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更始-4
第52章 更始-4
“請進。”
塔樓頂的金屬門扉從中打開, 迦涅略微側身,請烏裏先入內。
烏裏卻在門邊駐足,打量了片刻塔樓內的陳設,垂眸笑了笑:“上次來這裏是好多年之前了。”
“裏面的布置我沒改動, 還是母親那時候的樣子。”迦涅說着自己先沉默了。
此處是古堡的中心塔樓, 也是奧西尼家主的書房兼魔法工房。現在家主人選已經更疊完畢, 就連讓這裏維持原樣的理由好像也失效了。
烏裏也片刻無言。他仔細而緩慢地掃視四周,目光掠過圍成圈擺放的長桌、滿滿當當的書架, 還有搭積木般高高堆起的皮箱。有那麽片刻, 他灰色的眼睛有些失焦。這位賢者明顯沉浸在了回憶裏。
迦涅沒有出言打擾, 她走到窗邊, 親手倒了兩杯熱茶,再端到空出的長桌上。
烏裏回過神來輕聲道謝,接過茶杯時忽然溫聲說:“伊利斯一定會以你為傲。”
迦涅怔了一下。她沒有故作驚訝地推脫,而是回了一個坦蕩的微笑。
現在她依然是烏裏扶持的後輩,但也是一家之主,表現得太過謙卑就不合适了。而且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她過去大半年在千塔城的表現确實沒有讓烏裏、讓其他古典學派的代表們失望過。
所以, 也是時候讓她索取一些回報了。
“但願如此……”她頓了頓, 表露出一絲為難的猶豫。
烏裏沒有裝傻:“有什麽是我能幫忙的?”
“她為什麽會出事……我和賈斯珀依然沒有頭緒。內部的線索卻全都斷了。”迦涅捏緊了茶杯把手。
“母親倒下那天孤身一人, 就是在這塔樓頂。”
迦涅此前并未對烏裏描述過伊利斯出事的細節。烏裏聞言臉色微變,險些站起來。自己竟然一無所覺地站在伊利斯遭遇未知危險的地方, 這事實對他造成了一定沖擊。
但很快,他的灰眼睛恢複了往常的銳利。
“你們很确定她倒下之前沒有見過別人?”
迦涅苦笑:“當天在塔樓裏的仆從都聲稱母親是一個人來這裏的, 門關上之後沒有第二個人進出過。那時候沒有人覺得不對。”
法師在自己安全的工房裏研究魔法, 一下子就幾天甚至半個月不見人也很平常。
“出入塔樓有不止一條密道,即便她見過人也能瞞住。到了第二天, 母親原本約好了要和城區的代表會面,卻遲遲沒有出現,那時候仆役才終于發現不對。”
說到這裏,迦涅仿佛也回到了那一天。
貝瑞爾忽然闖進她的房間,用人造生命特有的平靜語調告訴她,伊利斯出事了,現在她作為繼承人必須保持冷靜……
語聲讓迦涅回到現實。
“所以她究竟是什麽時候倒下的,也沒人能确定?”烏裏皺起眉頭。
“母親被發現之後場面很混亂,即便留下了看得見的線索,也因為進出的人太多,丢失或是被故意銷毀了,”迦涅呼了一口氣,“而且這座塔樓有特殊的防護魔法,會擾亂占蔔的結果,常用的查案方法都不管用。”
“最讓人頭疼的是,母親的敵人好像都真的對她出了什麽事毫不知情。消息傳開的時候,他們都以為是另外有人做了他們想做卻做不到的事。閣下,我和賈斯珀真的已經試過所有能試的辦法。”
烏裏安靜地聽到這裏,見迦涅不再繼續,這才緩聲問:“那麽現在你打算怎麽辦?”
迦涅低下頭:“我不想放棄,但我不知道還有什麽選擇……”
塔樓中變得異常安靜。
直到烏裏低而清晰的語聲響起:“不能放棄。”
迦涅嚯地擡頭。
烏裏肅然道:“無論幕後真兇是誰,他們最希望你做的就是放棄追查。不僅因為那樣他們就可以逃脫罪責,更因為那樣他們成功逃脫了一次,就可以再次用同樣的方式對你下手。而且——”
“這種結果我都有些難以釋懷,”他望着她澄黃的眼瞳,神色一瞬間有些複雜,“我不認為你會甘心就那麽算了。”
迦涅眨着眼睛沒說話。剛才的頹喪從她臉上消失了,她盯着他,仿佛在衡量他有多真誠。
烏裏愣了愣,忽然失笑:“如果我沒有想錯,你似乎在試探我?”
他搖搖頭,輕聲說下去,唇角帶了些微自嘲的笑意:“我對你來說是個陌生人,但對你、還有你母親都表露出異常的關切。如果我就是幕後黑手,假裝關心,實則監視,這不失為把你放在眼皮底下的好方法。那種情況下,如果你表露出退縮的意思,于我最有利的對策就是‘尊重’你的想法、任由你放棄。”
迦涅沉默地認可了他的說法。
烏裏精神為之一振。他将一口都沒動的茶杯擱回桌面:“會這樣試探我,是不是意味着你手裏其實還有非常要緊的線索?”
