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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一

喬桑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個漫長的、有些雜亂無章的夢。

夢裏有那張她再熟悉不過的、冰涼的黑色王座，王座下堆積着皚皚白骨。星與月扭曲了形狀，順着夜色流淌在四周，散發着明亮的光芒。

在那星光與月光都照耀不到的夜幕深處，站着一個人。

他有着晨曦一般璀璨的金發，碧綠色的雙眸流溢着翡翠似的光華。他穿着一身白金色的禮服，望向喬桑的眼神盡是溫柔。

“......我愛你。”

“是你使我的四季再度輪轉，是你使我從冰封的沉眠中蘇醒。”

“我愛你，直至這星月墜落，這世上無光，這白晝焚盡，這黑夜永寂。”

他向喬桑伸出了手。

“......直至靈魂之火熄滅的那一日，我們也永不分離。”

噗通。噗通。

喬桑隐約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從記憶深處湧現出了一股淡淡的喜悅。

這份喜悅的感覺是那麽的模糊，卻又是那麽的真實。

喬桑往那個人的方向走了兩步。

“咔嚓。”

一道裂縫沿着她的腳跟，逐漸向整個世界蔓延開去。只是瞬間，整個夢境開始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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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電子音響了起來：“讀取系統故障......玩家強制登出中......”

所有東西在一道白光裏湮滅殆盡。

喬桑腳下一空，猛地向下墜落——

她睜開了眼睛。

入目的是一片潔白到有些刺眼的天花板。喬桑的大腦空白了瞬間，下意識地往身側看去，從房間的陳設可以看出來這是一間病房，而坐在她床邊的中年女人，是從小照顧自己長大的梅姨。

梅姨正單手支着腦袋打瞌睡，臉色相當憔悴。

喬桑無意吵醒她，于是自己坐了起來，嘗試着動了動，發現身體的每處關節都似缺了油的機器一般艱澀，動作有些凝滞，但好在并沒有什麽大礙。

她擡手，看了看自己纖細蒼白的手臂，以及皮下隐隐透出的青白色血管，覺得這副身體還是太孱弱了一些。

沒錯，“這副身體”——

喬桑家裏并不缺錢。因此在新世代沉浸式游戲艙上市的第一天她就往家裏訂購了一臺，廠家還附贈了一個西幻背景的冒險游戲，名字叫《諸神之戰》。

喬桑一開始還不知道《諸神之戰》是個什麽意思——因為在游戲的設定中，整個賽博大陸上只有一個神尚存，那就是沉睡中的光明神。神只有一個，哪來的諸神？

直到玩家們陸續入駐賽博大陸，喬桑才明白了這個游戲名字的真正含義。

家裏買得起游戲艙的都不是普通人，不缺錢。只要錢氪得夠多，鹹魚也能當大佬，各種屬性堆疊下去，玩家遲早有一天會成為和神比肩的存在。到時候每逢玩家相逢那就是神仙打架，可不得叫《諸神之戰》麽。

喬桑是玩家中的佼佼者。不論是技術、金錢還是時間的投入，她都位于玩家的第一梯隊。在某次砸了大把的錢精煉裝備時，她無意間制造出了一把傳奇武器，“荊棘之心”。

她的種族是魔族，陣營黑暗。這把武器直接讓她成為了黑暗勢力排行榜上的第一位，妥妥的無冕之王。

結果武器還沒捂熱乎呢，因為游戲艙短路，她直接就穿越了——她以她的游戲角色、魔族公主“塞西莉娅”的身份，按照游戲頒布的任務，加冕了魔君，一手領導着黑暗種族打出魔域，踏平了光明教廷。

教廷如今已經重建，廷領導者就是她的未婚夫，裴亞。也就是剛才出現在夢境裏的金發男人。

就在他倆即将領證結婚的時候，天降一道神雷，喬桑她又穿越回來了。

“......這他媽就很操蛋了。”

喬桑坐在病床上，把自己的臉埋了雙臂之間。她現在需要冷靜冷靜。

回家不好嗎？她盼望這一天已經盼望了不知多久......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

可是她不敢想象，自己在婚禮前夕失蹤，裴亞會是什麽臉色。

更何況，現實和游戲的隔閡，在一場穿越過後已經完全消失了。作為“塞西莉娅”的生活也是真實的生活，她在那個世界度過了漫長的時光，如同開啓了第二次人生。

......如今，一切歸零，喬桑的生活回到正軌，她心中除了喜悅，卻還有悵然和無措。

“桑桑......是桑桑醒了嗎？”

一道帶着顫抖的聲音響起。

喬桑收回紛亂的思緒，深深吸了一口氣，擡頭，果然正對上了梅姨含淚的臉。

“嗯。是我。”無論如何，梅姨是從小照顧她的保姆——說是保姆卻勝似親人。喬桑總是不願意惹她傷心的。

于是她眨了眨眼，低聲回答道：“我回來了。”

“......醫生！醫生！快來看看！她醒了！”得到她的答案，梅姨如夢初醒，小心翼翼地把她抱進懷裏，按了床頭的紅色按鈕，口中不住喊着，似乎是怕她再昏睡過去。

......

