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

第03章 三

秦安王府,世子書房。

傅淩霄端正坐于書桌前,凝神專注翻看桌案上的文卷。他穿着一身玄黑,手腕束袖,頭頂束發冠,長發自其間而過,随之垂落腦後。

劍眉濃密,眼眸漆黑深邃,有種能看透人心之感,鼻梁高挺,薄唇輕抿,五官俊美,而帶着幾分淩厲。

他纖長手指翻動文卷,似是看見什麽緊要的信息,眉心蹙起些許,眼神随之嚴肅起來。

書房外有腳步聲響起。

繼而有侍衛問候的一聲:“見過王爺。”

随後有人走進書房,直向傅淩霄所在的書桌走去,又于書桌另一側前停下腳步。

來者是秦安王府現在的主人,傅淩霄的父親,秦安王傅定松。

傅淩霄知道來的人是他,卻沒有擡頭,只是一手拿着文卷,另只手提筆将自己找到的信息記錄在旁側白紙上。

傅定松眉頭緊鎖,顯然不滿傅淩霄對自己的态度。

他伸出手敲了敲桌面:“別裝聾作啞,我有事和你說!”

傅淩霄依舊沒擡頭,只淡淡開口:“那你說。”

“……”傅定松忍住情緒:“和禮部尚書府姜家的婚事,今晨已經定下。”

傅淩霄蹙了下眉:“我很忙,沒空成親。”

傅定松道:“你已十九,京中權貴子弟,與你年紀相仿的,早已成家,甚至也有人已有兒女在側。你雖忙于诏刑司之事,卻也不能将成家之事抛于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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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這是你母親生前為你定下的婚事,是她的遺願。你要拒絕?”

傅淩霄:“……”

聽到母親,他寫字的動作頓了頓,握着筆杆的手不自覺用力按了些。然後擡起了頭。

傅定松神色凝重,眼中帶着些苛責,也有着不允許傅淩霄拒絕和姜家這門親事的威嚴。

傅淩霄放下筆:“據我所知,姜家二小姐與五皇子關系親密,怎會答應與秦安王府的親事?”

傅定松負手在身後:“要與你成親的,是姜家三小姐,姜歲。”

傅淩霄一愣,顯然對此人沒有任何印象。

傅定松解釋:“姜家三小姐當年出生時不順,自幼體弱,在她四歲時被送去了南郡的外祖家靜養,如今身體好轉被姜家接回來京城。”

“幼時之事,你或許已不記得。但你母親那時候時常帶你去姜家做客,你應在姜家見過她。”

“姜家二小姐是京城有名的美人,與她孿生的妹妹定然不差,必定是配得上你的。”

傅定松話語肯定,不像是來和傅淩霄商量,而是來此通知他即将要和姜家三小姐成親的事。

傅淩霄再做掙紮:“我最近很忙,沒空。”

傅定松問:“那你何時有空?”

傅淩霄道:“今年之內,都沒空。”

傅定松:“……”

他背在身後的雙手握緊成拳,嗓音随之冷冽了些:“既然如此,那你只需抽出一日的時間,婚禮之事,府裏來安排!”

“大婚之前,你忙你的,大婚當日,你出現即可。其餘的,無需你來操心。”

他眼神堅定,已經做出決定。

傅淩霄知曉傅定松的性子,既這樣說了,之後不管自己如何言說,這門親事都只會按照他所計劃的進行。

可傅淩霄偏偏不願意妥協。

他正欲開口拒絕時,傅定松先一步開口:“傅淩霄,這是你母親的遺願!”

傅淩霄:“……”

傅定松說:“婚期定在下月初二,你将你的事情安排好,那一日必須要騰出時間來,就這樣。”

言罷,不等傅淩霄再有別的反應,傅定松轉身毫不猶豫大步走出書房,沒給傅淩霄再拒絕的餘地。

傅淩霄坐于書桌前,拿着文卷的那只手暗暗用力,将紙張捏皺了些。

他閉眼,深吸口氣後,将胸口那不穩的氣息慢慢呼出。稍後睜眼,心緒已恢複正常。

以前沒聽傅定松提起母親,這種時候倒是拿母親的遺願來壓自己。當年母親去世時,他正在學堂上課并不在母親身邊,回來後才得知母親離世的消息。

那所謂遺願,也不過是傅定松的一面之詞。

母親當年病重,遺願怎麽會是讓當時不過八歲的自己記得要娶姜家小姐呢?怎麽想都有些不合情理。

但和姜家的婚事,的确是母親和姜夫人一同商議定下的。只是他并不記得傅定松口中自己小時候見過的那位姜家三小姐,也不知曉她如今是何模樣,是個怎麽樣的人。

傅淩霄往外喚了一聲:“孟安。”

書房外守着的侍衛立即走進來,于書桌前站定腳步,繼而拱手行禮:“世子,有何吩咐?”