“如您所想。請您原諒我唐突試探,”迦涅鄭重地起身,“但賈斯珀不放心,一定要我确認您真的可信才同意我和您分享情報。”
她毫無心理負擔地把責任推到了哥哥頭上。
烏裏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沒生氣:“謹慎是個好習慣。只是希望不要有下一次了。”
他說着也緩慢地站起來,修長的身姿透出些微緊繃。他沒說話,用表情和肢體動作等待迦涅進入正題。
“第一件事,母親她……真正離開的時候,我身上的傳承才真正完整了。”
烏裏下巴略收表示認可。雖然傳承的具體性質略有不同,但靈魂烙印代代轉移的過程大體相近。而烏裏身上自然也有家族傳承。
“除了一些知識心得,她留下的還有接近記憶的模糊體驗,”迦涅說着深呼吸,“我無法和您解釋清楚,但我知道,那是她變成那樣之前,最後的記憶。”
“我不知道她遇到了什麽,但我可以确定,在最後的時刻,她使用了某種大魔法,那耗盡了她所有的魔力,但還是不夠,于是她透支生命力,到了瀕死意識昏迷的地步才終于完成。殘留下來的,保存在我這裏的……”她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就是魔力和生命瘋狂流逝的感受。”
烏裏默然聽着,臉上看不出情緒波動。
“第二件事。母親的情況其實去年秋天就開始快速惡化,她原本撐不了那麽久的。多拖延了半年,是因為我使用了一樣東西。”
迦涅說着從寬大的法師袍袖子裏摸出了一個金屬匣子。
她還沒将匣子放到他們之間的桌子上,烏裏就驀地探手,将它奪過去拿在手裏。他沒有打開匣子,只是以吓人的專注研究金屬容器的每個細節,瞳仁微微地收縮着。
這是她第一次在這位賢者臉上見到可以稱為震驚的激烈神色。
“你是從哪裏,從誰那裏拿到這東西的?”
他果然認識那個自稱艾澤的男人。
興奮的顫栗滑過脊背,心跳不由自主加速,迦涅仍舊維持着冷靜的口吻:“滿月節當天,我在迷宮花園裏遇到了一個陌生人。”
她看着烏裏,不錯過他任何一絲表情變化。
“他說他叫艾澤,是我的親生父親。”
艾澤這個名字一出,烏裏猛地向後退了半步。
“這個匣子是他給我的禮物。裏面有一管神秘的藥劑,他說可以穩定母親的情況。當時她的情況已經不能更糟糕了,所以和賈斯珀商量之後,我們使用了那管藥水。結果來說,它确實有用。”
烏裏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搖頭否定什麽,但最後他一言不發。
以心機深重著稱的賢者動搖到這個地步,迦涅有些不安。但她只能繼續說下去:“裏面還有一個戒指,他說可以用來聯系他。出于謹慎,我沒有碰過。”
烏裏聞言明顯松了一口氣。
“他很快就消失了,但是在那之前,他說如果想要知道更多和他有關的事,我應該來找您。”迦涅伸出手,烏裏怔了怔,轉而了然,将輕薄如羽翼的匣子放回她的掌心。
“艾澤,”他輕聲念,“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聽到這個名字了。”
“所以他真的是……”迦涅的聲音有一絲顫抖。
烏裏閉了閉眼,潦草地颔首。他好像并不樂意直面這個事實。
從小到大,迦涅不敢說自己從來沒思考過自己的父親是誰。但相對于母親,父親于她是一個遙遠的符號,一個可有可無、無關緊要的角色。
現在從第三人口中得到确認,知曉她确實有一個父親,而且那個人有具體的面貌和談吐氣質……
這感覺怪異極了。就像是牆上的魔法符號突然走下來開始圍着她跳舞,缺乏實感,她感受不到什麽喜悅,更多的反而是荒謬無措。
“我會告訴你和他有關的事,這大概是我的義務。但我必須先強調,艾澤是個極其危險的人,”烏裏加重咬字,重複強調,“極其。”
“嚴格來說,他曾經和我擁有一個姓氏。”
迦涅驚異地瞪大了眼睛。
他難以啓齒般停了須臾:“他是我的異母弟弟。他與伊利斯相遇,也是因為……我這層關系。”
不等迦涅探究上一輩人隐秘的內情,烏裏已經快速帶過了這節。
“你肯定試着調查過艾澤這個人,但應當一無所獲。這是自然的。因為他幾乎所有的存在痕跡都被抹消了。”
抹消?迦涅疑惑地盯住他。
烏裏指節敲了敲自己的眉心,表露出一絲疲倦:“他也曾經是頗有名氣的奧術法師。但他迷失了方向,沉迷于探索人類不該深入的領域,觸犯了衆多禁忌。”
迦涅下意識環顧四周,再次确認這裏的防護魔法正常運作。她低聲問:“什麽禁忌?”
