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五十七

第57章 五十七

新年之前, 安無情回到南郡。

許久沒回來，着實有些想念。安無情從熟悉的街道走過，心情大好, 多日趕路歸來的疲憊也在此時消散。

一路前行, 直至洛家大門前。

洛家的守門小厮認識安無情, 見到他回來, 立即上前相迎，面帶微笑的與他問候：“安先生，您回來了。”

安無情笑着揮手示意：“是啊，這不是馬上要過年了嘛，怎麽也該回來的。對了，小姐在嗎？她沒有住到別的地方去吧？”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小厮回答：“沒呢沒呢，小姐和世子都在，今日并未出門。”

得知姜歲與傅淩霄今日都沒有出門，安無情進洛家大門後直奔姜歲的院子過去, 還隔着些距離看見在院中曬太陽的兩個人, 便提着嗓音往院內呼喚：“燕兒——”

姜歲聽見熟悉的聲音, 循聲轉頭看過去，而後就瞧見安無情背着兩個包袱滿面歡喜的往這邊跑過來。她神色瞬時驚喜, 笑着站起身：“老師！”

傅淩霄跟着站起來, 順着她目光看過去，瞧見安無情一邊揮舞着手臂，一邊朝這兒跑過來。

安無情笑着來到姜歲與傅淩霄身前，尚未來得及喘口氣平複自己的氣息, 就先抓着姜歲的胳膊讓她在自己身前轉身, 上下左右前前後後的打量着她。

而後湊近些去看她的眼睛，又再捏開她的嘴查看舌苔的情況。

最後拿起她的手, 為她把脈。

待一切都确定好了，安無情放下她的手，露出笑容來：“你最近恢複的不錯，看來你有好好服藥，心情也保持的不錯。”

姜歲無奈的笑了下，擡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将方才被安無情捏過後的臉恢複至尋常時的狀态。

她道：“老師，之前您給我的那些藥，我都按您的意思每日服用的，心情也挺好的，最近氣色也好了不少呢。”

安無情笑着摸了摸胡子，眼神欣慰着：“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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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歲又說：“老師，下次見面的時候，您不要一上來就這樣着急查看我的情況，先打個招呼再把脈也是可以的。”

安無情笑着：“下次我會記住的。”

待他們兩個寒暄完，傅淩霄才拱手開口問候：“老師。”

安無情愣了下，注意到傅淩霄，又聽着他對自己的稱呼，露出一絲無奈的情緒：“我不是說了，你不要叫我老師嘛，我又沒有教你什麽。”

傅淩霄道：“您是姜歲的老師，自然也就數我的老師。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不用太計較的。”

若是之前，安無情肯定要說上幾句，但今日他心情好，再加上姜歲的身體恢複的不錯，就不和他計較這些小事情了。

安無情看着傅淩霄，眼眸輕眯了下，将他也打量一番後，向他伸出手：“手。”

傅淩霄明白安無情的意思，将自己的手遞過去放在他手中。而後安無情為他診脈。

姜歲站在一旁，安靜注視着，等待安無情為傅淩霄把脈後的結果。

稍許後，安無情收回手：“脈象還不錯，身體挺好。”

傅淩霄笑了下：“多謝老師為我把脈查看身體情況。”

安無情擺了下手：“我才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燕兒。”

試着，他将自己背着的兩個包袱從肩上取下來後塞給傅淩霄：“這些是我為燕兒新尋來的藥材，你去找悅悅，讓她按之前那樣将這些藥材清洗幹淨後曬一曬，趁這幾天天氣好趕緊曬幹，我之後好拿來配置新的藥丸。”

傅淩霄點點頭：“好，我這就去。”

與姜歲眼神示意後，傅淩霄拿着安無情塞過來裝滿藥材的包袱去找悅悅，完成安無情交代的事。

待傅淩霄走出院門後，安無情向那邊注目的視線才收回來，重新看向姜歲。

姜歲看見了安無情注意傅淩霄的動作，眨了下眼後詢問道：“老師，您怎麽如此關注世子？是他的脈象其實有問題嗎？”

