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五十六

第56章 五十六

在南郡待了一個月後, 傅淩霄收到了來自京城的信。

是他的父親傅定松派人快馬加鞭送來的,信中問他何時能回京城,是否能在年節之前帶着姜歲回京城、回到秦安王府過年。

傅定松以為, 傅淩霄與姜歲是今年成親的, 他們是自己的兒子與兒媳, 現在去別處待一段時間散散心他可以接受, 可不管如何,他們都應該在秦安王府團聚過年。

這是規矩,也是孝道。

傅淩霄看完信後,臉色平靜,沒有因為信中內容而有什麽情緒波動,只是面無表情的将那封信放在燭火上點燃,而後投入香爐中,看着那封信燃燒殆盡,直至變成一團黑灰。

他重新蓋好香爐的蓋子, 若無其事的拍了拍手, 随後起身行至房外。

孟安在院中侯着, 見傅淩霄看完信後出來的模樣,多少猜到了些。他小心的出聲詢問:“世子, 王爺特意派人來送信, 是要催促您回京城嗎?”

“嗯。”傅淩霄沒有否認:“信我已經燒了。”

“啊?”孟安詫異,有些不解:“這……為何要把信燒了啊?”

他看着傅淩霄依舊沒有情緒的表情:“世子,今年年節,您不回京城嗎?”

傅淩霄坦然:“不回。”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他對京城沒有半年留念, 若是回去, 或許還會被安排一些差事,回到秦安王府也未必能與府裏的人和諧相處, 與其回去後再被困在那裏,平白無故的讓自己心情不愉快,倒不如就和姜歲一起留在南郡。

最起碼,他很喜歡南郡的生活,在這裏不會有京城那些煩惱。

傅淩霄腦中思緒轉動,而後看向孟安:“孟安,你若是想回去看望你師傅和那些朋友,我不會阻止。算時間的話,你現在也該收拾收拾啓程了。”

孟安一愣,連忙道:“世子,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在京城是有個教他武功的師傅和一些朋友,可師傅和朋友們都有他們自己的家人,自己回不回去看望他們倒是沒有什麽所謂的,寫封信、讓人送些過年的禮品回去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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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釋道:“世子,我的意思是,您和世子妃今年成親,年節這種一家團圓的時候,應該和家人在一起的吧?您……真的不回秦安王府嗎?”

家……?

傅淩霄嘴角扯過一絲無奈的笑。從他母親去世、父親不過一年就再娶他人時起,秦安王府就不是他的家了。他和他們相處不好,也不想看見他們一家四口感情深厚的模樣。

何況,對如今的他而言,“家”從來都不是一個固定的地方,而是只要有姜歲在的地方,就可以稱得上是他的家。

姜歲在哪裏,哪裏就是他的家。比如現在的南郡洛家。

或者,以後他們決定去玩的某個地方,住的某個院子。

傅淩霄緩了口氣,交代道:“孟安,我不會回京城,今日收到京城那邊信件的事,不要告訴世子妃,免得她多想。”

孟安拱手:“是。”

但京城那邊的信還是出現在了姜歲手裏。

送信的人來到洛家門前,遇到正好準備去蘇家找蘇淡憐一起去布莊定做新衣的姜歲。送信之人說,送來洛家的這封信要交給一個叫做傅淩霄的男子或者一個叫姜歲的女子。

正好,姜歲就在。

她疑惑着誰會送信給自己和傅淩霄,一封信居然同時送給兩個人,真是有些奇怪。可信封上确實寫着她和傅淩霄的名字。

她拆開信件,看到信裏的內容後才知道這是秦安王傅定松派人送來的信。

信中指責了一番為何傅淩霄之前收到信卻沒有寫回信,一直到如今都沒有回京城,然後又催促傅淩霄與姜歲兩個快些回京城去,不要繼續再待在南郡。

姜歲愣住。

之前傅定松就派人送來過信?可為何沒聽傅淩霄提起過?

