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斷崖-1

第40章 斷崖-1

迦涅抵達流岩城時已經夜幕四合。

她牽着小雪從傳送陣中走出來, 摸了摸駿鷹的腦袋,從鞍下的束口袋裏掏了一把零食豆子。小雪大喙一張,輕松接住了所有豆子,愉快地咕哝了一聲。

她戴上頭盔, 利落地翻身上鞍:“走。”

駿鷹清聲長鳴, 展翅升上無雲的夜空。

龍脊山脈這個時節已經轉冷, 飛行時掠過鼻尖臉頰的風冷得像刀刮。迦涅喜歡家鄉這熟悉的冷意,這讓她清醒又充滿鬥志。

她踢了踢腳蹬, 示意小雪再飛得快一些。

駿鷹昂首嘶鳴, 一個俯沖, 抄近路穿過兩座山頭之間的隘谷。

月光暗淡, 前方巍峨亘古的雪峰是幽幽的灰色,駿鷹朝那裏急飛,将流岩城城區成片的繁華燈火抛在身後。

所謂的流岩城其實有兩個部分,一是由奧西尼家管理庇護的城市區域,二是奧西尼家族的主城堡壘。

前者坐落于雪峰之間的小片平原上,與玻瑞亞其他各處連通的傳送魔法陣就在城外。而從流岩城城區抵達堡壘,還需跨越一長段陡峭難行的山路。

玻瑞亞其他地區常見的飛馬品種畏寒, 忍受不了龍脊山脈上漫長的冬季。這裏一年四季最方便的交通工具是駿鷹, 等到滿月節前後開始下雪, 要走陸路進山就必須依靠狼拉的雪橇。

從城區到堡壘的這段路小雪飛得熟練,根本不需要迦涅指引。

雪白的駿鷹繞着險峰絕崖攀升又攀升, 直至龐大得不真實的冰川擋在面前,無路可走, 無處高飛。

駿鷹和騎手卻毫不猶豫, 繼續高速沖向散發着淡藍光輝的冰川,一頭紮進東側微不可見的縫隙。

堅硬的寒冰在駿鷹撞上的瞬間變得虛幻, 迦涅不受阻礙地穿了過去。

下一刻,盤踞在雪峰頂峰上的鐵黑色堡壘便毫無預兆地出現在視野中。

小雪忍不住長聲歡叫,應和着這鷹鳴,牆上的火光有節奏地閃爍了幾下,發出信號。

迦涅騎着駿鷹飛越鬥折的高牆,在此起彼伏的“迦涅小姐回來了”“迦涅小姐到了”的呼喝聲中,降落在中庭。

小雪巡視領地似地在八角形中庭裏繞了一圈,這才心滿意足地停住。迦涅翻身下地,腳步聲和熟悉的聲音齊齊來到近旁:

“迦涅。”

她循聲轉頭。灰棕色頭發的文弱青年手裏抱着一個儲存了火焰的水晶球,微笑着呼喚她。

“賈斯珀。”迦涅回敬似地叫哥哥的名字,一邊打量他。

認真算起來,她其實也有三年沒有見過兄長了。但因為他們保持通信,她腦海裏賈斯珀的形象便始終鮮明。這三年沒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痕跡,除了眼下輕微的青黑,他看起來和她前往黑礁那時候區別不大。

伊利斯·奧西尼的這雙兒女乍一看并不相似,賈斯珀眉眼輪廓纖秀,适合彎彎的含笑,與迦涅充滿攻擊性的美麗截然相反。

但他和迦涅都繼承了伊利斯的薄唇和下巴,賈斯珀的下颚在同性之中略尖、臉部輪廓線條鋒利。

不僅如此,他的眼珠是淺淡的藍色,像陽光下的冰川,盯着人看的時候極有震懾力。這讓他即便笑的時候,整個人的氣質也透出冷意。

迦涅的視線從賈斯珀的臉部上移,在頭上轉了轉:“還沒冷到要戴帽子的季節吧,你身體怎麽樣?”

