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
第04章 四
吉時将至。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悅悅的聲音先傳來:“小姐,夫人來了。”
梳妝鏡前,閉着眼的姜歲動了動眉心,眼睫輕顫了顫,随之緩緩睜開眼。
而後洛清怡的聲音隔着房門傳入房內:“歲歲,吉時快到了,秦安王府的迎親隊伍已經到姜府前,你該出來上花轎了。”
姜歲嘴唇輕抿了下,繼而站起身,走去房門前,将門打開。洛清怡的笑容瞬間落入姜歲眼中。
然後她又見洛清怡招呼着身後跟随的侍女,将用金色絲線繡着龍鳳呈祥的喜帕取來,小心的蓋在姜歲頭上。
喜婆笑着走來:“三小姐,我是您的喜婆,接下來我會扶着您出去,您要是走的累了,扶着我就行。”
姜歲點了下頭。
喜婆和洛清怡點頭示意了下,随後扶過姜歲的手,帶着她往外走去。
悅悅立刻跟上。她看着姜歲在喜婆的攙扶下坐上花轎,眉頭不由皺起,眼神有些複雜。
花轎起,唢吶鑼鼓聲喧天而起,紅色鞭炮被點燃,噼裏啪啦響徹周遭。
百姓繞路而觀,都在瞧着秦安王府和禮部尚書府締結的親事。
姜家三小姐病弱之軀,過往十餘年都在南郡養病,最近才回京城之事在城中已然傳開。最初也不知是誰說起的,短短數日間,便已人盡皆知。
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人說,她是個病秧子,配不上氣宇軒昂的秦安王府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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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說,病弱可憐的姜家三小姐要嫁給冷漠無情的秦安王府世子,将來日子怕是不會好過。
她配不上他,他不值得她嫁,各種言論在說笑間被提出,卻又淹沒在沿街的熱鬧與喧嚣之中。
姜歲坐在花轎中,聽着外面的嘈雜與喧鬧,沒有要嫁人的緊張,也沒有半點喜悅,只覺得吵。
好吵。
花轎在秦安王府前停下時,喜帕之下的姜歲眨了下眼,将走神的思緒扯回來些。
喜婆站在花轎外,往秦安王府大門看過去,卻沒見着穿喜服的新郎官。
她臉上的笑容有點尴尬,不自覺往花轎看了眼,随後小碎步向前跑去府門前,壓低聲音跟身穿華麗但表情顯然不悅與着急的秦安王去詢問:“王爺,世子呢?”
“新娘子已經到了,世子得親自迎新娘子出花轎啊。”
傅定松臉色鐵青,額邊青筋似有跳動。他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成拳,嘴角抽搐了幾下。
他也想知道!
迎親隊伍出發去姜家的時候,傅定松就已經派人去傅淩霄書房那邊通知,讓傅淩霄提前出來等待迎接新娘子。
一刻鐘前,他再次命人去告知,叫他趕緊過來,可直至現在,尚未見傅淩霄人影。
這種時刻,全城關注的大喜事,傅淩霄這個逆子竟然敢不出現!它不來,不僅是在打自己和秦安王府的臉,還是在打禮部尚書府的臉!