姜歲将自己和蘇淡憐約定要去布莊的事往後延遲了半個時辰,然後拿着那封信去找正在燕庭雨院中陪他下棋的傅淩霄。

她過去的時候,燕庭雨與傅淩霄的棋局正陷入僵局,兩個人都專注着自己的局勢,在心中計算着下一步應該在哪裏落子。

姜歲走到傅淩霄身邊,伸出手在他肩上點了點。

傅淩霄愣了愣,一轉頭對上姜歲面帶微笑的表情。他一眼就看出了她表情中的不對勁。

姜歲笑着:“你有空嗎?我有幾句話要和你說。”

傅淩霄眨了下眼:“我……”

燕庭雨時機恰好的開口:“你們去吧,我正好想想下一步走何處。”

說着,他還向他們兩個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走遠點說,不要攪擾他看着棋局局勢思索的思緒。

傅淩霄:“……”

他将手裏捏着的黑色棋子放回棋盒中,随後起身跟着姜歲往外走出一段距離。

院中大樹下,兩人面對面而立。傅淩霄尚未來得及開口詢問她找自己有何事,姜歲就将一封信拿出遞到傅淩霄面前。

看見信封上那熟悉的字跡時,傅淩霄瞬間睜大些眼睛,想要将那封信拿過來的時候,姜歲及時收回手,将信放至背後。

姜歲說:“這封信是你父親寫的,但卻是送給我們兩個的,所以,我已經看過了。”

“信裏說,他之前就給你寫過信,但是你一次都沒有回過信,然後還催促着我們趕緊回京城的事。我想,他之前寫的信你應該已經收到了,可你好像沒有和我提起過這件事。”

傅淩霄緊抿着唇,視線避開姜歲的目光,顯然有些心虛。

之前收到的信,他已經燒了,只是沒想到這一回傅定松寫來的信居然是寫給他和姜歲兩個人的,而又是那麽湊巧的這封信收到了姜歲手裏。真是……之前的信白燒了啊!

真是失策了,他沒想過傅定松會在信封上寫姜歲的名字!

見傅淩霄忽然愣住而不說話的模樣,姜歲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麽發呆呢?不解釋一下這件事嗎?”

傅淩霄回過神,朝姜歲露出個笑容。

姜歲挑眉:“現在對着我笑可沒用,好好說話。”

“這個……”傅淩霄笑了下,如實跟姜歲解釋:“之前我确實收到過京城那邊的信,但我不想回去,也不想被你知道讓你胡思亂想,所以我幹脆果斷的把信燒了。”

姜歲:“……”

傅淩霄又說:“我怕你看到信或者知道京城那邊催我們回去的消息,會想太多,覺得我留在南郡不合适,也怕你會勸我回京城去。我不想回去。”

他眼神逐漸堅定,直直注視着姜歲的眼睛:“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你在一起!”

姜歲愣了下,眼神微詫時,眼睛快速眨動幾下,臉頰微微發燙,帶起一抹紅暈。

她清了清嗓子:“好吧……”

她把放在背後的那封信拿出來遞給傅淩霄:“其實你也不用這樣的,我之前不是說過希望你能留在南郡和我們一起過年的嘛,怎麽會突然勸你回京城呢?”

“胡思亂想的人是你才對。”

傅淩霄接住那封信,嚴肅的表情褪去,又再轉換為笑容。他說:“我就是擔心嘛……”

“不過既然現在得到你确切的回答了,我就寫個回信過去吧。反正,我是不會回去的。”

姜歲點點頭:“好。”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其實,他早該寫回信的。但現在也不算晚。

傅淩霄轉頭看了眼還在棋盤前坐着思索的燕庭雨,又道:“下完這盤棋後再去。”

姜歲笑了下:“行,你到時候記得就好。我要和淡憐去布莊做冬日的新衣了,你和我父親好好下棋吧。”

傅淩霄笑着:“好。”

簡單的談話結束後,姜歲步伐輕快的離開,傅淩霄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遠去,直至再也瞧不見了,才斂回視線。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他低頭看了眼手裏的信,忍不住嘆了口氣,手上用了些力氣捏住信封,捏出些褶皺來。

待思緒穩定後,傅淩霄回到石桌前,重新在燕庭雨身前坐下。他露出笑容:“岳父,您想好下一步棋要走哪裏了嗎?”

燕庭雨微微蹙眉,手裏拿着的一枚白色棋子仍在糾結着要落子的位置。他說:“再等會兒,我再想想……”

傅淩霄道:“不着急,您慢慢想。”

和燕庭雨這一盤棋結束後,傅淩霄回到和姜歲住的院子。早些時候收到的那封信,他照樣還是燒了,但這回也寫了回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回京城。

幾日後,京城秦安王府的傅定松收到了傅淩霄的回信。

拿到信的瞬間,他就迫不及待的将信封拆開,本以為信裏說的是傅淩霄會帶姜歲返程回京城的時間安排,可他真正看到的卻是傅淩霄說不會回京城過年的消息。

他瞬時氣急,将手裏的信紙捏成了一團,憤憤然丢在地上。

傅淩霄是秦安王府世子,又沒有什麽特殊的情況,為什麽要留在南郡而不回京城過年!他這些年的書都白讀了嗎?哪裏有半點要敬重父親的孝道表現?!