“他從小對異世界、對大災變前存在的神話生物抱有異乎尋常的興趣,”烏裏嘴角撇了撇,“依我看,他并不是單純地對禁忌之物狂熱。他本質上對這個世界、對和他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絕大多數人類都漠不關心。”
“他妄圖破解迷霧海的奧秘。直到最後,他都在尋找到人類憑魔法随心進出這個世界的方法。”
烏裏冷冷笑了一聲。
“奧術魔法從概念層面理解一切現象,而後推導出可以抵達現象的魔法過程。奧術是不依靠神話生物饋贈、獨屬于人類的魔法。但艾澤想要理解的東西、追尋的答案……都是超出人類魔法範疇的知識。
“或許兩位女神還是偶然會注視玻瑞亞的。在你出生前,他有一天突然就消失了。不僅如此,他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痕跡也一并消失了。除了與他血脈相連的親族、靈魂相契的對象,其他人都忘記了他存在過。”
“可賈斯珀根本不記得他。”迦涅下意識抓住了明顯的漏洞,要用這種方式證明她還很冷靜。
烏裏垂眸:“操縱一個六七歲孩童的記憶并不困難。那是伊利斯的決定,她向我咨詢過哪種法術最安全。”
迦涅一時間啞然。她都不知道賈斯珀得知自己被母親清洗過記憶會是什麽反應。
“那麽他為什麽還會出現在我眼前?”語畢,她便面色一凝。
她回想起艾澤當時用的奇特表述:
——他是某種特殊存在的囚徒,在這裏,但也不在這裏,只有鑽空子才能溜出來。
他真的因為窺探禁忌的奧秘,被某種高出人類的存在……被‘神明’囚禁了?
迦涅并不是兩位女神虔誠的信徒。她的第一反應是質疑。
烏裏食指指腹點了點太陽穴:“他或許确實有本事短暫掙脫控制,讓自己重新回到玻瑞亞。至少我印象中,他應該做得到。但我的記憶多少也受到了影響,他曾經專精哪些奧術魔法,依靠什麽晉升的賢者,這些關鍵的事都已經模糊不清。”
他又是一聲笑:“我不記得也确實更加安全。”
“迦涅,對你來說這也一樣。那個名叫艾澤的男人是你的父親。但也僅此而已。如果他再出現在你面前,不要理會他,不要和他有更多瓜葛。”
烏裏罕見地對她用上了命令的強硬語氣。
“哪怕是為了伊利斯,也千萬不要主動和他聯系。”
※
半個月後。
從龍脊山脈歸來,習慣了往窗外看便是開闊的深谷雪山,千塔城一下子就顯得分外逼仄擁擠。
迦涅原本并不打算那麽快離開流岩城的。但計劃有變。
因為艾澤這一變數,烏裏認為迦涅應當盡快卸掉十三塔衛隊隊長職務,遠離與異界有關的事項,專心在賢者塔內部經營前途。對此賈斯珀持相似意見。
反倒是迦涅,她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消化完烏裏帶來的新信息。
內心深處,她并未完全放棄再次與艾澤見面。她還沒準備好使用那枚戒指,但說不定對方又會找到機會找他呢?有一些事她終究要自己确認才會完全相信。而十三塔衛隊負責處理漂流物和門,确實可能制造與艾澤相見的契機。
就在她猶豫期間,又一個新消息抵達流岩城:受罰淡出千塔城的阿洛·沙亞在革新派的反複争取下,終于要回來了。
考慮到他們上次見面是什麽情況,迦涅原本搖擺不定的心思頓時停歇了。
十三塔衛隊對她而言已經物盡其用,隊長可以換個人來當。至于下一任隊長是古典學派的新人選,還是阿洛本人,那都和她沒有任何關系。
她打定主意要避免和阿洛碰面,于是在收到消息後立刻啓程,當日就通過傳送魔法陣回到了暌違一月的千塔城。
貝瑞爾已經先一步抵達宅邸。迦涅進門時,一眼就望見管家手中托盤裏整齊擺放的一小疊信件和拜訪卡片。
“晚餐給我碗湯就好,随便哪種。”迦涅将信封挨個向後翻,快速确認書信發件人,才看了沒幾封,動作忽然頓住。
手裏的信封題寫收件人使用了彩色墨水,是醒目的濃綠色。
——近一年前,她從黑礁趕回千塔城時,也是才進門就翻到了這麽一封相同筆跡、同樣綠色墨水書就的信。
舊事重演的荒謬感覺唐突地擊中她。
迦涅沒用拆信刀,當場用手指粗暴地破開封漆。熟悉的字跡張牙舞爪地突入視野:
“親愛的奧西尼閣下,
“望您安好。我很高興地通知您,在您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抵達千塔城。
“不日您應當就會收到賢者塔的新公函,但我自覺應當提前告知您相關決議,以示對您尊敬:我已即日恢複副隊長職務,接手此前由艾爾瑪·索博爾小姐暫時處理的隊內事務。
“聽聞您似乎即将離開十三塔衛隊另謀高就,我們無法繼續共事令我深感遺憾,但請您不要誤會,我全心祝您在其他道路上前程無量。
“期待與您很快再次見面,也希望您在衛隊的最後一段時日,你我合作愉快。
“您忠誠的,
“阿洛·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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