前來迎接的一行人之中,只有賈斯珀頭戴冬季皮帽,還抱着取暖的水晶手爐。

“老樣子,就是怕冷,”賈斯珀淡然回答,側身示意迦涅率先進入室內,嗔怪似地瞥她一眼,“在我凍僵之前,我們先進去再說話怎麽樣?”

兄妹一前一後步入流岩城堡壘前廳,自然而然地各占了門廳一邊。等候在旁的侍者立刻上前,為兩人各自解下頭盔帽子還有披風鬥篷。

“出發前吃過晚飯了嗎?”賈斯珀整理從外衣袖口漏出來的襯衣褶邊,說着側眸看過來。

“還沒有,但我想先去看看母親。”

賈斯珀并不意外:“好。要麻煩你帶我走捷徑了。”

迦涅點了點頭,賈斯珀便走到她的身側,向她伸出手臂,擺出邀請她搭着他進入宴會廳一般的文雅姿勢。

前廳是空心五邊形塔樓的最底層,塔高十層,擡頭滿目是門洞和欄杆,卻哪裏都看不到上行的樓梯。想從這裏抵達塔樓內部的樓層,要麽繞一點路走旁邊的樓梯,要麽直接施展魔法飛上去。

但飛上去也不容易,看上去空無一物的塔中心實則布滿了危險的機關。冒冒失失地在這裏起飛,輕則墜落受點皮肉傷,重則喪命。

迦涅神情平靜,搭住兄長的前臂,輕聲念誦精靈語短句。

柔和的氣流在兩人腳下卷出游魚甩尾般的弧線,輕柔地托着他們飛起,精準地在空中跳躍騰挪,避開肉眼看不見的陷阱,跳舞般向塔頂靠近。

留在樓底的人都禁不住仰頭注視着兄妹兩人的身影。還是少女的迦涅施法,拉着青年賈斯珀走只有熟悉主城機關的人才能走的捷徑,景象眼熟極了。

三四年前相當長一段時間,他們經常看到這一幕。

也有一些時候,是迦涅獨自飛上去。唯獨不會出現的是賈斯珀獨自施法登塔——

伊利斯·奧西尼的長子賈斯珀沒有魔法資質。

他或許擁有不遜于任何一個魔法師的魔法知識量,但因為他體內缺少完整的魔法基盤,無法汲取靈性,自然無法使用魔力。

嚴格來說,他就是一個普通人。奧西尼家主城中僅有的幾個普通人之一。

但因為賈斯珀無法施法而小瞧他是個致命的錯誤。不知道有多少人就因為那一點身為法師的傲慢,輸在了這對兄妹中更加不起眼的哥哥手下。

距離那段風雲詭谲的日子,竟然也已經有三年了。

奧西尼家的侍者和法師們神色各異,迦涅和賈斯珀并不給他們多感慨的時間,已經直接上了九樓。迦涅環視一整圈,在外觀毫無區別的門中找到正确的那一扇推開。

門後是一條長長的走廊。

它懸在看不到底的幽邃深壑上方,兩側開着成排的窗戶,每扇窗都幾乎有一人高,窗棂精雕細琢,讓每扇窗戶看出去的景色都如同被細心裝裱起來的畫作。

在這條懸廊上漫步是種讓人暈眩的體驗,驚險,又因為不可思議的景色而目眩神迷。

初次造訪這裏的客人都會禁不住懷疑,這精巧得宛如糖霜屋的懸空建築物是否經得住雪山風暴。

賈斯珀側眸看向窗外,沉默的雪峰上隔出他略顯單薄的灰黑色剪影。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我好像有一陣沒走這條路了。”

迦涅實誠地指出:“你平時也不需要到前廳去。”

賈斯珀哂然搖了搖頭:“也是。”

