疑巡獵的失手，不如相信明天我和砂金老板能坐在一張桌子上吃早餐。

噢，如果我能活着看見他的話。

“喵，我他寶貝地，你還真是個小可愛。”波提歐的表情不對勁，但好在他的美式居合已經從我的腦袋上移開了。

“老子上個季度幹掉了幾百個公司走狗，還沒見過你這種上來就交代遺言的，喵。”波提歐将美式居合套在手指上輕松地轉動，“該喵的，給我整不會了。”

對于我的小命，他看起來有點糾結。難道說身為巡海游俠的正義感，讓他選擇放過了我這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小角色？

“喵的，你今天走大運了小子，看在你弱的讓老子沒興致開槍的分上，現在趕緊嗚嗚伯地走。”

盡管身為一個成年男子，被他如此奚落我心裏有點不爽，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我快速地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我們龍套的美德就是認清現狀。

直到完全看見不見他的身影，我才知道自己又順利度過了一個危機。

回去就發布「偶遇波提歐」副本的單通攻略，薄利多銷，就定價1000信用點。

我在心裏為自己的商業頭腦點贊，穿過個暫時沒被迷因占領的長廊後，來到了一片随意地堆放着許多電視機的空房間中。

它們大概是上個世紀的産物，其中幾臺被從屋頂砸落的夢泡砸的粉碎，但卻如鴻羽般停滞在空中，就仿佛時間已經定格在了夢泡墜落的那一瞬。

我匆匆走過，沒在這片詭異的空間停留太久。

我一直都在趕路，我的時間總是不夠，我需要找到銀枝、離開這裏，趕上所有一切該我參與的項目。

但在我的掌心接觸到某扇門的把手時，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還是宣誓着我再次踏入了某個陷阱中。

又是一陣不好受的下墜感，我發現自己出現在了一顆未知的星球上。

難道我成功離開夢境裂隙了？

我重重地掐上胳膊，卻沒感受到疼痛。

反複折騰了幾番後，我終于認輸般地嘆了口氣，嘗試着更深一步地了解周圍環境。

如果這是某個夢泡的故事，劇情會主動圍繞我展開，但現在完全沒有人理會我。

他們幾乎都在忙自己的事情，這是個貧窮、落後、甚至還在經歷戰火的地方。

在人群的角落中，我看見了一抹熟悉的紅色。

他捧着陶笛，吹出來了斷續的曲調，不是很動聽的音樂，但卻令他在這片混亂的焦土上保持了一份寧靜。

他擡起頭和我對望，我知道他是銀枝，因此毫不猶豫地快步向他跑去。

“維利特。”銀枝的聲音雖然稚嫩，但我卻覺得很高興，這意味着我面前的銀枝，正是我認識的那個。

“這是什麽地方？”我快速地向他跑去，就算銀枝變成了小孩子，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仍然非常靠譜。

銀枝向我攤開手心，那個帶着細小裂痕的陶笛就靜靜地躺在那裏：“這裏是我的家鄉，也是我最初決定追随「純美」的地方。”

他的坦然讓我有些沉默，不知道該接什麽話才合适。好在銀枝大約是看穿了我的窘迫，站起身牽住了我的手，這令我有些受寵若驚。

“這條街道非常混亂，你的衣服……很顯眼，跟着我不容易受到攻擊。”銀枝說的很直接，他毫不畏懼地迎上了周圍投降向我的、不懷好意的眼神。

我聽他如此說，後知後覺地有些害怕：“我以為我們在某種幻象裏。”現在的銀枝只是個小孩子，當然不可能真地讓他保護我，那會令我看起來像個丢臉的大人。

“別擔心，我是公司的外勤員工，雖然不是在前線戰鬥的那批，但多少都有些自保的手段。”

“也許你想去我家裏喝一杯茶。”銀枝避開了這個話題，我察覺到了他隐約有些低落的情緒。

我忽然就想起，銀枝的家鄉，已經在戰火中堙滅了。但他沒主動說起傷心的事情，我也幹脆閉口不談，卻在心中悄悄向他道了歉。

但我不自覺加快的語速出賣了我心裏的別扭：“這可真是太棒了，我現在現在非常口渴。”

“維利特，我很高興你沒遇到麻煩。在沒看見你之前，我一直都在擔心你的安危。”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銀枝說這句話時有一種莫名的可愛，“承諾要保護你的我，卻令你陷入危機之中，實在有失騎士的禮儀。”

