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三十八

第38章 三十八

是夜。

城南月老廟右側僻巷小院中。有人深夜方歸, 自小巷而過，伸手推開小院那有些年歲的木門，“吱呀”一聲, 在靜谧夜色裏格外清晰的響起。

才踏入院中, 他很快發覺不對勁之處, 神色驟然凝重, 垂下的手已握住藏在衣袖中的匕首。

有人從屋檐昏暗處走出，身形被月光照亮出個輪廓。

“好久不見。”女人的嗓音悠悠響起：“穆藏先生。沒想到十五年過去，穆先生還住在這個老舊的院子裏。”

穆藏眯眸：“你是何人？”

“我是隽娘。”女人開口：“穆先生還記得我吧？”

穆藏眉心微蹙，于腦海中思索這個名字後，忽想起這人是誰。他收回藏在衣袖中的匕首，嗓音難掩詫異：“你沒死？”

隽娘輕笑一聲：“我既站在這裏，自然沒死。”

“老天有眼，留我一命，讓我能夠尋到當年殺害小姐的兇手, 為她報仇。”

“兇手？”穆藏皺眉：“何人？”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隽娘道：“一個叫做陳天流的男人。”

穆藏問：“你确定？”

隽娘神色瞬間嚴肅：“我死也不會忘記那張臉。”

穆藏垂眸想了下, 似是在确認隽娘所說之言是否為真。稍許後, 他往屋內走去，隽娘随後跟着入內。

他拿出火折子将屋內燭臺上的蠟燭點燃, 黑暗被驅散, 照亮站在桌邊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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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藏看向身側的隽娘。已有十幾年沒見，她臉上增添了不少歲月痕跡，可卻不難看出她的确是當年的隽娘。否則她也不可能知曉此處。

當年穆歆死後，隽娘失蹤, 穆歆的孩子不知所蹤。穆藏本以為, 是隽娘将孩子帶走了，想等風頭過去再回來, 可整整十五年都沒有她的半點消息，也尋不到她行蹤，久而久之，便以為她已經死了。

不成想，她就這般突然出現。

穆藏開口：“我妹妹的孩子呢？”

隽娘道：“嫁給秦安王世子了。”

穆藏一愣：“什麽？”

嫁給秦安王世子的不是姜家小女兒嗎？怎麽會……

見他眉頭擰緊，一副費解模樣，隽娘便知曉，姜家将姜歲身世的秘密守得很嚴，從未告訴過他人。

只是不知道，當年殺害小姐的那個兇手是如何得知小姐存在的？按理說，姜家都沒有将此事告知穆藏，更不可能告訴其他人才是。除非，姜家有奸細暗中告密。

當年姜夫人生産時，在場之人只有那麽幾個。細查的話，也是可以查出來的，不過需要時間。

眼下當務之急，是除掉那個兇手，免得他逃離京城，徒增麻煩。到時再想找，怕是很難找到了。

隽娘開口：“我這一個月都在找尋那人行蹤，如今已找到他住處，不過先前交手，我不是他對手，所以想請你幫我。”

穆藏望着桌上搖曳的燭火，只吐出兩個字：“帶路。”

隽娘露出笑容：“多謝穆先生。”

穆藏眨眼：“我是為了我妹妹。”

半個時辰後，隽娘來到陳天流居住的院子，踹門徑直而入。

屋內的人聽到外面的動靜出來查看，陳天流警惕，聽到踹門的聲音覺得不對勁，取出了自己的劍，才出房間。随後看見了舉着火把的隽娘。

他神色驟然凝重，握着劍的手也用上力氣，眼中升騰起陣陣殺意。

隽娘無視陳天流身邊之人，滿帶恨意的眼睛直盯着陳天流：“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陳天流嗤笑一聲：“就憑你？”

隽娘笑：“當然不只是我。”

她喚聲：“穆先生，就是握劍的這個人。”

有人從隽娘身後黑暗中走來，随後一大批戴着黑銅面具的黑衣人現身，圍繞在門前，房頂與院牆之上，将這院子包圍。

穆藏擡眼望去，下令：“此院中之人，一個不留。”

戴黑銅面具的黑衣人得到命令即刻動手。陳天流以為來的只有隽娘，院子裏的住的其他人對這個情況沒有任何防備，有些手忙腳亂，但也很快反應過來，連忙去找身邊能拿來用的武器來抵抗。

只是這一回，他們的人數比不過隽娘與穆藏這一側，沒一會兒就出于下風，一個接着一個被殺。

陳天流一邊抵抗黑衣人，一邊扯過身邊的青年，讓他躲開向他砍過去的刀，低聲交代：“快去找麒麟，讓他千萬別回來！”