安無情愣了下，然後笑着搖了搖頭：“沒有。他的脈象好的很，身體也比之前見到他的時候要好很多。”

姜歲不解：“那您剛剛是……”

“這個嘛……”安無情笑了笑，壓低些聲音告知：“其實我就是在看他的身體是不是真的好，有沒有什麽隐藏的問題之類的。就目前來看，應該是沒有的。”

姜歲還是不太明白：“為何要這樣去看他？”

安無情避開姜歲看過來的目光，擡起手撓了撓頭：“其實……我給你們倆下蠱了。”

姜歲一驚，瞬時詫異：“什麽？下蠱？什麽時候的事情！”

見姜歲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安無情連忙安撫：“別激動別激動，我慢慢給你解釋。”

按着姜歲的肩膀讓她坐下後，安無情在她身旁入座。姜歲視線關注着，眉頭微微皺起，在等着安無情接下來的解釋。

安無情嘆了口氣，也有點心虛的意味。他看着姜歲，擠出個笑容後開口：“之前你的身體不是很不好嘛，雖然短暫的靜養後有所好轉，可我擔心我離開京城後你的情況又會反複，那些表面上的藥不足以維持住你的身體狀況，所以……”

“所以我就趁你們兩個都不注意的時候給你們下了蠱。”

姜歲：“……”

她震驚着，眼神錯愕，有些不可思議。這件事，她今日才得知，若非是老師親口告知，她肯定不會相信她和傅淩霄的身體裏有蠱！

安無情接着解釋：“你放心，我給你們兩個下的蠱沒有副作用，你身上的是子蠱，他身上的是母蠱，只要他身體健康，你就不會有事，再加上我給你配置的那些藥你每日按時服用，你們兩個的身體都會健健康康的。”

“簡單來說就是，借他健康的身體來為你續命。但是，你們因為體內的蠱而處于一種共生狀态，那種蠱是溫和的，不會随意損害他的身體，也對你無害。”

姜歲：“…………”

她看着為自己解釋的安無情，臉上無奈神色更深，與此同時忍不住搖了搖頭，仍然有些不可置信的意味。

看着姜歲的表情，安無情又趕忙解釋：“我這不是怕你待在京城那種危險的地方，情緒穩不住，又遇到意料之外的情況，而我那時候又不在你身邊，怕你的身體承受不住，所以才想出此計策的。”

“我保證，絕對無害！真的！”

姜歲抿了抿唇，想要開口說話，卻先化為一聲沉重的嘆息來。

她擡手按了按太陽穴的位置：“老師，這麽重要的事，您怎麽一次也沒有提起過啊？之前飛鴿傳書的信中，您也沒有與我說過啊。”

安無情笑了笑：“我忘了……”

姜歲扶額，頓時覺得頭有些疼。

難怪回到南郡後，自己的氣色變好了。原來是因為傅淩霄遠離京城那些喧嚣與沉重的差事後，他的精神與身體都變好了，因他們體內相連的蠱，自己的身體也随着他的狀态變化而逐漸變得更好。

她就說自己多年服用各種藥，不太可能因為老師這回配置出來的藥丸而突然身體變的這麽好……

而這些事，傅淩霄并不知道。

要是傅淩霄知道老師在他體內下了蠱，自己是靠着他健康的身體而續命保持健康的事，他會怎麽想？他會不會覺得這件事……很難接受？

畢竟，怎麽想這件事都有些不合常理！

這般想着，姜歲趴在了桌子上，嘆息的時候忍不住跺了跺腳：“老師啊……您這一回來就給我出了難題……”

“怎麽？”安無情看着她：“你和傅淩霄的關系不是挺好的嘛，如果我沒記錯，他似乎已經跟你表達過他的心意了。既然他愛你，就應該不會介意與你性命相連的。”

姜歲緩緩擡起頭：“至少要先告知他一下……”