兵荒馬亂地做完一系列檢查，喬桑的病床前圍了三四個人。

為她做完檢查的主治醫生正和同事低聲交流些什麽，看向她的眼神裏滿是不可思議。而喬桑狀若無事，用勺子舀着梅姨給她做的魚片粥喝了一口。熱粥下肚，喬桑這才覺得自己完全活了過來。

“......真是不可思議。”醫生看完所有報告數據後說，“明明昏睡了整整一年，但是她的身體機能完全沒有受到影響，這在醫學界也是相當罕見的。這和家屬對病人的悉心照顧也是分不開的。”

“恭喜你。”醫生對喬桑笑了笑，“再住院觀察三天。如果沒問題，你就可以回家了。”他轉身對圍在病房外的兩個護士說，“來跟你們的睡美人道個別吧。”

“睡美人？”喬桑問道。

“那是他們私底下給你起的稱呼。”醫生有些好笑地回答說。

眼前的少女有着海藻般的黑發，即使昏睡已久，皮膚依舊白皙細膩，嘴唇如花瓣般嬌嫩，五官精致，仿佛上帝在造她的時候給予了極致的偏愛。

尤其是那雙眼睛。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如同漆黑夜幕中的兩點星，璀璨卻又神秘。

“好了，祝你早日徹底康複。”醫生轉身離開了病房。同時梅姨和他錯身走了進來，見喬桑拿着碗，急忙上手來搶。

“梅姨，醫生都說了，我的狀态很好。”喬桑的碗被搶走，有些哭笑不得地開口說道。

“狀态好也不行。”梅姨溫聲說道，“就算你的手有力氣，可是萬一手被燙到了怎麽辦？”

“......”喬桑心想，看來梅姨是徹底把自己當成個瓷娃娃了。

“少爺和夫人已經知道你醒過來的消息了。”梅姨說，“少爺正在安排公司的事情，一會兒就過來......不過夫人最近在國外修養，可能沒法趕過來......”

梅姨猶豫了一會兒，替她掖了掖被子，說：“夫人再婚了，而且t懷了孕，已經三個月了，聽說身體有些不舒服......”

“嗯。身體要緊。是該避免舟車勞頓。”母親再婚并且懷孕的消息在喬桑這裏沒有掀起多少波瀾，她的冷靜和理智讓梅姨有些擔憂。

喬桑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母親接受不了這樣的現實，整天酗酒，把她和哥哥喬修易都丢給了外祖父。在喬桑十七歲那年，外祖父也因病去世，她和哥哥搬回了喬家。半年後，就有了喬桑穿越那一出。

所以母親再婚，那說明她振作起來了，這是件好事。

半晌沉默。

“梅姨。我還有一個問題。”喬桑忽然開口問了一句，聲音有些沙啞，“我的游戲艙呢？”

“那個害人的東西......少爺已經把它給砸了！”梅姨說，“還有制造游戲艙的那個方舟科技......少爺把方舟科技告上了法庭，打了很久的官司。”

喬桑抽了抽嘴角，發現自己哥哥的行事作風還是一如既往地直接。

不過，如果不是方舟制造的游戲艙短路，喬桑也不會有穿越這一遭。

可是這是否意味着......她再也回不去那個世界了？

裴亞怎麽辦？

喬桑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一陣灼熱伴随着輕微的痛感不知從何處鑽進了她的大腦，喬桑忍不住用手扶住了自己的腦袋。

“......桑桑？桑桑！是不是難受？我去喊醫生——”

“去吧。梅姨。”喬桑低聲說，“不過我沒什麽事的。可能是身體還是有點虛，過一會兒就好了。”

“你等着，我這就去請醫生來——”

慌亂的腳步聲後，門被“啪啦”一聲打開，喬桑這才把另一只掩藏在被子裏的手拿出來。

白皙纖細的指節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荊棘狀的指環，紅色的寶石點綴在荊棘的枝頭，隐隐缭繞着血色的光芒。

......這是她的武器，也是魔君的武器，“荊棘之心”。

疼痛過後，喬桑沉默地凝視着指間的戒指，雙眸有那麽一瞬間，染上了幽亮的深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