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昔年真相

第44章 昔年真相

晚飯吃不成了,兩個人立刻穿衣收拾出門。

陸識淵開車将葉浔先送回到住處樓下。他一路情緒低迷,沒怎麽說話,大概是還在慢慢消化陸識淵對他說的這些事。下了車之後沒有立刻走,而是從車頭繞過去,彎下腰趴在窗口上:“師兄。”

“嗯?怎麽變黏人了?”陸識淵笑眯眯看着他,“我就去醫院看看,沒什麽情況的話我就回來找你。”

葉浔怔怔看着他,欲言又止。

陸識淵感覺他今晚實在是怪怪的,收起了笑容:“怎麽了?”

葉浔抿了抿嘴唇,憋了一會搖搖頭。他伸手進來把陸識淵穿着的針織衫領口的扣子系上:“夜裏涼,別凍着了。”

陸識淵笑了,發動車子:“知道了,快上去吧。”

車子離開,葉浔下意識追了兩步,直到車子拐彎不見。他的眼睛開始發酸發脹,視線也漸漸模糊了。

陸識淵找到了病房,輕輕推門進去。房間裏,只有沈宣霆一個人陪護在旁。沈齊躺在病床上,面色發白,一副病入膏肓的可憐樣子。看見他來了,沈宣霆立刻起身推推搡搡将他帶出了病房,順手關上門。

“什麽情況?”陸識淵問。

“你還問我?”沈宣霆雙眼通紅,好像大哭過一場,“爸爸什麽時候開始濫用藥物的?”

“沈宣霆,我真是服了你這個心态,反正不管什麽情況,先怪罪別人絕不內耗。”陸識淵譏諷他,“到底誰是他兒子?我上次已經提醒你了留意你爸爸的身體,是你自己當耳邊風了。”

沈宣霆每每都要被他挖苦一頓才能找到點正常思路,他嘆了口氣如實交代:“醫生說,爸爸嚴重依賴藥物兩三年了,導致神經系統損傷,還有內髒損傷......爸爸身體垮了。”

早半個月前,陸識淵就大概知道了這個結果。真到此刻證實了,心裏并沒有覺得開心,反而生出異樣的不适感。

房間裏傳來響動,兩個人同時推門進去。沈齊醒了,歪頭看着他們兩個來到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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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爸爸......”沈宣霆撲在床頭,鼻子一酸,眼看着要來個“床前哭孝”。

“沈董。”陸識淵知道自己應該裝出關切的模樣來,但是這會臉部的肌肉忽然不聽使喚了。

沈齊先是看了看沈宣霆,又看了看陸識淵,擡手示意:“你先出去,我有話要跟阿淵說。”

沒想到自己會被趕出去,沈宣霆有點無語,更是有些生氣。他不無奈說了聲好,瞪了一眼陸識淵,不情願地走出去帶上了門。

房間裏安靜下來,安靜地讓人有些心慌。

陸識淵搬了椅子坐下來,有些不敢看沈齊。不知道為什麽,看到沈齊現在這個憔悴樣子,他心底居然有些難過。

陸識淵進入到林氏的第一年,一直都在基層打轉。林氏內部腐朽嚴重,晉升機制不透明,

無論他怎麽努力,怎麽表現突出,都沒有辦法更進一步。就在他摸不到路子的時候,年底聚餐上,沈齊注意到了他。

新年假期結束,經歷了一場面對面的短暫交流過後,陸識淵就被提拔做起了沈齊的助理,一朝飛升,羨煞旁人。

沈齊出席任何場合都要帶着他,很多社交場合潛在規則也是由他言傳身教,陸識淵才知

曉的。他事無巨細,非常關心陸識淵的工作乃至私人生活。某種程度上,他似乎......短暫地替代了一下“父親”這個角色。

陸識淵比周圍人更早知道沈齊隐藏的秘密,曾幾何時,他也跟其他人一樣懷疑沈齊對自己是不是有非分之想。後來他意識到沈齊對自己的偏愛,無非自己長得像逝去父親的原因,真的是可笑,可恨又可憐。

沒有沈齊,就沒有今日的自己,這是.....不可否認的!

