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二

第02章 二

姜歲回來前,洛清怡已命人将她居住的院子收拾整理好。

院子不大,但布局山水相間,有清池鋪陳,其側有兩座假山并列。假山周圍,是接連的五棵桃花樹。

正值暖春時節,枝上桃花開得正盛,嬌嫩的粉色小花簇擁繁茂生長着,絢爛而美麗。

自院門入,一條青石子路徑直通往院中央的屋舍。

洛清怡安排了人在這裏伺候,姜歲過去時,等候在屋前的四個侍女立即向她行禮問候。

姜歲擺了擺手示意。

跟随在她身邊的高大侍女會意,出聲交代:“小姐要休息,你們不要在這裏打擾,去做自己的事就行。”

侍女們面面相觑,雖有點疑惑,卻也聽話的先行離開。

姜歲走進屋子,在桌前坐下時長舒出一口氣,繼而擡手支撐于桌面,用手掌撐住頭。她閉着眼,眉心微蹙,面容上有幾分倦怠意。

她天生心脈有損,自幼體弱,常年服藥。如今身體相比較幼時有所好轉,可比尋常健康身軀而言尚有很大差距。

走了好一會兒,有些累了。

剛回來便從姜丞運那裏得知自己即将嫁人的事,她表現得平靜,可避開姜家人後,還是起了些浮躁心情。

多少有點不悅。

“悅悅,”她閉眸出聲喚道:“銀針。”

随她而來的高大侍女立刻從懷中取出一卷細細裹好的針包,然後将針包打開,從中取出兩根細長銀針遞到姜歲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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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歲睜眼,接住銀針後動作十分熟練的将其分別刺入腦袋兩邊的穴位。

稍許後,疲倦感消散,浮躁的心情慢慢散去。

悅悅看了眼屋外,确定沒外人在時,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問出口:“小姐,您為何要答應嫁人一事?”

姜歲道:“躲不掉。”

已經有心上人的姜月瑤斷然不會同意嫁到秦安王府去,自己在回來京城前,想必她已經與姜丞運和洛清怡哭鬧過,并且和他們在這件事上已經達成一致。否則方才就會有她可以不嫁人這樣的言語從他們口中說出。

再者,當年的婚約是皇後娘娘見證的,再加上秦安王府在京城的地位,禮部尚書府沒有突然退去婚約的正當理由,也不可能選擇同時得罪皇後娘娘和秦安王府。

何況她如今已經在姜府了,從南郡帶來的也就只有悅悅一個,她們都對京城和姜府都不舒服,所以別說是離開京城要回去南郡,即便是要在不驚動姜家人的前提下離開姜府,都有些難度。

再者,姜月瑤方才哭成那樣,顯然是要把這個婚事推給她了。

躲,是躲不掉的。

即使她不同意,姜家也還是會把她嫁出去的。

老師曾經說過,京城是一座權勢為大、利益至上的城。故而,禮部尚書府是不會因為她不想嫁而得罪秦安王府。

在可選擇的範圍內,他們選擇了與他們沒有多少感情的自己去舍棄。

早知被接回京城是為了讓她嫁人,她就在半路想法子跑掉了。

罷了罷了,此時言悔,沒有意義。

姜歲定了定神,将頭上的銀針取下來。她擡頭:“悅悅,你幫我去打聽一下秦安王府那位世子是怎麽樣的人,好嗎?”

