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旅客-4
第56章 旅客-4
迦涅第一次注意到阿洛, 是因為奧西尼家的其他學徒。
那陣她在練習隐匿身形的術法,經常維持着隐身狀态在城堡各處走來走去,試探有哪些人能夠識破她的僞裝。她那時候也就六七歲,施展的隐身術再精妙也無法騙過魔法師的眼睛, 但瞞過學徒水準的法師倒是完全足夠了。
于是迦涅見證了許多她本來無意去窺探的事。
那段時間, 悄然從學徒們身邊經過時, 她不止一次聽見他們議論某個‘新來的怪胎’。同門的法師學徒于彼此都是競争對手,關系緊張是常态, 但會遭到其他學徒那樣一致的集體排擠的人卻不多。
最讓迦涅在意的是, 那些學徒們談論那個新人時口吻固然充滿嫌惡, 卻又帶了點難以掩藏的忌憚:
“聽說引路人為了他登門造訪過, 就是為了把他帶走。”
“他學得太快了,那不正常!”
“你們不覺得他的口音很奇怪嗎?他到底是哪裏來的?”
“那家夥身上肯定有什麽邪惡的秘密。”
“不過為什麽他還能待在這裏?”
含含糊糊,誰都說不清楚那個新學徒的問題在哪,不斷發酵的傳言挑起了迦涅的好奇心,她開始尋找機會觀察流言中心的主角。
迦涅失望了。
學徒們口中那個神秘又可怖的家夥不是什麽身高堪比巨人的怪物,就是個比她稍微大個一兩歲的男孩罷了。
他的頭發很黑,皮膚蒼白。和同齡男生不一樣, 他的外表打理得很整潔, 但個頭不算高, 病恹恹的很是消瘦,容貌客觀來說可以用‘漂亮’形容, 看着就很容易被欺負。
他臉上總是帶着淡淡的微笑,走在成群行動的學徒隊伍中間, 對于其他人的奚落和瞪視似乎滿不在乎。他對所有人都禮貌得過分, 哪怕是那些仇視他的學徒也不例外。
他說通行語确實帶了一點不自然的口音。但他在迅速地學習調整,沒過多久就幾乎聽不出來了。只有在面對一些約定成俗的短語時, 他茫然的沉默才會洩露出對通行語的生疏。
那些傳聞中至少還有一點是真的:這男孩在魔法上确實有些天分。
他進步飛速,距離迦涅第一次在城中散步時順帶觀察他過了大半個月,他某一日忽然仰頭看向她所在的塔樓窗口,與她目光相碰。
終于有人發現了她。不是別人,正是這個同齡人眼中的‘怪胎’。
黑發綠眼睛的男孩明顯怔了怔,擡手揉了揉眼睛,像要确認她不是徘徊在古堡中的幽靈。
迦涅立刻往旁邊錯步一縮,躲到了窗邊的牆後。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藏起來。
等她再次探頭看出去的時候,對方已經離開了。
在那之後,迦涅開始更加露骨地觀察對方。無論是什麽情境之下,幾乎每次,黑發男孩都會迅速察覺到她的注視,擡頭看向她。
他與她對視時最初總沒什麽多餘的表情,濃綠的眼睛冷冷的帶點警惕,像一頭習慣了敵襲的野獸,平靜地等待她率先露出利爪和獠牙。
後來,他顯然從別的渠道得知了她是誰,于是看着她時,他的臉上逐漸多了些微疑惑,但不太多。
迦涅也說不清為什麽要繼續觀察他。她明明已經确認了對方只是個不太合群的同齡人。
或許那只是因為他顯露出了出色的魔法才能,而她從小習慣了被吹捧,本能地對任何可能挑戰自己的對手保持關注。
于是觀察和被觀察的平靜拉鋸一天天地繼續。
迦涅開始有意識地回避接受與他有關的其他新信息,好像只有她自己得來的結論的才是可靠的。
最不可思議的是,因為其他學徒很少對他直呼其名,也因為她不曾主動去翻閱名簿,迦涅始終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那個男孩’。
她在心裏這麽指代他。
迦涅不可避免地撞見了‘那個男孩’許多難堪的時刻:被其他學徒明裏暗裏為難欺淩的時刻,東西不翼而飛無比窘迫的時刻,坐在長桌的人堆裏卻孤身一人的時刻……
但他從來沒有試圖向她求助。
他對她只是高高在上地旁觀似乎也不怨恨。讓她尤為不解的是,以他的進步速度,他明明已經有了自保的能力,卻始終沒有失态反擊。
他在怕什麽?