“沈董,我知道在這個時候說辭職的事情不合适。”陸識淵調整了一下複雜的情緒波動,開口,“但是,對我來說,現在是最合适的時間了。公司的事情,我有些力不從心了.......我打算離開公司。我會在明天的例會上......”

“阿淵......”沈齊沒有聽他說完,他平靜地看着陸識淵,“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的。”

陸識淵看向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的話:“什麽?”

沈齊現在連嘆口氣也非常艱難:“這些年來你做的事.......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現在是想在東窗事發之前離開公司。”

“......”陸識淵驚呆了,整個人仿佛被釘住了一般動彈不得。他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沈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完全不在他的掌控範圍之內,出乎意料!沈齊知道了什麽?!他知道了多少?!

沈齊看他不說話,深呼吸一口氣解釋道:“我怎麽會不知道是你呢?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誰,你為何而來。你跟民傑長得那麽像,你.....”

“住口!”陸識淵突然站起來,撕破臉一般失态,“不許提他的名字!”

這才是一直以來陸識淵面對沈齊這個人的時候,最真實的心理态度:厭惡,惡心,憤恨,不滿......

門外,沈宣霆豎着耳朵,趴在門上偷聽。

沈齊并不打算住口,他做好了說出一切的決心:“阿淵,一直以來我都只是想替民傑好好教育你成才。你也不負所望,你非常出色,非常優秀。我很欣慰,我相信你爸爸也是如此。”

“你到底......知道了多少?”陸識淵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

“所有。”沈齊海點了頭,“我之所以全縱着你,的确有愧疚的成分,這些年不用問我也知道你們孤兒寡母日子過得艱難。另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本來也是打算把公司留給你和阿霆。”

“虛僞!”陸識淵怒氣拉滿,整個臉漲得通紅,“虛僞至極!”

“沒有騙你!”沈齊有些着急,他想起身卻沒有一點力氣,“我的一番事業,起步就是和你爸爸的共同努力。我把你當繼承人培養,你有這個資格。宣霆是個不頂事的,我深知你無論如何不會對他吝啬,只要有你在,他就一輩子無憂......我不惜跟林氏撕破臉也要獨立出來,就是希望這一切能實現。”

陸識淵有些茫然,他覺得房間裏突然很熱,悶得他不能呼吸,于是他解開了針織衫的扣子。

沈齊繼續:“你是貪污也好,腐敗也好,只要你有能力掌控公司,我都可以由着你。但是,你不能将資産轉移去海外,替他人做嫁衣。”

沈齊居然連這些都知道了,陸識淵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年來仿佛小醜一般,自以為天衣無縫的騙局,在高位者的眼中,只是可笑的小把戲而已。

“我能理解你為什麽這麽做,這是你長久以來心病。”沈齊緩了一會,繼續說,“為了維護民傑在你心中的形象,我并不打算告訴你真相,但是眼看着你要走上逃亡之路,我知道我不能再繼續視而不見了。”

“你想說什麽?”陸識淵喉頭發緊,聲音顫抖起來。

“你父親不是我害死的,他是自己逼死自己的。”

寂靜無聲的黑夜裏,劃過一道悶雷。

“那一年公司到了轉型階段,我認為背靠政府支持做電子産品,汽車這些實業更為穩妥,其他的股東也認可我的看法。民傑卻表示反對,他認為搞實業戰線拉得太長,短期內看不到收益容易深陷泥潭。他早前去了一趟華爾街觀摩學習,回來之後便一心想要要做金融,學人炒幣玩股票做保險業務。

我們幾個人認為風險極大,極力反對,也曾一再相勸他不要沖動。但是他不聽任何人的勸告,不惜壓上了自己的全部身家,投入金融行業。沒想到,席卷全球的金融風暴驟起,他的錢全部打了水漂。他欠了銀行還有各家投資人的很多很多錢,無力償還,最終因巨大壓力選擇了不歸路。”

“不可能,我爸爸他.....”陸識淵不相信:怎麽可能呢?爸爸是最厲害的,他是被這些人陷害,被騙走了所有的錢,求訴無門才以那樣不光彩的方式結束生命的!

“不信的話,你可以去查,可以去問。”沈齊痛心得很,“這些年來,你從來沒有想過弄清楚這件事到底是什麽樣的真實情況嗎?”