悅悅颔首:“是,我這就去。”

悅悅離開房間後,姜歲咳嗽起來。

“咳咳……”她單手捂着嘴,試圖将咳嗽聲壓低,只是效果甚微。

嗓子難受,喉嚨也不太舒服。

京城的天氣相比南郡太過幹燥,時隔十一年再回此地,并未能立刻習慣這裏的氣候。

“咳咳咳——”

一陣急促咳嗽聲後,嗓間那種不适之感才消失。姜歲大口深呼吸着,如此重複幾次,才将氣息慢慢平複住。

她正閉眸調息時,屋外傳來腳步聲。

輕而帶着點小心之意,顯然不是悅悅的腳步。

姜歲慢悠悠睜開眼,轉頭便瞧見洛清怡出現在門前。她身後跟着位侍女,手中端着一只瓷盞。

姜歲起身:“母親。”

“坐坐坐,不用起來。”洛清怡露出笑容,邁進房門後伸手将瓷盞取過,放去姜歲面前。

她道:“知道你今天回來,特意讓府中廚房提前炖上了銀耳羹,聽說你喜歡喝這個,你嘗嘗,府裏廚房做出來的味道如何,若是覺得這個不好喝,我再讓人按你的口味做新的。”

姜歲笑了下:“多謝母親。”

她伸手,将瓷盞蓋打開,低頭看向裝在其中的銀耳羹。這份銀耳羹裏,除去最基礎的銀耳外,還有蓮子,紅棗,枸杞。

其實都是普通銀耳羹中常見的配料,只是,姜歲不喜歡紅棗。

生的,熟的,都不喜歡。

但這是洛清怡的好意,東西已經在面前,拒絕似乎不太好。

姜歲拿過勺子,在銀耳羹中攪拌了幾下,不動聲色的将紅棗撇到一邊,只舀起其餘部分,遞到唇邊吃了口。

好甜。

炖銀耳羹時,應是放了不少糖。

姜歲保持着溫和有禮的笑容,只是那一勺後,就沒再喝了。

洛清怡見狀,便知曉姜歲不喜歡這個口味的銀耳羹。她有點不好意思,姜歲剛到家,卻連一份合她口味的銀耳羹都沒做好。

姜歲忽然問:“母親,姐姐的心上人是誰,您可知曉?”

洛清怡愣了下,擡頭對上姜歲認真坦然的目光。她想了下,答:“是五皇子。”

“五皇子燕高澤乃是韻貴嫔之子。去年,月瑤與他在皇後娘娘舉辦的宴席上一見如故,相聊甚歡。回來後便一直念着他,說非他不嫁。”

姜歲眉角輕挑了下。

難怪姜月瑤不願意嫁給秦安王世子,原來她心儀之人是五皇子。

姜歲望着神色無奈的洛清怡,猶豫了下,又問:“若是我也說其實我并不願意嫁去秦安王府,不想和一個陌生男子共度餘生,母親和父親可會同意作廢這樁陳年約定的婚事?”

洛清怡愣住,眼神瞬時詫異。她有些慌,顯然沒料到姜歲會突然和她說這個。

她努力擠出笑容:“這個……婚事是早就定下的,實在是沒有理由拒絕。你父親雖然是禮部尚書,卻也不能得罪秦安王啊。”

“何況,如今秦安王世子深得陛下信任,若是得罪他,想必我們姜家未來不會好過。”

“所以……”洛清怡牽起姜歲的手:“歲歲,能不能請你不要拒絕這門親事?”

姜歲聽着她的話,将她的反應看在眼中。

雖心中早已知道答案,可從洛清怡口中得知确切的回答,有那麽一絲失望。

但也只有一點。

因壽數本就不長的緣故,常年體弱的她對什麽事都能看得很開。只要不是危及到自身性命的事,她其實都不是特別的在意。

只是從她到禮部尚書府見着姜家家人時起,他們的反應和行為都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感。

說是一家人,卻又好像很客氣。

是因為……她與他們感情并不深厚的緣故麽?

姜歲将自己的手從洛清怡手中抽出,反而将洛清怡的手壓下:“母親,您不用如此客氣與小心,我只是問一下而已。”

她很快将話題轉移:“那位秦安王世子,可好相處?”