他說的很認真，略顯稚嫩的聲音讓他堅定的語氣也變得活潑，令我心中閃過陣陣觸動。于是我張口就來：“沒有，一路上什麽都沒遇到，也許我運氣好，走的是被你清掃過的那些路。”

“那就好，感謝伊德莉拉女神對你的庇護，摯友。”銀枝看了我好幾遍，似乎在确認我說的是不是真的沒遇上麻煩。

他簡直有一雙能看穿人心的綠眼睛，好在他有些心事，似乎沒有察覺我被冷汗浸濕的後頸，那是剛剛被波提歐吓出來的。

我跟着銀枝穿過幾個堆滿了雜物的小巷子，總算找到了一個藏在深處的木門，這是銀枝記憶中的家。

他将我領了進去，站在堂前祈福的他的母親看見了我，神色是沒有來的緊張。她捏着豁口的裙子的邊緣，有些埋怨地對銀枝說：“孩子，你怎麽帶着大人來家裏了，快去把茶葉拿出來。”

“好的，母親。”銀枝從進門開始就在看她，仔仔細細地記住她的囑咐。

“大人您請坐在這裏。”銀枝的母親盡量用家裏最好的東西招待我，原來星際和平公司最簡單的制服，在這裏真的會被當成昂貴的奢侈品，我心中忍不住有些羞愧。

“夫人您太客氣了，我不是什麽大人而是銀枝的朋友，您不用對我做這些。”我注意到了她手上有一些做過粗活留下的傷痕，因此主動地将一些家務攔了下來。

天吶，我發誓我在我母親身邊時，絕對不是這樣勤快的。也許等我從這裏出去後，也可以回去看看她，這取決于銀枝在我的輔佐下，能不能順利地在「熱砂假日」海選會上拿到名次。

小銀枝捧着被藏在閣樓深處的茶葉罐走出來時，我正在幫他母親打掃一扇平時擦不到的窗戶。

陽光透過彩色的玻璃打進來，令整個房間的氛圍顯得異常溫柔。

“母親。”小銀枝費力地為所有人都倒上茶水，我知道他想這麽做，所以并沒插手給他幫忙，“我要和他一起離開了。”

聽見銀枝如此說，我端茶盞的手猛地停頓在了半空。

銀枝是來向她告別的。

我在不經意間闖入了一個悲傷的故事，而當事人卻在用另一種方式向逝者哀悼。

我抿着嘴唇，手指緊緊地攥住袖子。我不敢說自己有多了解銀枝，但我仍然為他的難過而難過，朋友就是這樣的。

“去哪裏？”她好像并不驚訝，反而伸手揉了揉銀枝的頭發，“孩子，你是神明的果園中，樹梢上最耀眼的枝葉，你可以去很多你想去的地方。”

“母親。”銀枝輕輕地牽着她的手，聲音都染上了思念，但語氣卻輕快又堅定，“我将要去的地方，是被「純美」眷顧的角落，我會在伊德莉拉女神的聖光中奏響樂章，謹以此身，行走在「純美」的命途之上。”

我為銀枝的态度而震撼的同時，耳邊傳來了細小的玻璃碎裂的聲音，令我瞬間變得有些警覺。

我盯着那扇彩色的窗戶，看着它突然從外部向內瓦解，各色的玻璃片飛濺，反射出了五顏六色的光，其中一道打在了銀枝臉上。

他的身形忽然變得很高大，飛快地拎着我的領子，手裏長槍一挑，将我眼前的畫面劃開了道口子。

“歲陽幽岐，停止你的鬧劇。”一團藍色的火光被銀枝挑飛了出去，她逃跑的方向，正是我幸幸苦苦尋找的，聯通「熱砂假日」的那個通道。

“可惡，你是什麽時候識破我的幻境的。”

“對伊德莉拉女神的信仰，令我從始至終永葆清醒。”

“我已聯系羅浮仙舟的接駁司，等我們結束匹諾康尼的行程，就會将你送回仙舟。”銀枝迅速追了上去，将她困在了一個由仙舟方面提供的容器中。

我拍了拍銀枝的肩膀，給了他一個來自成熟男人的安慰。

“走吧摯友，很高興能繼續和你同行。”銀枝為我掀開了紅色的幕布，“「熱砂假日」海選會就在前方，我已調整好狀态，請和我一起宣揚伊德莉拉女神的美德！”

“當然！我可是你相當優秀的經紀人。”我大言不慚地回答道，和他并排走向主會場。

我摸摸胸口，感受到心髒仍然好端端地在裏面跳動。

真好，我可以親口告訴銀枝，我認為他會是奪冠的熱門選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