迦涅想問母親的狀況,但眼見為實,她很快就能用自己的雙眼确認,從哥哥口中尋求解答是次一等的選擇。她只能忍住。

賈斯珀的視線數次在她的臉上停留,她感覺到了,但他的注視最後總是止于無言。

兄妹重逢後的對話于是迅速出現了不和諧的空白。

兩人沒有試圖填滿它,而是沉默地繼續沿着懸廊前進,迦涅在前,賈斯珀在後,兩條長長的影子拖在身後。

撇開對兩人都性命攸關的正事,迦涅和賈斯珀向來聊不到一起。

不止因為七歲的年齡差距。他們是兄長和妹妹,也是普通人和天才。

幸運又不幸地,他們不必為家族傳承鬥得你死我活,但先來後到的齒序和天賦定高下的身份難以相容,一不小心就會磕碰得頭破血流。

早年他們也做過徒勞的努力,試圖無視他們的特殊,模仿其他家庭相親相愛的手足關系。但結果也只是拙劣的過家家游戲,迦涅沒有耐心當受寵愛保護的妹妹,賈斯珀也對充當可靠熱心的大哥興趣缺缺。

奧西尼兩兄妹從性格、嗜好、思考的節奏、到眼中看到的世界都不同,一旦走到一起,就總有一個人在脫拍。

如果不是血緣将他們牢牢地綁在一起,他們大概不會主動選擇對方成為親愛之人。

但他們沒有選擇。也沒有人是因為自己的選擇才和誰成為血親。

“你吃過晚飯了嗎?”迦涅忽然問。她剛才在賈斯珀這麽問她的時候沒有反問,這個時候才突然撿起這個話題。

賈斯珀淡然坦然地接口,就好像沒察覺看望母親前聊晚餐有多古怪:“吃了一點簡餐,等會兒我可以陪你再吃一點。”

“好。”

迦涅原本還可以和他讨論之後吃什麽,但萬幸,懸空回廊到了盡頭。

前方是六邊形的堡壘主體。迦涅再次搭着賈斯珀的手,這次是從高處往下跳。他們比羽毛更輕盈地落到底樓,而後沿着石階向下走。

兩人在地下二層的一扇雙開大門前駐足。

迦涅清晰可聞地深呼吸。賈斯珀看着她調整呼吸,等她的表情恢複鎮定,才将手貼上門板,通報似地喃喃:“我們進來了。”

推開門的瞬間,賈斯珀腕間有什麽閃爍了一下。

迦涅知道那是母親給兄長制作的護身符,也是他出入滿是魔法機關的堡壘最大的保護——奧西尼家主在上面留下了魔力,讓他能夠進入他理應有權利使用的區域。

她也将掌心貼上大門。溫和而有力的魔法波動像一個柔和的浪頭,将她澆得濕透,卻不寒冷。

這是伊利斯·奧西尼留下的封印。

母親的魔力認出她,檢查完她的身份就流水般從她的身上退卻了。迦涅壓抑住身體的顫抖,推門,邁步走進門後。

這是一間極為寬敞的卧室。

在床鋪原本應該在的位置,地面長出遒勁的藤蔓,每根都有少年人小臂粗細。生機勃勃的藤蔓交錯層疊,編織出網狀的平臺。

藤蔓上心形葉片熱熱鬧鬧地紮堆,每片葉子周圍都漂浮着細塵般的綠色光點,每一顆都散發着抽芽發育的蓬勃氣息。這些光點中的一部分落入藤蔓,更多的受到某種召喚,聚攏凝結為一層淡綠色的半透明保護殼。

這層光殼将藤蔓搭起的‘床’包裹住,也罩住了躺在上面的白發女性。

她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睡得平靜,沒有被來客驚擾,面容隐在葉片的陰影裏,只看得出來皮膚極為白皙。

迦涅緩緩走到藤床邊上,探手輕輕撥開一根嫩藤。蔭蔽随之挪動,伊利斯·奧西尼沉睡中的臉容徹底顯露。

從額頭到頰側,再到側影,伊利斯的皮膚上覆蓋着大片流轉着奇異光彩的白。

一片一片,堅硬而光潔,宛如貝母質地,全都是細細的鱗片。

迦涅并未失态。她回頭看了賈斯珀一眼,他視線下移,她跟着看過去,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立刻繃緊了。

伊利斯寬大袖口被人卷起來了一點,也因此,迦涅才看得清楚,母親露出的手指也被同一種白鱗覆蓋,而且是徹底的。

她的指掌關節明顯腫大變形,原本平放的掌心微微拱起來,指甲變得長而尖。

與其說是人類的手,那更像是某種非人生物的利爪。

比如,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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