陸識淵懵了:沒有,完全沒有,只是媽媽這麽說,他也就順利成章地這麽認為。

沈齊攢了點力氣:“當時我也到處在借錢貸款,想要幫他渡過難關。可沒等我籌到錢,他就.....後來,我也去找過你們母子。可是早已人去樓空,一直打聽不到你們的消息。直到多年後,你出現在我眼前。能再次見到你,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阿淵。”

沈齊的這些話給陸識淵造成了仿佛海嘯過境一般的沖擊,信息太雜亂,無法處理,他的腦子已經宕機了。

“收手吧,阿淵。再這樣下去,你會出事的。”沈齊勸道,“放下你沒有意義的仇恨。回去把公司重新帶入正軌,保下我和你父親的心血。”

“我.......”

十分鐘後,門外偷聽的沈宣霆差點被陸識淵撞翻。他并沒聽清楚屋內兩人具體說了什麽事,但當看到陸識淵失魂落魄離開這裏,直覺告訴他:出大事了。

午夜,客廳被月光籠罩着。

葉浔坐在椅子面色凝重,他跟前的小桌子上放了一個拷貝盤,一只錄音筆。一旁的浴缸裏,兩條小魚似乎是睡着了,動也不動。

陸識淵回到公司裏,直奔董事長辦公室。他拿出備用鑰匙開了門,按亮了室內所有的燈。然後,他在沈齊的辦公桌,文件櫃,書架裏一頓翻箱倒櫃,還打開了電腦。

終于,他看到了公司最早期資料.....合夥人第一次會議.....業務轉型.....趙民傑撤股.....銀行資金流水......

最後的最後,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呆若木雞。

這些年來,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毫無意義嗎?怎麽會這樣,怎麽會是這樣的結果?

黑夜過去,黎明破曉。

今天是召開例會的日子。

一早,江哲的眼皮就一直在跳。他在辦公室沒看到陸識淵,給他打電話發消息也沒回。他心生不安,總覺得要出事。

無意間他看到董事長辦公室的門虛掩着,抱着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人的心思推開門,立刻被吓了一跳:陸識淵坐在沈齊的椅子上一動不動。

如此“僭越”?

“你怎麽在這?”江哲沒有看到沈齊在場,連忙走進來催促,“馬上要開會了,各部門主管都陸續進會議室了。”

陸識淵恍然才發現,已經天亮了。

“你怎麽了?”江哲伸開手掌在他的眼前劃拉好幾下,“撞邪了嗎?”

“我.....我沒事......”陸識淵要站起來,可一夜保持一個姿勢,下半身已經酸麻到失去了直覺。他差點摔倒,還好江哲眼疾手快扶住他。

陸識淵被攙扶着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江哲給他泡了杯咖啡,唠叨着問他是不是又一晚上沒睡。陸識淵沒有聽見他的話,他在給葉浔發消息,問他在哪。

“阿浔,我想見你,我想快些見到你。”

葉浔沒有回複。

“陸哥,喝了咖啡就去開會吧。”江哲走之前又催促了一遍。

“好。”陸識淵心不在焉應了一聲,又給葉浔撥去了電話,無人接聽。

阿浔,阿浔,你在哪裏?我快難受死了,我想見見你,我想你現在就在我身邊。

按照原先計劃的流程,他将在主持完今天這場例會之後,向沈齊遞交辭職信,宣布辭職離開公司。可是現在一切都亂了,他坐在這裏,思緒已如群魚撞網,混亂不堪。

現在要怎麽做?接下來要怎麽做?以後要怎麽做?

“陸總?陸總?”江哲小聲提醒,“該你發言了。”

“嗯?哦.....好的。”

陸識淵拿着自己的“辭呈”,茫然站起來了:“各位......今日.....”

正在衆人紛紛擡頭準備聆聽他的發言之際,會議室的門忽然從外面被粗暴打開。

快兩年沒有在公司現身的林雪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走進來了。她的身後跟着驚慌試圖阻攔她的前臺安保人員,幾個不認識的生面孔,以及兩個身着制服的警務人員。

林雪笑意綿綿,走到陸識淵跟前:“陸總,我來得還算及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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