“這……”洛清怡低頭認真想了想,有點不好意思的擡起頭:“我和他母親曾經是好友,在他小時候我們兩家确實有不少來往,只不過他母親去世後他就再也沒來過了,這些年的來往并不多,對他也就不是很了解。”

“外人對他的評價,褒貶不一。他到底是怎樣的人,得你自己去看。”

姜歲眨了下眼:”這樣啊……”

聽起來,秦安王世子不怎麽好相處。

小半個時辰後,洛清怡離開,姜歲這回是真的累了,去塌上躺着。

将睡未睡之時,有腳步聲響起,随後在床邊停下。

熟悉的氣息傳來,而後悅悅的聲音落入姜歲耳中:“小姐,您睡着了嗎?”

姜歲沒睜眼:“說吧。”

悅悅輕聲道:“秦安王世子,名喚傅淩霄,乃是秦安王長子,他生母在他八歲的時候因病離世。”

“如今他十九年歲,聽說外貌出衆,氣宇軒昂,但卻是出了名的不好相處,不怎麽近人情。”

“這兩年,他得到皇帝陛下看重信任,掌管诏刑司,負責京城中難破的命案,以及涉及到朝臣的各種案件。京城中人皆知他手段不凡,偵破過不少案件,可因他冷臉嚴肅,對他是又敬又怕。”

“不過聽說他父親在他母親去世一年後就續了弦,還生了一對龍鳳胎,故而他與他父親的關系不是很好。”

姜歲眼睫微動了下,聲音輕輕,嗓音中帶着些困倦:“嗯,知道了。”

“悅悅,辛苦你了,你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一會兒。”

悅悅應聲:“是。”

姜歲小睡醒來,已過午時。

她撐着仍有些倦怠的身體坐起來,簡單活動下身體,試圖将身上的睡意趕出去。

走出卧房,瞧見外屋坐着個人。走近些去看,才發現那是姜月瑤,她身前桌上擺着大小不一的盒子。

先前沒有,應是姜月瑤帶來的。

見姜歲出來,姜月瑤立即起身,笑看向她:“歲歲,你醒了。”

姜歲行至她身前:“姐姐,坐。”

姜月瑤這才坐下。

姜歲問:“姐姐是何時來的,為何不叫醒我?”

姜月瑤道:“見你睡着,想必是累了,故而沒有打擾。”

她放在身前的雙手緊了緊,輕輕深吸口氣後又再開口:“歲歲,其實我來,是想和你道歉的。我……”

“我知道你身體不太好,所以給你帶了些補品。”她将面前的盒子一一打開,展示在姜歲面前:“這是五十年的人參,這個是靈芝,這邊的是紅參,那個是絞股藍,都是大補之物,也可入藥。”

“另外,這是城東一處宅院的地契,地段好,是個挺漂亮的園子,若你想要重新修繕也可命人去做。”

“還有,你要是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也盡管開口,只要我可以做到,我都會幫你的。”

說完,姜月瑤看着姜歲,維持着笑容的臉上夾雜着些愧疚,不曾轉動的眼眸中也在期待着姜歲的原諒。

姜歲盯着她的臉看,從上額,至眉眼、鼻梁,嘴唇,以及下颚,仔仔細細瞧着。稍許後,她視線斂回些,又從桌上那些物件上掃過:“既如此,姐姐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姜月瑤笑着點點頭:“好。”

“你願意收下就好。”

姜月瑤坐了會兒後,離去。

姜歲将她送出房門,站在檐下望着她漸漸走遠的背影,若有所思。

悅悅從外走來,手裏端着剛煮好的新茶。

姜歲忽然問:“悅悅,你覺得姐姐和我長得像嗎?”

悅悅愣了下,将茶盞放下後轉身,雖不解她為何如此詢問,卻也還是按照自己的看法如實回答:“作為孿生姐妹,二小姐和您在容貌上确實不太相似,不過……”

“人與人本就是不一樣的,即使是雙生子,也難免會有長得不像的可能。”

姜歲眨了下眼。

她望着早已看不見姜月瑤身影的方向,紅唇輕啓:“或許是這樣吧。”

悅悅問:“小姐,您在想什麽?”

姜歲搖了下頭:“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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