傅定松看着已經停在府門前的花轎,望着周圍已經有所議論的百姓與賓客們,他的臉面越來越挂不住,怒意顯現得越發明顯。
他正準備親自去找傅淩霄時,府內驟然傳出轟然一聲巨響,繼而有白煙升騰而起,缭繞入半空。
傅定松瞬間睜大眼,震驚而錯愕,賓客們和百姓們不約而同朝巨響與白煙升起的方向看過去,随即議論聲起。
傅定松立刻往府裏跑,侍衛們聚集而出,将想要往裏進去看是怎麽樣回事的賓客與百姓們攔下。
喜婆被吓到驚呼了一聲,連忙跑回花轎旁,往裏安撫着姜歲:“三小姐別擔心,小事情,秦安王府能處理的好。”
話雖如此,可她自己的聲音都帶着些顫抖,完全聽不出來可信度。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秦安王府突發爆-炸的事已然蓋過今日此處有喜事之事。
姜歲坐在花轎中,外界喧鬧已被她屏蔽而去。隔着喜帕,不見她神色,只是放在身前的雙手緊了緊。
秦安王府內。
傅定松帶着人匆忙趕到爆-炸發生處,震驚的發現那裏是傅淩霄的書房所在。
書房被炸毀,外圍院子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壞。
傅淩霄被孟安扶着出來,冷峻的右臉眼下處有一抹刀痕,不深,但有些微血跡滲出。他穿着喜服,可卻很是狼狽,身上衣裳多處破損,沾着黑灰。
他左手上臂、右肩處皆有傷,正往外流血,只是流淌在原本大紅的喜服上,有些難分辨。從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感在提醒着他受傷不輕的事實。
本在書房外守着的兩個侍衛重傷,爆-炸發生之前趕來的侍衛被沖擊力炸飛出去,受傷程度各有不同。
傅淩霄心腹侍衛孟安也傷得不輕,嘴角還流着血。
傅定松慌張着過來:“這怎麽回事!”
孟安擡手擦了下嘴角,艱難出聲:“回王爺,是刺客……有刺客突然出現在世子書房外,打傷了張左張右,那刺客着實厲害,我與世子兩人聯手都沒能立刻拿下他……”
“院外侍衛聽到動靜趕來,本以為借他們之力能擒住他,豈料那刺客身上竟帶着炸-藥!若非那炸-藥不大,再加上我們躲得及時,現在怕是已經躺在地上了!”
傅定松震驚:“怎麽會這樣?!”
“到底是哪裏來的刺客,竟然選在今日來我秦安王府找麻煩!簡直可惡!!”
管家馬志平匆匆忙忙跑來,尚未來得及說話,先被眼前所見驚到。
但也很快,他回過神,向傅定松說道:“王爺,姜家的花轎還在外面等着呢,再不把新娘子迎進來,怕是不妥!”
傅定松眉頭緊鎖,可看向受傷的傅淩霄,想必他現在沒有足夠的氣力去拜堂。
思索之後,傅定松道:“讓喜婆将新娘子送進婚房,賓客那邊,好好安撫。”
馬志平問:“那,拜堂之禮呢?”
傅定松無可奈何:“世子都這樣了,還如何去拜堂?先把新娘子接進來,別的之後再說!”
馬志平拱手:“是!”
交代完婚禮那邊的事,傅定松命人将府裏的大夫找來,給傅淩霄以及其餘受傷的侍衛處理傷勢。
另派人收拾爆-炸之處。
侍衛們有不同程度的傷勢,但所幸無人殒命,休養些時日就能恢複。
除此外,并未找到刺客的屍-體,想必是趁着爆-炸時逃走了。
傅定松怒意明顯。一個刺客……大白天的跑來秦安王府,打傷世子和一衆侍衛,把秦安王府攪得不安寧,卻還能全身而退?!這到底是哪裏冒出來的刺客!!
怎麽偏偏是在這個時候!!!
今日本該是秦安王府的大喜之日,卻因那突然出現的刺客讓秦安王府成了全城的笑話!
房間裏,傅淩霄傷勢已處理好,也換了身幹淨的衣裳。
傅定松眼神嚴肅看着他:“你可知曉是何處來的刺客?你最近可是因為查案招惹了什麽不該招惹的人,引來了報複?”
傅淩霄站起身:“不知道。”
那個刺客蒙着面,一句話沒說直接動手,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殺他。他只看見,刺客露在外的眼睛裏顯然帶着恨意。
只是傅淩霄并不知曉那恨意因何而來。
傅定松眯了下眼:“今日突有刺客,又起爆-炸,和你有關嗎?”
傅淩霄坦然對上他的目光:“刺客是來殺我的,當然與我有關。”
“至于為何是今日,我不知曉。”
他看着傅定松那懷疑的眼神:“你該不會覺得,我為了不娶妻,自導自演了這一場戲吧?”
傅定松眼神嚴肅:“你有嗎?”