何知音走進房間,看見傅定松生氣的模樣與揉成一團丢在地上的信紙,有點疑惑。她彎腰将信紙撿起來,舒展後看了看信中內容,詫異之時,心底湧出大片大片的喜悅。

傅淩霄不回來過年,難怪傅定松如此生氣!

若她是傅淩霄的親生母親,見此狀況她肯定會擔憂,可惜啊,她不是傅淩霄的親生母親,她有她自己的孩子。

于是她笑着走到傅定松身前,伸手抱住傅定松手臂,柔聲道:“王爺,不要生氣了,犯不着。”

“這個逆子!”傅定松氣得吹胡子瞪眼的:“他在南郡又不是辦差,為何不回來?眼看很快就是新年了,他竟然還敢坦然的回信說他不會回來,他憑什麽不回來!他可是秦安王府的世子,又不是入贅給姜歲的!”

何知音一邊為傅定松順氣,一邊安撫道:“王爺,動氣傷身,不要氣了。”

“世子與世子妃新婚燕爾,想要多陪伴在世子妃身邊也是情有可原的。”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傅定松的臉色,又說:“世子他雖然不回來過年,可是王府還有我們啊,您除了世子,還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呢,他們也需要您的陪伴啊。”

傅定松:“……”

他抿了下唇,順着何知音的話想到自己與她的那一雙兒女。他們自小就被寵壞了,兒子到了如今這個年歲,卻連一篇完整的文章都背不回來,更別提有什麽文采和能力了,女兒更是被何知音寵得沒邊,整日在府裏嬌縱任性,沒有半點大小姐的樣子。

這樣一對比下來,傅淩霄簡直好到不行。他五歲就能背許多文章,寫得一手好字,這些年來他的能力更是無需言說,能得到皇帝陛下的重用,太子殿下更是對他青睐有加,先前亦能獨立掌管诏刑司處理無數棘手的案件!

除了性子冷了些,其他方面他都是上乘的。

看着傅淩霄與小兒子小女兒的對比,傅定松眉頭擰得更緊了些,想起家裏兩個孩子那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心裏就越發煩躁。

他甩開何知音的手:“你平日裏都把兩個孩子慣壞了,他們兩個整日沒點正事,該念書的不念書,該學習琴棋書畫的也不學習琴棋書畫,每日無所事事的,就知道在府裏作威作福!”

“能不能教他們點好的!”

何知音沒想到傅定松會突然生氣,一時間有些懵,臉上的笑容都兜不住,眼神間帶着些緊張與害怕。

她看着傅定松,露出楚楚可憐的模樣:“王爺……”

“出去!”傅定松一改常态,全然沒了之前那副好哄的模樣:“我現在煩得很,想一個人靜靜!”

何知音抿了抿唇,疑惑而緊張着,卻也不敢違背傅定松的意思,應了聲“是”後,就轉身離開了房間。

臨走時,她很是不解的轉頭看了下站在房中的傅定松,怎麽回事?之前她用那樣柔和的語氣說話時,王爺不是都會穩住情緒與自己說話的嗎?今日到底是為何那般生氣?就因為……傅淩霄不回京城過年嗎?

可以前他與傅淩霄的關系也不好啊,兩個人一見面就吵架的,整個王府的人都知道他們父子倆感情差,為何現在又如此在意傅淩霄是否回京城過年的事?

真是讓人費解!

何知音氣悶,甩袖離去時,還不由的想,傅淩霄真是陰魂不散,都已經不在京城了,還挂着秦安王府世子的身份,占着這個位置不松!既然都不想再回來了,就該将秦安王府世子的位置交出來!

他不樂意當這個世子,她可是很願意讓自己的兒子來當世子的!!

