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十六殺

第36章 第三十六殺

小魚有些無法接受這句話。

她聽是聽到了, 但是話音卻從耳中進入,又從耳中流走。

完全進不到腦子裏。

小魚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又看着坐在書案後的周循然,不可置信地道:“門主?誰是門主?王爺是門主?”

胡堂主也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自覺失言, 跪在地上不敢再随意動作。就連額間, 也開始泛着一層冷汗的光。

周循然顧不得他們,看着小魚詢問的眼神, 點了頭:“是我。”

小魚的眼皮顫了一下,“那讓我放棄任務回去的門主?”

“是我。”

“糖鋪子的掌櫃...”

“是我安排的。”

小魚的手指緊緊地扣着旁邊的門框,三位堂主都在, 她做不出過激的反應,清醒的頭腦此時也不允許她能做出任何以下犯上的反應。

她向後退了一步。

周循然站了起來, 越過三位堂主朝她走過來:“小魚, 我不是有心要瞞你的。只是當我知道的時候, 已經晚了,我也沒找到合适的機會和你說這件事。”

小魚勉強地笑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你是門主, 以後我就算三年,十年沒有任務, 也不會被趕出來了吧?”

“當然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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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放了心,“想來門主和三位堂主是有事要商議,那我先回去了。門主注意身體, 若不是急事就早些睡。”

她的反應不在預料之中,周循然有些擔心, “小魚?”

小魚安撫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腕:“我沒事。”

她是真的沒事,內心并沒有生氣, 或者傷心,當然,也沒有驚喜和激動。

只是有一種茫然。

從前母親離世之後,她孤身一人,後來被老堂主撿回解憂門,老堂主就成了她的依靠和親人。

老堂主離世之後,她又變回孤身一人,在處處以實力為尊的解憂門裏,厚着臉皮艱難長大。

偶然拜了悟了大師為師父,一個師父半個爹,說起來她應該算有家人了。可那個老頭子極愛雲游,和她相處并不多,經常一消失就是兩三個月。

縱然如此,小魚每次想起他,仍覺得暖心。

悟了大師離世之後,她再次獨身。

這次接了任務下山遇到師弟,小魚本以為自己又有了親人,沒想到兩人兜兜轉轉,師弟是她的師弟,卻不是她的親人。

天地蒼茫,遼源無垠,她永遠都是一個人。

像一片懸在半空中的落葉一樣,風吹向哪裏,她就去往哪裏。

那她以後的未來,又會是哪裏呢。

回風荷院的路,又長又黑。

夜風越來越大,像是要把她掀翻,吹的她連連後退兩步才停下。

脊背抵住了周循然的懷裏。

周循然身體不好,房裏一貫放着火盆,平日他在房裏時也只穿着厚薄适中的春裝。現在聞到他身上的熏香味道,想也不想就能猜到,他肯定連外裳都沒穿就出來了。

小魚連忙把身上的外衫脫下來披在他身上,“夜裏涼,你就這麽出來了?”

周循然用裳衣罩住她:“我送你回風荷院。”

“就這麽點距離,我不用你送,快回去。”

周循然堅持,“你若不走,那我們就在這吹冷風。”

小魚無奈,也顧不得胡思亂想了,緊緊地挨着他,想要擠走裳衣裏的冷風,“走吧。”

有了他在,到底沒有那麽冷了。

一路無人說話,待進了風荷院的房間,小魚立刻拿大氅給他披上,“冷不冷?”

“還好,”周循然靜靜地站着,為了方便她給自己披衣服,還特意彎了腰。

小魚給他系好脖頸處的繩子,溫聲道:“好了,回去吧。”

周循然卻是不想走。

“小魚,你怎麽不生氣?”

小魚笑道:“我有什麽好生氣的,在京中你是攝政王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護住我。在解憂門你又是門主,回去我也可以橫着走,無論哪個都是我得利,我為什麽要恨你。”

周循然看着她的眼睛:“可是我總覺得,你很傷心。”

他想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她此時的心聲。

可是聽到的,卻是一片空白。

周循然有些慌,他以為自己帶了佛珠,低頭去看手腕。

但是在低頭的瞬間,他又想到小魚和他人不同,就算戴着佛珠,只要對視,他也能知道她心中所想。

怎麽會,怎麽會聽不到了呢。

小魚保證說:“真的沒有,別多想了,快回去吧,三位堂主還在等着你。”

小魚半是推半是拉的,總算讓周循然出了房間。

關上房門,她臉上的笑意先是僵住,片刻之後又消失不見。

她能感覺到周循然的真誠,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瞞着自己的,畢竟他攝政王和解憂門門主的雙重身份,倘若是公之于衆,不管是在江湖還是京中,都會引起軒然大波。

她只是.....