傅淩霄交代:“去打聽一下禮部尚書府姜家那位三小姐的事情,越詳細越好。”

孟安道:“是。”

另一邊,禮部尚書府。

姜歲閑來無事,讓悅悅去集市上買了一盒未曾打磨過的菩提子,找來兩塊用來打磨玉石的磨砂石與砂紙。她衣袖挽至手肘處,坐在院中石桌前,一邊曬太陽,一邊慢慢打磨手裏的菩提子。

今晨早飯後,她得知了自己和秦安王世子的婚事已定的消息,婚期就在下月初二。

而今日已是本月二十五日,距離成親只有七日。

如此近的婚期,這般着急的大婚,像是有種擔心她會臨時改變主意逃跑的感覺。

午後,秦安王府的聘禮送來姜家,然後被送到了姜歲面前。

大大小小的禮箱上系着大紅絲綢,綁着大紅花,看起來很是喜慶。

悅悅送來茶,從那些禮箱掃過去,而後視線落回坐在桌前,依舊在慢條斯理打磨菩提子的姜歲身上。

她将茶放去桌上:“小姐,休息會兒,先喝杯茶吧。”

姜歲應了聲,手裏的動作随即停下。

她在旁邊的水盆中淨手,用手帕擦拭去水漬後,才将茶杯端起。

茶杯杯壁被熱意覆蓋,清淡茶香随着熱氣一并彌漫開。

悅悅看着姜歲淡然的模樣,沒忍住心中的疑惑去詢問:“小姐,下月初二成婚,這時間是否太着急了?您就這樣答應了?”

姜歲慢慢飲下一口茶:“我是否答應顯然不重要,他們已經定下之事,怕是沒有改變的餘地。”

從目前來看,不論是禮部尚書府,還是秦安王府,似乎都迫切的想要将這門親事早日定下,成婚之期是越近越好,巴不得快些、再快一些将此事塵埃落定。

悅悅嘆了口氣,很是無奈,看向姜歲的眼神中帶着些心疼。

早知道要是會這樣,就不該讓小姐答應回來京城的。這裏規矩真是多,說着婚期将近,就不讓小姐出門,搞得小姐百無聊賴的只能在院子裏磨菩提子打發時間,以前在南郡可沒有這樣的事。

姜府的人難道是怕小姐出門後跑了不成?!

悅悅往外看了眼,确定沒別的人在時,她在姜歲身邊蹲下,小心着壓低聲音:“小姐,姜府的人好奇怪,京城待着也不舒服,要不我們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悄悄的離開這裏吧?我們回南郡去吧!”

“回到南郡後,只要您和老太爺說說,他肯定會站在您這邊,不會讓您随便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男子的!”

姜歲看向悅悅,望着她蹙眉期待的眼神,笑了下。

悅悅不解。

姜歲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悅悅,不說這些。”

悅悅眉頭擰得更緊了些:“可是小姐,您都不認識那位秦安王世子……萬一他日後對您不好,外表良善、實際上卻是個窮兇極惡之人怎麽辦?”

姜歲道:“眼下的情況,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很清楚,只有她和悅悅兩個人,即使僥幸走出了姜府,可未必能離開京城,更別說是回去那有一月路程的南郡了。

何況姜府和秦安王府的婚事已經定下,聘禮都在這兒了,此時反悔,怕是還會生起別的事情。或許會牽連到南郡的外祖父和舅舅一家。

所以,不能回南郡。

傍晚時分,洛清怡帶着人來為姜歲量身形尺寸,好做喜服。

之後兩日,洛清怡找來了個教她規矩的嬷嬷,讓她了解京城出嫁女子的習俗與去到夫家後要遵循的規矩禮數。

以及,她在秦安王府,必須要知曉的一些事。

成親前一日,姜府将喜服送到姜歲這裏,鳳冠霞帔一并呈上。

姜歲望着面前那大紅如火的喜服,眼眸微動,伸出手去于其上輕輕摩挲了幾下。

旁邊的侍女開口:“三小姐,奴婢伺候您試穿這喜服吧。”

姜歲說:“不必了,你們下去吧,悅悅來幫我就好。”

聽見姜歲的話,悅悅立即走上前來,嚴肅的表情、高大的身形将前邊的兩個侍女吓住。兩個侍女心驚,向姜歲行禮後連忙退出房間。

姜歲坐下,顯然沒有要試喜服的意思。

悅悅給她倒了杯茶,随後安靜的陪在她身邊。

大婚當日。

晨光熹微時分,姜府之人早早的就在準備。洛清怡帶着人來到姜歲的院子,吩咐着人收拾,也有人去給她梳妝打扮,将那喜服與鳳冠霞帔都穿戴上。

洛清怡滿面喜色,姜歲卻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沒什麽多餘情緒。

裝扮結束後,姜歲坐在梳妝臺前,看着鏡中濃妝豔裹、珠圍翠繞的自己,竟有種陌生之感。

她輕眨眼:“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身邊的悅悅聽見,立即行動,将房間裏其餘的人都叫出去,随後關上房門,讓姜歲獨自一人在房中靜靜心神。

在院中與人說過話的洛清怡過來,想要進房間也被悅悅攔了下來。

房中寂靜,姜歲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能聽見自己輕輕的呼吸聲。

稍許後,鏡中倒映出另一個身影。

在姜歲身後那一扇窗,有個人背光而站,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身影被光拉長,半映在姜歲身上。

姜歲透過鏡中身影去看身後之人,紅唇輕啓,嗓音平靜:“你來晚了。”

“我要嫁人了。”

那人身影微動,放在窗沿上的手忽用力,将木窗沿捏下一個手印。

随後帶着隐忍的低沉聲音響起:“我去殺了傅淩霄。”

“然後,帶你離開京城。”

姜歲尚未言語,眨眼之剎,鏡中之人已然消失。

她轉頭,身後窗子已經瞧不見那人的身影,只有兩片粉嫩桃花花瓣,落在先前留下手印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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