另一邊,南郡。

南郡的深秋時節,也是天氣晴朗的,白日的陽光溫暖,偶爾有風來時裹挾着的也是絲絲的暖意。天黑入夜後,會涼一些,需要穿厚實點,卻也不是特別的冷。

明媚午後,姜歲拎着一籃子紅彤彤的柿子回來,面帶微笑走向坐在院中石桌前看書的傅淩霄,而後将手裏的籃子放去他跟前。

傅淩霄的視線從書頁上移開,轉而看向就在眼前的紅彤彤大柿子,眉頭往上輕挑了下,眼中閃過一抹微詫之意。

姜歲在他身邊坐下,笑吟吟開口:“剛買回家的大柿子,又香又甜,你要不要嘗一個試試?”

傅淩霄拿起最上面一個柿子,成色很漂亮,圓圓潤潤的,如果不是知道這是柿子,還以為是什麽精致的擺件。放在鼻下輕嗅,能聞見柿子的香甜氣息。

他這才想起來,如今已是深秋,正是柿子大批上市,而且最好吃的時候。南郡的天氣太溫暖了,和京城的深秋時節不同,他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已經到了吃柿子的時候。

這南郡的柿子都要比京城的大一些,更紅一些。

悅悅端來一盆水,放在石桌上,旁邊放置一塊幹淨的布巾,用來擦拭水漬。另外一個侍女取來兩個幹淨的盤子用來盛放等會兒清洗後的柿子。

姜歲将傅淩霄選好的那個柿子放去水盆中洗了洗,又用布巾擦拭去外表的水漬後,放回到他手中:“現在可以吃了。”

傅淩霄笑了下,将柿子遞到嘴邊,幹脆咬下一大口。如他所想,又香又甜,卻不會覺得膩,口感順滑,果肉細膩,入口後不需要咀嚼幾下就可以直接下咽。

他有些驚喜,口感比他以前在京城吃過的要好吃很多。

“好吃吧?”姜歲雙手捧着臉,眼含笑意注視着他:“我們南郡的柿子是不是比京城要好吃?”

傅淩霄再咬下一口,認同着點頭:“很好吃。”

姜歲輕輕笑了一聲:“那你多吃幾個。”

傅淩霄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覺得自己吃好上個四五個應該是沒問題的。

傅淩霄一邊看書一邊吃柿子,姜歲閑來無事,将籃子裏的柿子一個一個清洗幹淨,又用布巾擦拭去柿子外表的水漬,随後放去一旁準備好的盤子裏堆疊放好。

姜歲一邊洗一邊往旁邊正吃柿子的傅淩霄瞥過去一眼,輕聲開口:“世子……吃柿子~”

“世柿如意~”

“事事如意~”

這樣想着,低聲喃喃時,姜歲忍不住笑了下。

聽見姜歲的笑聲,傅淩霄擡頭看過去:“笑什麽呢?”

姜歲舉起手裏的柿子:“忽然覺得,柿子是個好寓意,以後每年都要吃。”

傅淩霄順着她的話往下說:“的确是個好寓意,柿柿如意嘛,以前經常聽人說。”

只是那時候他沒有什麽确切的感受,想着不過就是個柿子而已,到了上市的時候,滿大街都是賣柿子的,沒什麽好稀奇。現在他才真切的感受到,柿子這種東西存在的寓意,是因人而定的,是視情況而定的。

以前他不在意,可眼下他卻覺得這柿子真的特別的好。

傅淩霄将手裏的柿子吃完,用手帕擦了擦手後,向姜歲伸出手去。姜歲以為他是還想再吃一個,毫不猶豫拿起一個洗好的柿子放在他手中。

他一愣,不由笑出聲來。他将柿子放回盤子裏,轉而牽過姜歲的手,帶着她來到自己這邊,扶着她的腰讓她側身坐在自己腿上。

姜歲轉頭,眉眼彎彎看着他:“你不看書了?”

傅淩霄一手扶着她腰身,另只手拿起書:“這樣也可以看。”

姜歲失笑:“這樣看書多別扭啊。”

“不別扭,”傅淩霄轉而摟住她的腰:“我就喜歡這樣看書。”

姜歲笑了下,順勢靠在他肩前:“那我就這樣睡會兒,你看你的書。”

傅淩霄點點頭:“好。”

姜歲閉上眼,真準備就這樣靠着睡覺。傅淩霄偏頭往她發上蹭了蹭,眼神溫柔,繼而移開目光,接着看手裏的書,大拇指微動撥開書頁邊角,動作輕易的翻頁。

陽光與懷抱的兩層溫暖下,姜歲嘴角上揚,笑意悠悠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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