何況，這件事根本沒和傅淩霄說，誰知道他會不會介意啊？！

萬一他介意，豈不是要因為這件事而破壞他們這段時間以來愈發深厚的關系與滋生而出的感情了？！

不要啊……！

看出了姜歲是真擔心這件事，安無情想了想：”要不，我去和他解釋一下？”

“你也知道，我年紀大了，忙着別的事情時想不起這件事也是正常的。這不是回來後看見了傅淩霄和你待在一起，才想起來之前在寒山寺時給你們兩個下蠱的事情嘛……”

安無情這樣說了，姜歲自然是說不出別的話來。畢竟，老師也是為了自己好……

她看着安無情，心中情緒湧動着，最後還是嘆了口氣：“希望他能理解吧。”

安無情站起身：“我這就去和他說，免得我之後又忘了！”

姜歲愣了下，還沒來得及再說點別的什麽，就看見安無情已經大步往院門口走去。她愣神的那會兒，安無情就已經消失在她視線中。

片刻後，安無情找到傅淩霄。

他大步走到傅淩霄面前，将他叫到一旁無人的僻靜處，簡述告知：“之前在寒山寺時，為了确保燕兒的身體無礙，且能夠活得更久一些，我趁你們不注意的時候，給你們下蠱了。”

傅淩霄愣住。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他眨了下眼，大腦思索着安無情快速言說的話語。頓了會兒後，反應過來安無情都說了些什麽。

蠱……

蠱這種東西真的存在？他還以為蠱只存在于醫書典籍中呢。

傅淩霄問：“下蠱後，對我們有什麽影響？”

安無情回答：“對你來說，沒什麽影響，但對燕兒而言，她可以憑借你健康強壯的身體維持如今氣色尚佳的狀态，并且，只要你活着，她基本上就能活着。”

“想必你也知道，她天生心脈有損，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沒有蠱，她頂多再活個兩三年就會心竭而亡。”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傅淩霄神情凝重了些，神色認真起來，垂眸思索着安無情的話。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握緊了些：“那她現在……能活多久？”

安無情摸了摸胡子：“若是正常情況下，因為你們體內的蠱相連，你們兩個人都能活到四五十歲，确切的年歲，我也不知道。”

傅淩霄：“……”

他沉默一會兒後，再次開口：“知道了。”

安無情看着他：“我沒有問你的意見就直接給你下蠱，你不生氣？”

傅淩霄搖頭：“既然對我無害，也沒什麽好生氣的。何況，能用我的命為姜歲續命，我很樂意。”

他不願意看見兩三年後姜歲離他而去，他想要的，是能夠和姜歲好好度過每一年。從青絲到白發，從青春年歲度至暮年。

所以，如今這般，也挺好的。

至少，他們會一起死，便不會有分離的痛苦了。

想到這兒，傅淩霄反而笑了下。

安無情倒是眼神疑惑的看着他：“你笑什麽呢？”

傅淩霄擡眼，笑容更深了些：“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無需改變了。”

安無情眨了眨眼，對于傅淩霄的反應，他挺意外的。但……好像也不壞。

起碼他接受了。

挺好。

另一邊，姜歲在房內書桌前坐着發呆。

她腦中想着先前安無情對她所說的下蠱一事。她手掌撐着臉，眉心微蹙，面露愁容，也不知道老師現在與傅淩霄說的如何了，也不知曉傅淩霄是否介意這件事。

想起傅淩霄可能會生氣，姜歲忍不住嘆了口氣，手放下，神情恹恹的趴在了書桌上，桌下的雙腳不自覺晃了晃。

傅淩霄走入房間時，瞧見的就是姜歲趴在書桌桌面、渾身散發着低沉氣息的模樣。他挑了下眉，想到安無情說的那些，猜到姜歲這時候大概也在顧慮下蠱的那件事。

他行至過去，在書桌前停下。

姜歲感覺到有人靠近，愣了下後，慢慢擡起頭來。果不其然看見了傅淩霄那張熟悉的面容。

他神色依舊，不見怒意，也沒有不悅的樣子。

姜歲眨了眨眼，随後坐起身，調整好自己的坐姿。傅淩霄從書桌一側繞進去，走到她身邊時彎腰将人抱起些。而後他坐在椅子上，姜歲坐在他腿上。

姜歲抿了下唇，眉眼間帶着點擔憂，話語也較之前變得小心了些：“你……知道老師在我們身上下蠱的事情了吧？”