終于有一天,迦涅終于忍不住去問母親:“新招來沒幾個月的那個學徒,黑頭發的……其他人好像都很讨厭他,又有點害怕他,還有人說幽隐教會的人為他找過你,這些都是真的嗎?”
“噢,你說的是阿洛?”伊利斯似乎覺得傳聞頗為可笑,聲調微微上揚,她翻找書籍的動作沒停,只背對女兒搖了搖頭,“那孩子來歷确實有一些特殊。”
迦涅驚訝地歪頭。
伊利斯手指朝上輕點,撥弄琴弦般揉動空氣,書架頂端一本沉重的硬殼畫集乖順地飛下來,嘩啦啦在兩人面前展開。
點點星屑從書頁中升起,組成一團團顏色各異的虛幻光團。
“我之前提過幾句,在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之外還有別的世界存在。”
迦涅用力點了點頭,搬出上周去傳火神殿祈禱時聽過的神話故事:“比如神明們離開玻瑞亞之後前往的地方。”
伊利斯笑了笑,沒有反駁,也沒有首肯她的說法。
“一般而言,世界與世界之間隔着無法穿透的阻隔,”她用手指撥弄其中一個金色光團,在碰上最近的另一個銀色光團之前,它們就像是被看不見的手分開,朝兩邊彈動,“但在非常罕見的情況下,不同世界也可能相碰。”
随着伊利斯的話,剛剛還無法靠近的金銀光團撞到了一處,連接處染上了閃爍的色彩。
“閃光的位置象征着連通兩個世界的通道。通道打開時會釋放巨大的力量,你可以将它理解為一種魔力風暴,從中心爆發的力量會把附近的東西都抓住,然後吞進去。
“也就是說,通道附近的物品、動植物都可能會因為這種意外穿過通道,跑到另一個世界去。到這裏還跟得上嗎?”
迦涅感興趣地看着相融的光團,她看了看母親的表情,擡手也撥弄了兩下飄浮在書頁上方的其他光團:“就像海裏起風暴時,漩渦把船吃進海底那樣。”
“不錯的比喻,”伊利斯摸了摸她的頭,“海浪有時會把船撕碎,世界之間的通道也是一樣的道理。但有的時候,沉船會奇跡般完好無損,被卷到其他世界的東西和生命也可能毫發無傷。”
“可是在其他世界安全無害的東西到了另一個世界,也可能變得無比危險。引路人清理掉的獸災,其實就是來自其他世界的生命。”
這是幽隐教會的宣講從來沒提到過的事,迦涅驚異地瞪大了眼睛。
“我認為你應當了解我們這個世界的事實,但與異世界有關的知識都是秘密,所以迦涅,我剛剛告訴你的那些,你不能告訴其他人,要嚴格保密,明白嗎?”
她在母親嚴肅的注視下認真地點頭:“我會保守秘密的。”一邊承諾,她一邊止不住地感到困惑:可是這些又和那個男孩有什麽關系?
迦涅思索片刻,想到了一種可能,當即興奮地擡高了聲調:“所以說,既然怪物可以穿過通道過來,那麽人也可以。他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伊利斯卻搖頭:“阿洛的情況要更複雜一些。”
“還要複雜?”迦涅有些難以想象。
“他原本是和你我一樣的玻瑞亞人,但在他很小的時候,他偶然流落到了一個陌生的異世界。那是一個幾乎沒人能使用魔法的世界,能夠駕馭魔力的人會被當做異類。
“他在那個世界長大,直到某個了解這種情況的人偶然發現了他,幫助他回到了玻瑞亞。”
“可他們都說阿洛是孤兒……他現在已經回來了,他的家人不知道嗎?”
