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嘴硬》

第14章 《嘴硬》

謝晚鏡是在茶餐廳彈奏阮琴時被江流看上的。

音樂學院畢業四年的謝晚鏡，身着淺咖色針織高領衫和拼接牛仔褲，看起來像二十出頭的男孩兒。

江流剛接手公司，為逃避朋友組的相親局來到茶餐廳，看上彈奏阮琴的謝晚鏡。

他将謝晚鏡叫來包間，謝晚鏡老實地介紹起阮琴來，說：“先生，經理讓我過來給您介紹阮琴，阮琴琴杆設品十四柱，四根琴弦……”

江流雙手握着茶杯，明明二十歲出頭的人卻裝得跟三十好幾一樣正經，一板一眼拽詩道：“‘卻将江上風濤手，來聽紗窗側阮聲’，謝……，算了，你可願讓我日日聽你的阮聲？”

他似乎并不記得他的名字。

後來，江流叫他阿阮。

謝晚鏡起初只以為喊他阿阮是因為與江流相識那會兒，他彈奏的是阮琴。

一次謝晚鏡跟着江流去會所，卻被江流的朋友順嘴提起，他長得像江流的初戀“阿阮”。

謝晚鏡在會所喝得爛醉，江流找到他時，謝晚鏡觍着臉撒嬌說：“你能不能別喊我阿阮？我不彈阮琴了，你喊我謝晚鏡行不行？”

江流猶豫着沒說話，謝晚鏡鬧了脾氣吼道：“你是啞巴嗎？”

江流面露不喜，耳根卻隐隐紅了，他在一衆朋友打趣眼神中想走，謝晚鏡卻着了急抓着他袖口軟了語氣央求道：“我是啞巴行嗎？我什麽都不說了，你別不要我。”

江流張了張嘴，依舊沒解釋。

謝晚鏡過年那天去音樂劇場演出，路上遭遇車禍，黑色SUV的車前蓋被撞得凹陷下去，謝晚鏡倒在安全氣囊上，按下緊急聯系人給江流打電話。

周圍聲音嘈雜，謝晚鏡只聽見電話裏那聲習慣性脫口而出的“阿阮”便閉上眼，流了淚。

車禍後，謝晚鏡主動跟江流分手，做起了樂隊，他不再彈奏阮琴，也不再彈奏任何傳統樂器，而是迷上了搖滾朋克。

從南京到北京，一路北上開露天演唱會，他認識許多人，只是那許多人裏不再有江流的蹤跡。

提起曾經的感情經歷，二十六歲的謝晚鏡只在喝醉後才敢說：“我曾愛過一個男人，但他不愛我。”

沒說出口的話是——

我失去我所有體面，聽他喊不屬于我的愛稱。我很痛苦，我希望他能親一親我，也許就沒那麽痛。

樂隊巡回演出，在哈爾濱那一站結束時，有人送來紅玫瑰，裏面夾着一張帶着果木香水味的套色木刻版畫印刷卡片——

贈阿阮:

[附贈一張金色泰迪熊的照片]和某些難以言說的秘密。

結尾署着：阿阮敬上。

慶功會上，作為最大投資方的江流跟了謝晚鏡一路，朋友好奇又有些讪然地問謝晚鏡：“跟在你後面的是誰啊？”

謝晚鏡笑說：“是投資方爸爸啊。”

江流面色不虞，冷酷地舉着香槟酒，沒吭聲。

謝晚鏡再次撥弄老虎胡須，給江流敬酒說：“是不是啊，爸爸？”

朋友都為謝晚鏡的舉措倒吸一口冷氣，讓他們大跌眼鏡的是，這位冷冰冰的投資方竟然點頭應了，雖然是一臉不情不願，那神情/像被/逼/着寫作業的臭小孩。

那晚江流喝醉酒，抱着謝晚鏡喊阿阮，兩人醉倒在一塊兒，稀裏糊塗在酒店做了一次，早上醒來，謝晚鏡悠哉游哉說：“滾回你初戀那兒去。”

江流面色略有窘迫說：“沒有初戀……阿阮是我媽在我小時候買給我的一只播放古典音樂的泰迪熊，你別聽他們瞎說，阿阮就是給你的那張卡片裏的泰迪熊。”

江流從小冷酷，朋友卻很愛拿他開玩笑，都說他有戀舊情節，小時候喜歡錄播音樂的泰迪熊，長大了喜歡會彈琴的謝晚鏡，熊和人都乖乖軟軟的。

他起初落不下面子給謝晚鏡解釋，于是從南京追到北京，看見謝晚鏡一點點蛻變，追光燈下的謝晚鏡，狂熱憂郁又充滿野性，他站在臺下，舉着燈牌，成為謝晚鏡無數粉絲中的一員。

回到南京的家，江流把泰迪熊塞到謝晚鏡手裏，打開播放器，裏面是謝晚鏡上回出車禍沒看成的音樂會錄音，管弦樂的聲音清越好聽，江流握着謝晚鏡的手說：“我希望我在你面前是成熟的而不是幼稚的，是理智的而不是沖動的，但真實的我确實喜歡小熊阿阮，第一次見你，你胸牌被擋了兩個字，我想喊你謝阿阮，又怕你不喜歡。”

熟悉的公寓，謝晚鏡喝了紅酒，單寧萦繞舌/尖，幹而發澀，挑起他對和江流接吻的渴望，他重新拿起阮琴，琴弦抖落一個音。

謝晚鏡想，他終于可以跟別人提起他愛的那個人的名字，他們于琴聲中相識，相愛，相別又相逢。

雖然……誤會居然是一只同樣愛稱的泰迪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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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阮”致阿阮——

我爸爸他很孤獨，他總說自己在一顆沒有光的星球，于是要我給他唱歌哄他開心，要命啊，我一只泰迪熊怎麽會唱歌，我唱doremifaso，我爸說難聽，拿我改裝了錄音機，我的腦子裝了些古典樂的東西，那玩意兒嚴重影響我的日常生活，我堂堂泰迪熊居然天天聽鋸木頭，後來我才知道……那聲音是我爸爸拉的曲子，拉得真……真好聽啊。

後來爸爸自己找到一個會彈琴的阿阮，他帶回來阿阮的錄音帶，一遍遍聽，他說：“我的阿阮真棒。”

我爸爸的星球開始發光，一閃一閃的，像螢火，好像要把整個天空都點亮，阿阮阿阮，你要好好照顧我爸爸啊，我爸爸他最喜歡你了。

但他的嘴巴也很硬，你要拿琴弦一點點鋸開，就像我爸爸鋸木頭一樣，謝阿阮，別吃我醋啦。

——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