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破碎的他

第4章 破碎的他

陸識淵坐在後座上，半抱着胳膊，右手拿着個剝了殼的雞蛋在右眼上輕輕按壓着。江哲穩穩地坐在前面開車，不時從後視鏡看着車後座的兩個人。

沒錯，是兩個人，姓葉的學生也在！

葉同學一臉內疚尴尬，好幾次欲言又止，但是看到陸識淵閉目沉聲的表情，又不敢開口了。他被帶上車子的時候，既憤怒又委屈，本來麽，又不是他的錯！

陸識淵莫名其妙挨了一拳頭之後，在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沖突也立刻停了下來。陸識淵摘下來碎掉的眼鏡，忍着眼睛的不适和趕來的會所負責人一起搞清楚了事情的起因：那個稅務局的科長喝高了，看見這個做夜班兼職的男孩子活力帥氣，在他走過的時候照着他的屁\股摸了一把。

這個男孩子驚呆了，反應過來之後照着他那張猥瑣的老臉就揍了一拳。然後就打得不可開交，騷動引來了衆人。

陸識淵搞清楚狀況，看向那個科長。他居然還有臉跳腳跟會所負責人投訴，激動地唾沫橫飛的，絲毫不覺得是自己有錯。

會所負責人也不想為了個不知名毛頭小子得罪這些有身份的人，連連點頭，當場就說把這男孩開除！沒想到這男孩也不是好欺負的，立刻掏出手機來表示要報警告他性騷擾！

這可就麻煩了，負責人一揚手，忽然竄出來兩個又高又壯的社會人不由分說鉗制住了這男孩，要把他丢出去。

就在這鬧僵的氣氛中，陸識淵說話了：“等等。”

他将這位科長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不好意思啊，今天沒招待好。我看這事，就算了。你看他那不依不饒的樣子，真把警察叫來了，你也不好收場對吧。大半夜了，夫人還等着你回家呢。”

這科長本來就心虛，聽他這麽一分析，腦子也不發熱了。加上看到陸識淵替他“擋了”一拳頭，現在眼睛周圍都青了，頓時就點頭如搗蒜。

陸識淵發了信息讓江哲過來接自己，站在門口将今晚招待的人一一體面送走。忙完了這一切，他發現那個男孩站在大廳的休息區沒有走。一直看向這邊，似乎在等着自己。

會所負責人親自給他送來了雞蛋，一再的賠禮道歉。累了一晚上了，陸識淵早就累了，不想再多說一句話。江哲此時正好來了，陸識淵沖男孩勾了勾手指頭，男孩像只聽話的大狗連忙跟了上來......

後座的窗戶開着小小的一條縫，有風吹進來，陸識淵覺得剛才一直嗡嗡叫的腦子終于安靜了一些。

“這位老板，那個......”旁邊的人打破了這份安靜，“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願意賠償你的眼鏡，還有.....還有你的醫藥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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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麽名字？”陸識淵沒有睜開眼睛，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

“嗯？額.....我叫葉浔.....”

“哪個xun？”

“浔陽江頭.....”

陸識淵沒有再說話了，葉浔等不到他說話，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了。原本以為這個男人帶他上車是為了談賠償的事，但是他怎麽一直不開口啊？還有這個車子到底是......開到哪裏去啊？他該不是要.....找個地方教訓自己吧？

他伸手在書包裏掏，掏出幾張百元大鈔來：“這是....這是我今晚收到的小費.....我第一次來那個地方做兼職的.....試用期還沒過呢，工資也沒了.....”他表情可憐兮兮的，像只挨罵了的小狗，“只有這麽點了，夠賠你的眼鏡了吧？”

江哲看向了後視鏡，陸識淵一聲不吭，沒有接他的錢。

眼看着陸識淵沒反應，葉浔有些急了：“這位老板，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道歉了，我不是說了願意賠償嗎？你到底要做什麽？”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麽，說話開始結巴起來了，“我......我警告你啊，我是C大的學生，你綁架我，我們學校會知道的.......我會報警的！哎，明明是你的人有錯在先......我......”

“閉嘴！”陸識淵低吼了一句，看來是被他的一頓連珠炮給煩得不行了。他說完，稍稍呼了一口氣，對江哲說：“阿哲，往C大開。”

“好。”

陸識淵放下手中的雞蛋，稍稍扭頭打量起身旁這個葉浔。車廂裏沒有開燈，只能借助路燈和街道霓虹看清楚他的模樣。

這麽近距離地觀察，發現這孩子五官真的很優越，棱角分明，線條淩厲！只是那雙眼睛裏寫滿了桀骜不馴，一看就是不好降服的主。

他的這身衣服，水洗得發舊，腳上還是那雙又髒又破的鞋。

眼見陸識淵不搭理自己，葉浔抱着胳膊把臉撇向窗外去。陸識淵皺了皺眉，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

淩晨了，路上的車子不是很多。很快，江哲把車子開到了C大門口。

“下去吧。”陸識淵開口。

葉浔有些疑惑：“賠償的事.....”