傅淩霄目光淩厲:“沒有。”
傅定松:“……”
傅淩霄:“……”
傅定松不相信傅淩霄說的,而傅淩霄對傅定松不信任自己所言的行為很是不悅。
對視間,房間內的氣氛緊張起來,父子倆之間大有劍拔弩張之意。
直至管家馬志平前來。
他出聲打破了房內緊張僵硬的氣氛:“王爺,有賓客找您,請您出去一見。”
傅定松悶哼一聲,對傅淩霄道:“你去見見你的新娘子,安撫一下她,別再有意外發生了!”
随即他拂袖,轉身大步離去。
傅淩霄閉眸深吸口氣,緩緩呼出時将不穩的情緒慢慢穩下。如此重複幾次,情緒恢複至尋常。
他走出房間,已處理好傷勢的孟安走上前,毫不猶豫直接跪地,行禮請罪道:“屬下沒有保護好世子,請世子責罰!”
傅淩霄将孟安扶起:“事發突然,你已做到最好。”
“帶人去找那個刺客,查出他是誰派來的。他受的傷也不輕,肯定跑不遠,今日王府周遭賓客與百姓衆多,附近當有人看見他。”
孟安拱手:“是!”
交代完事情後,傅淩霄并未立刻去婚房,而是先去了趟書房那邊。刺客意外甩出炸-藥,書房被損毀,原本放置在裏面的文書被炸得亂七八糟,損壞的部分也不少。
看着地上的狼藉,傅淩霄心情不佳。
婚房。
姜歲坐在塌上,等的有些困了,隔着喜帕,她眼皮稍稍耷下,感覺很快要睡着。
直至天色徹底暗下來,屋外傳來腳步聲,随後有侍女們的問候聲:“見過世子。”
姜歲強撐着精神坐好,努力維持着清醒。
房門被推開,有一聲輕微的吱呀響。
而後有人行至過來,陌生而混合着些膏藥的氣息傳來。
下一瞬,頭上的喜帕被掀開。
她怔楞一剎,擡眸對上一雙冷淡的眼眸。
眼前之人,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卻分外陌生。給人一種天然壓迫之感。
姜歲眨了下眼,依舊直視着他的眼睛。
傅淩霄沒想到她目光如此直接,眼中沒有對他的懼怕,沒有緊張,也沒有歡喜。她眼裏,什麽情緒都沒有。
漂亮精致的容貌,卻有着與她年歲不太相符合的冷靜與穩重。
傅淩霄将喜帕放去一邊,順勢轉身在姜歲身邊坐下。
姜歲自然往旁邊挪了挪,拉開些與他之間的距離。兩人之間,尚可容納另一人而坐。
兩人端正坐于塌上。倏忽,無言。
房中靜了許久。
最終是傅淩霄開口打破此間寂靜:“這樁婚事乃家中所定,今日你我才初見,并無感情,今夜約法三章,此後平靜度日,是否可行?”
姜歲點頭,紅唇微動:“可行。”
傅淩霄道:“既如此,我先說我的要求。”
“一,我于诏刑司做事,平日很忙,時常不在家,見面次數大概不多,你不得以此理由于我厮鬧。”
“二,秦安王府沒你想的那麽好,你需提前知曉,若有事得忍受些,不要在府裏做些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些無理之事。”
“三,若你實在不喜秦安王府,至少兩年後,方可和離。在那之前,你得做好你的秦安王世子妃。”
姜歲認真聽着傅淩霄所言,眼底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欣喜閃過。
傅淩霄道:“該你了。”
姜歲眨眼,眼珠微動,思索後啓唇:“一,我身體不好,睡眠淺,夜裏會咳嗽,怕你晚歸打擾到我,也怕我夜間咳嗽攪擾你的睡眠,所以,我們分房睡。”
“二,我不願浪費時間去處理一些煩心之事,若你在外面有相好的,或者納妾,請讓她們住在外面,不要出現在我面前。或者,讓我搬出去住。”
“三,如你所言,兩年後,我們和離。”
傅淩霄轉頭望着姜歲。
姜歲亦扭頭過來,直迎傅淩霄的目光。
相視間,傅淩霄道:“成交。”
姜歲勾起唇:“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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