傅淩霄點頭：“嗯，知道了。”

姜歲注視着他，略有疑惑起：“那你對此沒有什麽反應嗎？不想說點什麽？”

傅淩霄認真想了想，卻先笑了下。

姜歲一愣，疑惑而不解：“怎麽笑了？想到什麽了？”

傅淩霄摟緊姜歲，低頭将下颚抵在她發上：“我就是突然想到，以後可能會和你一起死，覺得挺好的。”

姜歲懵懵的眨了下眼，疑惑之後又帶着些茫然。她擡頭看向傅淩霄，伸出手捧住傅淩霄的臉：“你在說什麽呢……”

傅淩霄眼中笑意深深：“我是認真的。”

“下蠱的事我并不在意，何況老師說了，只要我們體內的蠱正常，我們都可以活到四五十歲，不是很好嗎？以後也不用太擔心你的身體了，你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你想要去做的事，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安排在明年的行程中了。”

姜歲愣住。

傅淩霄擡起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臉：“你不是說，以前因為身體不好所以哪裏都不能去嘛，以後就不需要再有那樣的顧慮了。我身體好的很，你的身體也會越來越好，想去什麽地方，我都會陪你一起去的。”

他不在意老師偷偷往他身上下蠱的事，還覺得将來能和自己一起死很高興？不僅如此，他還願意陪她去任何她想要去的地方？！

這……

姜歲嘴唇緊抿着，眼中情緒閃爍，心緒翻湧時，眸子裏泛出些淚光。她眨了下眼，有些淚花自眼角溢出，嗓音不由帶起些哽咽：“你這樣說，我有些感動……有點想哭……”

傅淩霄手指指腹将姜歲眼角的淚溫柔的抹去：“想哭的話就哭吧，但哭過之後，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蠱的事，也許外人不那麽容易接受，你家人也難免會擔心，還是不要和他們說了。此事，就你我，還有老師知道就行。”

姜歲模樣乖巧的點點頭：“知道了。”

她抽泣了兩聲，穩住自己的情緒後，抱住傅淩霄的同時靠在他懷裏，臉頰往他胸口輕蹭了蹭。

傅淩霄回抱着她，垂眸看向她時的眼神柔和而滿帶愛意。

他溫和的嗓音從姜歲頭頂傳來：“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姜歲想了想：“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想去哪裏，除了南郡，我就去過京城，其餘的，只是半路偶爾停留時看了看，并不了解那些地方。所以，我暫時還沒想好。”

她稍稍擡頭往傅淩霄看了眼：“你應該去過很多地方吧，有沒有什麽推薦的好去處？”

傅淩霄眨了下眼，眼珠微動，稍有思索後，他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明年我們去一趟漳州吧。那裏是我母親的故鄉，她的遺骨就葬在漳州，我想帶你去祭拜她一下。”

姜歲愣了下，從傅淩霄的懷裏離開，坐直身體對上傅淩霄認真的眼神。她抿唇後鄭重着點頭：“好！”

她又道：“說起來，我還沒有祭拜過你母親，應該去看看她。怎麽說，我也是她兒媳婦，理應随你一同去漳州祭拜她。”

傅淩霄笑着：“漳州的冬天是有些冷的，等那邊的冬天過去後，我們再去。”

姜歲點頭：“好。”

傅淩霄摸了摸她的臉：“那就這樣說好了，不許反悔。”

姜歲笑了下，抓起他的手，和自己的小拇指勾在一起晃了晃：“約定說好了，就不會反悔的。”

“嗯。”傅淩霄松開兩人勾着的小拇指，轉而握緊她的手。

姜歲笑着，又再回到他懷抱，開心抱住他。

傅淩霄回抱着她。兩人的手依舊緊握，繼而十指緊扣住，久久而不曾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