“不用你賠。”

這下葉浔更疑惑了，抓着書包，按着車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不想下車？”陸識淵挑了眉，“阿哲，我們走！”

“我下，我下！”葉浔忙不疊推開門下車。

他下了車，先是跑了幾米遠又停下回頭看，然後才一步三回頭，進了校園裏。陸識淵一直在後座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一副若有所思的高深表情。

“陸哥？你看他做什麽？”

陸識淵收回了目光，疲倦地嘆了口氣：“沒什麽，走吧。”

“我送你去醫院看看吧。”江哲發動車子，“這眼睛可馬虎不得。”

“.......行吧。”

這個時間點，只有值班醫生幫陸識淵做了個眼部檢查。說只是表面傷，無大礙，兩天淤青就會散了。

陸識淵摸到了口袋裏碎掉的眼鏡，感嘆：還好這眼鏡擋了一大部分的力道。那家夥真是.....莽得很！

江哲把陸識淵送到家樓下，問他明天還去不去公司了。

陸識淵這個工作狂魔，除了除夕夜，一年364天都雷打不動到公司坐鎮。雖然大家私下裏吐槽他，但是論出勤率沒有一個人能比得過他的。

“當然去。”眼睛腫了又怎麽樣？

“哦，那車子讓我開回去，我明天一早來接你。”

陸識淵搖搖頭：“不必，有個事需要你去辦？”

“什麽？”

“剛才那個大學生叫什麽，還記得嗎？”

“葉浔啊，浔陽江頭嘛。”江哲學着那孩子結巴的語氣回答。

陸識淵思考了幾秒鐘，說：“你明天去他學校，把他的詳細資料弄來一份給我。記住，事無巨細，任何一點信息都別漏了。”

嗯？陸總這是.......要狠狠地報複他？

“行......”江哲很想問這麽做的原因，忍住了。

陸識淵舒展了一下疲憊的四肢：這一晚上，可真夠累的。但是，好像找到了合适的人呢。

第二天一早，陸識淵戴着墨鏡上班了。途經之處，員工都向他問好。他昂着頭，毫無感情地應聲嗯了一路。

看他走遠，員工的腦袋都擠到一起：“室內還戴墨鏡呢，裝x！”

“我是不是花眼了，弄臣的眼睛，好像是烏青的。”

“我看見他今天是打車來的.....”

“你們發現沒，江哲這個點了還沒到公司。”

“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別聊了，做事了做事了.....”

陸識淵進了辦公室坐下來，摘下了墨鏡。一夜過去，他的眼睛周圍的烏青一點沒見好。失去了眼鏡的幫助，超過一定距離的事物他有些看不清楚。

他打電話去給他一直配眼鏡的店，讓他們配一副與之前一模一樣的眼鏡，吩咐了江哲順道去拿一下。

快到晌午的時候，江哲終于回來了。戴上嶄新的眼鏡，陸識淵又變成了冷面的霸道總裁了。

江哲給他遞上了厚厚的一個牛皮紙袋：“喏，你要的資料。學校那邊保密工作做得也太保密了，我費了好一番功夫呢。”

陸識淵接過來，打開袋子，掏出來關于葉浔這個大學生的資料：

葉浔，22歲，C大金融系精算學專業的大四學生。

陸識淵一臉不解：“窮人家的孩子......學金融？這小子......是不是有點天真了？”

江哲不置可否，聳了聳肩。陸識淵繼續往下看：第一頁都是他個人的基礎信息，身高，體重，生日，星座，MBTI.......

從第二頁開始，葉浔這個人整個22年的人生經歷都擺在眼前了：

葉浔出生在D市的一個普通雙職工家庭，爸爸是基建工人，媽媽是人民教師。上頭有個大5歲的姐姐，一家四口平淡幸福。

可惜，葉浔3歲時候，爸爸工傷去世了，留下媽媽照顧他們姐弟長大。18歲考上C大，沒多久這個姐姐突然間自殺去世了，媽媽深受打擊卧床不起，檢查出了腎衰竭。禍不單行這個成語在葉浔這孩子的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

陸識淵看到這裏，心髒刺刺地疼了好幾下。

葉浔本想不念了，要出去打工掙錢給媽媽看病。但是他媽媽強烈反對，在她的威逼之下，葉浔才重新返回校園。

“真是地獄開服啊......哎喲，難怪昨晚他那麽激動了.....一邊上學，一邊到處兼職賺錢，沒想到還要被欺負......這孩子真堅強！”江哲憐憫着，又補充道，“而且他學習成績很好，你往後看，他連續拿了四年的獎學金呢.....”

陸識淵往後翻着，看着葉浔在專業學習上獲得的榮譽密密麻麻，回想他跟葉浔的好幾次偶遇，恍然明白為什麽葉浔到處“出現”了。

“他母親在D市嗎？哪個醫院？”

江哲示意他往後翻：“不，在本市，本市的醫療條件好......她母親病了之後一直在這邊治病，葉浔不用上課不用打工的時候都會去醫院陪她......醫院地址.....在這，你看。”

陸識淵記下了醫院地址，把這些資料放進文件袋裏封好，放進抽屜裏。他抓過車鑰匙和墨鏡，起身：“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