小魚說不出心中所想,躺在床上一把拉過被子蓋住自己。

直到次日見到周循然,小魚終于知道了那種彌漫在她和他之間的感覺,叫做距離。

從前他是師弟,是王爺,這兩個都是她可以毫無顧忌和他親密相處的身份。

可是現在,他是高高在上的門主,而她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殺手。

兩人的身份天差地別,她不能也做不出再和從前那般,和他自由自在說笑的日子。

趁着周循然在接見大臣,小魚端了茶杯放到他手邊的桌上,又彎着腰退下去,一舉一動,完全是王府婢女的做派,讓人挑不出絲毫的錯。

周循然擡手示意屬下暫停彙報,然後看着小魚:“你這是...”

小魚低聲解釋道:“我在解憂門的時候,就是這麽伺候堂主的。”

那語氣,好一個理所當然。

周循然在心裏又記了十女堂的堂主一筆賬,“你我并不是那種關系,不必如此小心。”

“這怎麽可以,禮不能廢。”小魚想着趙嬷嬷教導的樣子,把她的語氣學了個十成十。

屋裏坐着的外臣們,笑着誇贊小魚:“王爺身邊的婢女就是遵禮。”

“那是咱們王爺會調教。”

“是啊是啊。”

在一片無腦誇聲中,小魚退出了房間。

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周循然。

都到這個地步了,周循然再看不出什麽,他也白活這麽多年了。

忙完之後,他叫來林坤:“她在哪?”

林坤:“誰?”

看吧,也不是周循然嫌棄林坤。要是這時候周頤在,肯定知道他想問的是誰。

在他嫌棄的目光中,林坤反應過來:“小魚啊,她把您的藥膳做好之後,就去內院找明露了。王爺要找她嗎,那屬下去叫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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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循然起身:“不用,我過去。”

林坤越發覺得明露的話說得對,來王府這麽久,他從來沒見過王爺想見一個人,不是宣人過來,而是親自過去的。

看前面周循然已經走遠,林坤回過神來,立刻跟上。

兩人來到內院,正看到小魚和明露坐在一塊。

看到他們兩人,小魚立刻站起來,略帶拘謹:“王爺,林侍衛。”

周循然皺眉。

察覺到兩人之間異常的氣氛,明露也站了起來:“王爺。”

周循然在旁邊坐下,“你們也坐。”

明露拽了小魚一下,兩人分別坐下。看到周循然伸頭看她們手中的東西,明露遞給他看:“王爺,這是絹花,我和小魚自己做着玩的。”

她邊說,邊暗中用眼神詢問林坤。

林坤哪能知道,只得無辜地搖搖頭。

明露收回目光,指着桌上的一朵白色的水仙絹花道:“這是個新花樣,小魚做的,可考驗手上功夫了,王爺看看?”

周循然拿起那朵水仙花,連看都來不及看,直接點頭附和:“确實很厲害。”

再看小魚悶不做聲的樣子,明露算是明白了,他倆不對勁,是王爺理虧。現在正在往回找補呢。

真是難得,有生之年還能看到王爺和人低頭的樣子。

“那是,”明露剛想把話題轉移到小魚的身上,就見她起了身,“廚房裏王爺的藥膳該好了,我去端過來。這裏風大,王爺,還是先進屋吧。”

她說完,轉身朝大廚房的方向走去。

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人,明露張開手感受了一下,連衣擺都吹不動的微風,這叫風大?

她同情地看向周循然,看來事情比她想的要嚴重的多。

周循然自然看到了她的小動作,“今日小魚有何異常嗎?”

明露仔細地回想了一下,“沒有,就是對我母親,比從前敬重的多,好像...更恭敬溫順了些。也可能是她尊敬我母親是個長輩?”

這個說法,明露自己都不相信。畢竟距離小魚當着衆人的面,和母親大打一架沒多長時間。

周循然卻看出了問題重點。

她在逃避他,準确地說,她在和他保持距離。

周循然的手摩挲着水仙花瓣,那是她們用絲綢做制的絹花,摸起來又滑又涼。

“王爺?”明露叫他。

周循然回過神來,“沒事,本王先進去了。”

他起身,慢慢走向屋裏。

看來,還是自己解憂門門主的身份,影響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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