青年皺眉：“可是師傅……”

“快走！”陳天流推了他一把，然後擋在他身前，替他将那些黑衣人擋住。

青年的白色裏衣上沾着血，眼神憤憤往後看了眼，然後從後門跑走。

穆藏手輕擡往後門處示意，立刻有三個戴黑銅面具的黑衣人疾步跟上。在後巷之中，青年被黑衣人雙刀砍肩，一劍自胸口穿過，然後将他的屍-體帶回先前的院子裏。

陳天流被制住，兩個黑衣人壓着他肩膀讓他跪下，看着被丢在眼前的徒弟屍首，眼眸震顫，眼神憤怒而悲傷。

隽娘行至他身前：“原來你徒弟被殺了，你也會覺得生氣和難過啊。”

陳天流咬牙：“你想如何！”

隽娘笑着：“自然是報仇啊，不然呢？難不成逗你玩兒？”

而後她的笑容瞬間消失，眼神淩厲，低頭俯視着他：“說，一個多月前的晚上，你為什麽要去秦安王世子妃的住處？是想刺殺嗎？你是何時知道她身份的？”

陳天流不屑的笑了聲：“我憑什麽告訴你？”

隽娘看了眼地上那些屍-體：“你好像還有一個徒弟，跟世子妃很熟啊，他好像不在這裏。要不，把他找來，讓你們團聚？”

陳天流：“……”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他氣息不穩，閉上眼似是內心掙紮，而後他睜開眼，緩口氣的同時開口：“本來不知道的，後來知曉她的長相，就知道了。”

“她的存在始終是個變數，但她在外的身份又不适合直接對她動手，本來想趁上次刺殺傅淩霄時一并解決掉她，可惜，她命大，沒死成。那天晚上，我不是去殺她的，我是去帶回我徒弟的。”

“世子妃的事，我沒有告訴別的人。麒麟只是知道我是殺害世子妃親生母親的兇手，但他并不知曉世子妃的親生母親是誰，那天晚上之前麒麟壓根不知道以前那些事情！”

“他是真心喜歡世子妃，沒有做過傷害世子妃的事情，你們不要殺他！他是無辜的！”

隽娘眉頭緊鎖。

穆藏走上前：“當年，是誰讓你們去殺五皇妃的？”

陳天流一驚，心神震顫。他緊抿着唇，雙手緊握成拳，随後一用力，咬斷了自己的舌頭。他嘴唇微動，血從口中冒出，滑落。

他腦袋一垂，很快沒了氣息。

隽娘詫異：“他咬舌自盡了！”

穆藏神色嚴肅。看來，此人背後之人身份不同尋常，定然位高權重。

隽娘轉頭：“穆先生？”

穆藏道：“把這裏燒了，不要留下證據。”

他身側黑衣人拱手：“是！”

隽娘随穆藏離開時，身後的院子開始起火，火光将黑夜照亮，白煙起，大火熊熊燃燒，火光沖天而起，将院子裏的房屋連帶着屍-體，一并燃燒殆盡。

出去靜心幾日的麒麟深夜歸來，還隔着好些距離就看見了熟悉方向沖天的火光。他一驚，立刻跑回去。

到了師傅的住處，看見的是仍在燃燒的房屋，周邊人着急的在救火，可因發現得太晚，已經來不及。

麒麟震驚在原地，迎着前方而來的熱浪，滿面難以置信。他腳步踉跄了下，往前走動幾步，然後朝火場跑過去。

旁邊救火的人連忙拉住他：“小夥子，別過去，火還沒滅呢！”

麒麟眼淚溢出，往大火中痛喊出聲：“師傅——”

“師傅！！！”

翌日。

別院。清晨初亮，傅淩霄方起，就有侍衛前來禀告，距離诏刑司兩條街外昨夜起了大火，一整個院子被燒毀，其中發現了九具屍-體。

傅淩霄驚訝。與姜歲說過一聲後，沒顧得上吃早飯，當即去處理此事。

芝兒負責搬家所剩餘的細碎小事，讓別院的侍衛們搬東西上馬車，開始運往新宅院。

姜歲和洛辰英、蘇淡憐一起吃早飯，說着等會兒一起過去新宅院的事。

早飯後，洛辰英拿來一個木匣子遞給姜歲：“昨日聊的太高興，忘記将這個給你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姜歲将木匣子打開，一紅一黑兩條蛇出現在姜歲眼中。她眼神瞬間驚喜，木匣子裏的兩條蛇看見姜歲，也立刻鑽出來，纏繞上她的手腕。