伊利斯啪地阖上那本神奇的畫集,語調平緩地回答:“阿洛被卷進通道的時候太小了,對玻瑞亞他記得的事很少。他原本的姓名、家人的模樣、原本居住的地方……重要的身份信息都模糊不清,用魔法無法複原。
“就連阿洛這個名字也應該是別的名字的簡稱,并非全名。很遺憾,我們沒法知道他出生時究竟獲贈了哪個名字。”
迦涅試着想象了一下那種處境,抿着唇沉默了。
“至于幽隐教會。他們的确對他有興趣,想把他培養成引路人。但以他的資質,那有些可惜了,所以我讓他留在我們這裏。”伊利斯用魔力操縱着厚厚的畫集回到書架頂端的原位,側首沖迦涅彎了彎眼角。
“但是其他人不知道這些,他們對阿洛很……”迦涅咬住嘴唇,憋了半晌終于冒出一句,“他已經足夠不幸了,媽媽,你不可以幫他解釋幾句嗎?”
伊利斯溫和卻也冷酷地回道:“你也應該意識到了,阿洛的來歷不适合公開。說得越多,不必要的揣測越多。迦涅,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你是我的繼承人,有必要了解家中的每一個人。
“至于他,我不覺得他會被周圍人的敵意絆住。但如果他真的沒辦法在這種環境下生存下來,那麽他或許不适合留在奧西尼家。”
迦涅無言以對。
“好吧,”她最後說,“那麽我要和他交朋友。”
只是那個時候的迦涅怎麽都想不到,這個交朋友的決定意味着未來的某一日,她會站在阿洛一度流落到的異世界土地上。
更不用說她還要改換外貌,和他擠在某間旅社狹窄的樓梯口,忍受着奇異的氣味,接受老板娘無休止的盤問。
而且她根本聽不懂阿洛在和對方說什麽。
這個世界靈性稀薄,夜晚寒冷,在外面繼續游蕩需要耗費魔力維持溫暖,并不是個好選擇,于是阿洛提出找個地方借宿一晚。
只是這座城市對夜游的人不太友好,他們走了好一陣才找到一家接受投宿的旅店。
考慮到迦涅的發色特殊,阿洛特地建議她施法改動了外貌。但大概因為兩人的穿着有別于本地風格,店家不肯立刻接待他們,反而警惕地問東問西。
進門已經至少十多分鐘了,阿洛還在耐心地端着笑臉和老板娘胡扯。迦涅都想摔門出去了——反正也不是非休息不可,而且是這種破破爛爛的旅店。
終于,漫長得仿佛能拖到天亮的交涉結束了。阿洛摸出幾個金屬硬幣,放在油膩膩的臺面上。
硬幣幾乎立刻就消失了,迦涅都沒看清老板娘是怎麽把錢收起來的。老板娘嘴裏又嘟嘟囔囔地說了一陣,這才從腰間取下一把鑰匙抛給阿洛,朝樓上一擡下巴。
阿洛攬着迦涅往臺階上走。他的手掌親昵地搭在她腰側,她下意識要閃躲,但餘光瞥見老板娘還在打量他們,她硬生生忍住了。
阿洛适時低下來,湊到她用紗巾包裹的腦袋邊上,用這裏的語言說了一句什麽。
迦涅含糊地應了,加快上樓的腳步。
房間在三樓。她左右看了看逼仄的、散發着古怪氣味的走廊,壓低聲音,皺着眉頭問:“你剛才在樓下說了什麽?”
阿洛笑了:“你想知道?”
迦涅橫他一眼:“我有權知道。”
他領着她在走廊深處的某扇門前停下,擡眸确認門板上的古怪字符,将鑰匙插進鎖孔,開門進去的同時口中說着:“小心腳下,我親愛的。”
迦涅愣了一下,而後才反應過來,他在回答她剛才的問題:
剛才在樓下,他附耳對她說給老板娘聽的就是這句。
是的,考慮到他們再怎麽喬裝改扮都不太像兄妹,她和阿洛現在虛構的身份是一對年輕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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