姜歲眼睛亮亮的，伸出手摸了摸它們：“紅紅，小黑，好久不見了，有沒有想我啊？”

那兩條蛇用腦袋在姜歲手上碰了碰，像是在給姜歲回應。姜歲笑出聲來，很是歡喜。

洛辰英解釋：“之前你來京城時，說是帶着它們不方便，怕吓到姜家的人，但我聽悅悅說，你嫁給傅世子後，他同意你在家裏養蛇，我心想，它們是你的寶貝，你也很久沒見它們了，就把它們帶來給你。”

姜歲笑着：“謝謝表哥，我的确很高興。”

這兩條蛇是當年她拜安無情為師後，安無情得知她喜歡蛇，特意選出兩條特別的蛇送給她的見面禮。

一條赤丹王蛇，一條墨丹王蛇，毒性是普通丹蛇的幾十倍。它們還在蛇蛋中時，姜歲就養着它們了，姜歲細心呵護着它們孵化，它們從蛇蛋中出來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姜歲。

因姜歲從小養着它們，它們對姜歲很是親近，性子也被養的比較溫平，從不主動咬人。

之前礙于要回京城，擔心它們來到陌生的環境不熟悉，也擔心身邊的人看見蛇會大呼小叫而刺激到它們，發生意外，所以将它們暫時托付給表哥照顧。

說起來，也好幾個月都沒見到它們了。不過看它們的樣子，表哥将它們養的很好。

稍作休息後，芝兒來提醒：“世子妃，馬車已經準備好，可以動身去往新宅院了。”

姜歲點了下頭：“好。”

走出別院，尚未上馬車，不經意向旁邊瞥了眼，看見個眼熟身影走來。她愣了下，不由轉頭看過去。

随後看見麒麟大步向自己走來。待他靠近後，她看見了他通紅的眼，疲憊卻悲傷憤恨的面容。

她一瞬詫異：“你怎麽了？”

“是不是你？”麒麟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着，眼睛直直盯着姜歲的眼：“是不是你？！”

姜歲不解，眉心蹙起：“你在說什麽？”

她有些擔心，疑惑同時生起：“麒麟，你怎麽了？”

麒麟眼中噙滿眼淚：“我師傅死了……師兄也死了……”

姜歲震驚。

麒麟緊抿了下唇：“師傅和師兄在京城住了十幾年都相安無事，直到上次他來了趟這裏，和你身邊的一個女人發生了争執，那個女人當時那般激動的要殺我師傅，雖然當時沒成功，但……”

姜歲望着他泛紅而滿淚的眼睛，打斷他的話：“你為什麽覺得是我？”

“因為師傅他……”麒麟忽然愣住，想起師傅與自己說過的他當年做過的事情，身側的手緊了緊，眉頭緊皺起：“因為他……”

因為他殺了你的親生母親。馬車周圍還有別的人，麒麟不好說出來。也不敢說出口。

當初師傅跟他說時，他都不願意去承認那些事的！

“不是我。”姜歲猜到他心中糾結，和不好開口說的理由。

麒麟一愣，眼淚掉出眼眶，順着皮膚滑下。

姜歲嗓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我這樣，怎麽去殺你師傅？我甚至沒看清他的臉，不知道他長什麽樣，也不可能派人去殺他吧？”

“至于隽娘，我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她了。”

麒麟：“……”

他低下頭，自嘲着笑了下。是啊，他怎麽會懷疑姜歲？怎麽能懷疑姜歲？姜歲不可能殺人的，也不會叫人去殺一個她都不知曉長相的人。

“不是你……”麒麟動了動嘴唇：“抱歉，打擾了。”

他轉過身，背影落寞而悲傷。

不是姜歲……不是姜歲……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他漸漸走遠的身影，姜歲抿了下唇，追上去幾步，叫住他：“麒麟。”

麒麟腳步停住，但沒有轉過身去看她。

姜歲問：“你……需要休息一下嗎？”

麒麟沒有開口回答，但姜歲看見麒麟搖了下頭。然後他繼續向前走，很快消失在她視線中。

姜歲眉頭蹙了下，又舒展開。她微微低頭，眼簾微垂下，若有所思着。

麒麟的師傅和師兄都被殺了？會是一月不見行蹤的隽娘嗎？之前隽娘的确說過要報仇的，可是……

姜歲眨了下眼，望着方才麒麟離去的方向，發出一聲輕輕的嘆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